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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不用擔心,我絕不會死在這兒

    他發(fā)現(xiàn)了銀釵有問題?
    所以逼問梅開,梅開因她而死?
    她的籌謀、謊言、失心丹,都被耶律肅發(fā)現(xiàn)了?
    身體里最后一絲力氣被抽走,她再也支撐不住身子,往后倒了下去。M.
    眼神渙散。
    表情木訥。
    卻連悲痛、憤怒也不曾爬上面容。
    嚇得竹立直哭不止,在這間屋子里,僅有竹立的哭聲在回蕩著。
    像是一個徘徊不走的噩夢。
    謝安看見她倒下去后,翻出藥箱,取了銀針就要扎她。
    夏寧在他下針前,眼神才動了動,“我沒死……”
    謝安不為所動,捏著銀針的手指極穩(wěn),一根又一根的扎下去,口吻不耐煩道:“現(xiàn)在沒死,我要是不扎你針吊著,等會兒就說不定了。”
    正在哭著的竹立被嚇得哭停了一瞬。
    謝安被夏寧吼了一聲后,面子多少有些掛不住,嘴上喋喋不休的教訓她:“你這姑娘別以為現(xiàn)在精神尚好身子就沒問題了,那都是靠著護心丹、老夫的救命針給你吊著命!一顆千兩金的護心丹,你這幾日就吃了三顆啊,就是只剩下一口氣的半死人也能給救活過來!你再逞能,吃光了最后兩顆護心丹,就是大羅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了!”
    謝安越說越氣。
    尤其是提到三顆護心丹時,更是心肝脾胃腎一起揪著疼。
    他說的起勁,夏氏卻充耳未聞。
    反而嚇得竹立哭的更狠了。
    吵得謝安的耳膜都嗡嗡作響。
    扎完針后,夏寧氣息逐漸平穩(wěn),口中的護心丹化開散盡,滿口的苦味,她卻感受不到,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眼底如一潭死水。
    謝安的一顆心懸起。
    他能救的只有身上的病痛,心病只得靠夏氏自己。
    若她不想繼續(xù)活了,就是耗盡護心丹,也護不住她的命脈啊。
    謝安算著時辰到了,一一拔下銀針,內(nèi)心已在考慮,夏氏芳逝后,他該怎么保命逃出將軍府。
    他雖有效命驃騎將軍之心,但沒打算拼上性命。
    且還是為了一外室喪命。
    不值當啊!
    謝安收了藥箱,打算再去熬一副狠藥,只能讓她可勁的昏睡,能保一日算一日!
    謝安離開后,竹立守在床邊,看著躺著一聲不吭的夏寧,心中的不安、恐懼讓她根本止不住眼淚,哭的愈發(fā)大聲。
    這才過了幾日……
    為何日子會變成這副模樣……
    梅開走了,小姐病重,將軍、將軍像是變了一個人……
    竹立越想越壓抑、痛苦,眼淚成串,不停的砸下來。
    夏寧半闔上眼睛,聲音極其虛弱的說了句:“聒噪,要哭出去哭,否則要被你哭死了……”
    竹立立馬止住哭聲,咬著牙槽,“奴、奴婢不哭了……”
    她怕離開這間屋子,離開小姐的身邊。
    更怕將軍……以及那個侍衛(wèi)……
    她現(xiàn)在一閉上眼,都是趙剛將梅開的尸首扔進小院里的那一幕!
    趙剛那張冷漠、疏離的臉!
    仿佛他扔出來的,只是一個物件!
    明明,他們還在一個院子里生活過,梅開待任何一個人都那么溫柔……可是,她還是死了……
    竹立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只能用牙齒緊咬著胳膊,堵住哭聲。
    夏寧放空了腦袋,什么也不敢想,只是麻木的躺著。
    心中僅有一個念頭。
    她要活下去。
    無論如何,她都要活下去!
    然后——
    重獲自由。
    為此,她什么都能不做。
    竹立單純,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不能自己,并不敢騷擾夏寧。
    很快,謝安端來湯藥。
    夏寧看見這一碗深褐濃黑的湯藥,竟隱隱松了口氣。
    這一碗下去,她就能強制自己入睡,身體得到休息,她就能早一日恢復振作起來。
    湯藥僅能維持她四五個小時的睡眠。
    夏寧在半夜悠悠醒來。
    屋子里不見一星燭火,僅有月光灑了半個屋子。
    趴在床邊守著的竹立,正睜著眼睛,直愣愣的望著窗外的圓月。
    顯然是一夜為睡。
    夏寧輕喚了聲她的名字。
    竹立聽見后,轉(zhuǎn)身探頭,頂著一雙哭的紅腫的眼睛,眉間緊緊皺起,擔憂著問道:“奴婢在,小姐是有什么不舒服么?”
