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戰了不知多久，殺入這一重天界之后，到處都堵滿了天兵天將，不去廝殺，根本找不到半點出路。
    抓著無尖槍，提著開山斧，一步步向前，腳步也開始有些虛浮。
    他身后，已不知躺下了多少人。
    幾位大羅金仙重傷在他手中，十多位天庭神將也已無力再戰。
    天兵死傷不計其數，所幸死者皆有玉帝令旨護送投胎轉世重修，并未有形神俱滅之人。
    開了殺戒，背了殺孽，又如何？
    這又不是戲臺上的戲劇，既是征戰，哪有不流血的？
    一步步向前，一步步……
    戰到海枯石爛，戰到天地傾覆。
    戰意燃了魂魄，那道身形卻始終不肯退一步。
    戰罷王善，又是一個個跳出來阻攔的敵人，似乎敵人永遠無盡，殺之不完。
    楊戩一直在戰，不停歇的戰斗，所有人都能在他身上看到那股不肯屈服的倔強，漫天仙神都能在他背影讀到那種不肯低頭的傲然。
    不知何時，楊戩感覺雙眼有些干澀，視線開始搖擺；
    不知何時，楊戩雙手有些發麻，舞動無尖槍的力量漸漸衰弱；
    不知何時，星光的凝聚開始有些吃力，周圍的光芒轟擊在星光之上，星光漸漸無法回籠。
    肉身寶體開始直接承受眾天兵天將的轟擊。
    身周的星光不再璀璨，星辰之力雖取之不竭，卻也不可無限制的索取，肉身也漸漸承受到了極限，四肢百骸都散發著強烈的疲倦感。
    甚至，那些圍攻楊戩的神將已經因為疲累退下了大半……
    或許，也有許多神將是不忍再對楊戩出手，被楊戩的這股韌勁熬垮。
    他已經很累了。
    他是人，一個也有很多缺點的人，也知道什么是疲倦、什么是困乏的……人。
    孤身一人。
    闖天庭，戰天將，過千軍，挑鋒芒。
    救母初衷不改，此魂隨心不滅。
    從中天門，到天邊