    夏寧慢慢搖了搖頭。
    干裂的嘴唇微啟,極力穩(wěn)著自己的心緒,問道:“梅開,可安葬好了?”
    一聽見梅開兒子,竹立那雙大眼里立刻積攢了眼淚,逆著月光,仿若一雙眼都被眼淚包裹著。
    她忍著悲痛,單手緊緊掐著自己的大腿,不讓自己哭出來。
    “我被捉來了,還來不及給、給梅開姐下葬……嬤嬤,嬤嬤答應我,會……會好好安葬她的……”說著這些話,便忍不住想起關于亡人的點點滴滴,眼淚決堤,喉嚨里的嗚咽聲也徹底失控,她咬著牙,即便如此,卻還記著夏寧的吩咐,哭的隱忍,“小姐、你……你別嫌我聒噪……奴婢……奴婢立馬、立馬就能好了……”
    即便夏寧如何能忍。
    但也不停的念起梅開的瑣事。
    ……
    她抱著一團被褥,站在屋子里似嗔非嗔的說自己:“小姐再這樣取笑人,小心又要臊跑一個丫鬟。”
    ……
    她攥緊了銀子,不肯讓自己揮霍無度,省銀子的算盤打的劈啪作響:“夠了的,一個銀錠子足十兩,尋常人家兩三年的嚼用呢。明天我就央著嬤嬤放我出去一趟買些家用,到時一起偷偷買回來。”
    ……
    第一次向她透露出外套之意時,她萬般順著,還說道:“如今好日子咱們就穩(wěn)妥的過著,有什么變數(shù)咱們也不怕事。”
    ……
    可如今,這個說著有什么變數(shù)咱們也不怕事的梅開死了。
    她甚至……
    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她甚至不敢問……
    甚至,為梅開狠狠慟哭一場,然后提刀去找耶律肅算賬都不敢。
    夏寧收回了視線,耳邊是竹立漸止的哭聲。
    余光中,她看見竹立咬著自己的胳膊,以止住哭聲。
    她第一次對自己的無用如此厭惡。
    “哭罷……”夏寧啞著嗓音,眼神無神的盯著床幔頂,眼底干涸,低聲的呢喃道:“替我哭哭她罷……”
    竹立聽著夏寧的聲音異樣,見她眼神空洞,又恢復成了白日里那般嚇人的模樣,頓時六神無主了起來:“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奴婢、奴婢去叫大夫來……”
    “不必。”
    夏寧出聲制止。
    闔上眼瞼,擋住自己的眼睛。
    清晰的聽見自己冰冷的聲音響起:“不用擔心,我絕不會死在這兒。”
    她還有未盡之事,怎會輕易赴死?
    竹立不太懂夏寧的意思,比起解花語的梅開,竹立單純些。
    此時聽見夏寧有了活下去的決心,竹立安了些心,眼淚潸潸不止,也跟著夏寧說道:“奴婢……奴婢也不會死……奴婢會、會像梅開姐一樣……侍候小姐……”
    夏寧抬起手,揉了把竹立的腦袋。
    她依舊將竹立當成妹妹一般照護。
    提著精神,褒獎了一句:
    “真是可靠的竹立。”
    漫漫長夜,卻是無人能眠。
    夏寧心性堅韌,若非無奈被迫,她絕不會虧待自己一分一毫。
    在她發(fā)現(xiàn)夜里醒來無法入睡后,在謝安來問診時,就提了要求,請他開些安神助眠的湯藥也好,丸子也好,哪怕是香料也好,她都愿意用。
    身為醫(yī)者,最希望的就是患者求生意識強,配合大夫喝藥扎針。
    謝安一高興,一點兒也沒藏著掖著,將什么私藏的調(diào)理方子統(tǒng)統(tǒng)給她用上。
    配合著湯藥、針灸,八九日下來,夏寧已恢復了四五成。
    人雖精神仍不算大好,但每日都能坐起一二個時辰,與竹立說笑一會兒。
    天一日比一日冷了。
    北風呼嘯。
    隔幾日就會有落些小雪。
    進入十二月后,天就不見放晴過,總是陰沉沉的。
    謝安收到了家里遞進來的信,眼看著夏氏大好了,不需要他在日日守著,扎針也可停下,便去尋了耶律肅回稟。
    也是這幾日耶律肅忙的出奇。
    南延入冬后,有些地方下暴雪壓塌了屋舍,無家可住的流民亂竄,饑寒交迫之下被有心人誘導利用,竟然學著揭竿起義。
    南延歷朝重文輕武。
    加之換防軍至今未還,京城兵力有限。
    但凡有些能力的武將戒備淵帝派往各地鎮(zhèn)壓暴民。
    耶律肅身為皇室宗親,自是頭一個被指派出去的,也是頭一個完成鎮(zhèn)壓回京復命的。
    他一回府,謝安就去求見。
    仔細將夏氏的身子狀況一一回稟:“夏氏身子底子好,喝藥針灸也甚是配合,已然恢復了四五成,可不用繼續(xù)針灸,湯藥也能慢慢減量減頓。余下的三四成,但靠著湯藥是恢復不了了的,需得夏氏休息得宜,適當活動筋骨,切記勿情緒波動過大累及心脈,這般仔細調(diào)養(yǎng)上一二個月,才能徹底痊愈。”
    “就這些?”
    聽過后,耶律肅反問一句。
    眼下雖有擋不住的疲倦之意,但凌厲不減。
    更似一匹假寐小憩的猛獸。
    只一個眼神,足以讓人心肝膽俱顫。
    謝安弓腰,老老實實的補了句:“心病需自醫(yī)。”
    耶律肅冷笑一聲。
    低沉的嗓音從喉間碾出,“心病?”
    對著一詞極為嘲諷。
    三年之前,他曾給夏氏選擇,允她拿了銀子自由離去,是她挾恩,要求成為他的女人,哪怕是無名無分,一輩子只得關在一座小院中,她也心甘情愿,他應承下這個要求。
    現(xiàn)下,夏氏連將軍府都住進來了。
    當年她開口求他之事皆已實現(xiàn),她還有什么心病?
    謝安雖為醫(yī)者,但不治人心冷暖甜苦,只沉默不語的弓腰站著。
    耶律肅不愿為夏氏多費心神,揮手命謝安退下。
    謝安不急著離開,拱手稟道:“懇請將軍允我離府幾日。”
    耶律肅滿腦子都是各處漸起的動亂,這顯然不是一個好征兆,冷不丁聽見謝安要求離府,掀起眼瞼,眼神寒光凜冽。
    謝安頭皮一緊,解釋道:“天氣愈發(fā)寒冷,家中托人送來了口信,說是族中的老族長不大好了,讓我回去看看,就在京城旁的魏遠縣,懇請將軍允我告假十日,十日后定會歸府。”
    耶律肅抬手,兩指捏著眉間。
    再次開口時,語氣已然平和許多,“今日朝上提及,魏遠縣也有暴民鬧事,我會安排一個府兵隨你一并回去。”
    謝安大喜,連忙作了個長揖謝恩。
    如果將軍不提,他還想去鏢局雇個鏢師送他回去。
    畢竟銀子哪兒有性命重要。
    尤其是謝安年紀雖長,是一個稍有富態(tài),皮相細嫩的四五十歲老頭子。
    暴民一見,就知道他是個身上有錢、還有些本事的老頭。
    眼下有了將軍府的府兵,不用花他的錢雇人,府兵自然比外頭三教九流不知根知底的鏢師可靠,這回是省錢又安心,謝安謝的分外真情實感。
    回了他的小藥房后,立刻著手準備回鄉(xiāng)的東西。
    又特地包了幾幅留給夏氏的湯藥。
    正要提著藥包去前院時,何青上門了。
    身后還跟著一身材魁梧、面容粗狂的府兵。
    一看就知道是個不好惹的練家子。
    看的謝安眉開眼笑,語氣都熱絡了幾分:“來的正巧,這幾副藥是我留給夏姑娘這十日里用的,勞你轉(zhuǎn)個手,交給雪音丫頭。”
    何青接過,問道:“夏氏現(xiàn)在傍晚還會用一次藥,這是換藥方了么?”
    謝安看了眼府兵。
    何青是什么機敏的心思,讓府兵將謝安收拾好的行囊搬去馬車上,尋了個借口將人打發(fā)出去后,謝安才開口,口吻頗有幾分無奈,“夏氏性格堅韌,郁結(jié)于心是她那病的大忌,她就求我開些安神的方子吃。我留下的方子,是有備無患的,若十日內(nèi)她有何不妥,一日一副兩頓煎了吃,可保無虞。”
    越是這樣,何青越是不安。
    夏氏若鬧了,不顧性命的撒潑,嚷嚷,要死要活的尋將軍討個說話,他倒是不擔心。
    可如今……
    何青顯出溫和的笑臉,“我來謝先生這兒正好想說這事,到底還是先生為醫(yī)者,想的周道齊全些,早早就備下了。”
    謝安呵呵一笑,“畢竟那位關系我這小老頭的一條老命啊。”
    何青溫和一笑。
    如沐春風。
    “先生風趣。”
    謝安也學著他的笑,“還是將軍更風趣。”
    何青的笑容愈發(fā)溫柔,體貼道:“聽聞先生此次是回鄉(xiāng)治病救人,府里若有用得上的藥材先生盡管回去用,也算是我家將軍的一些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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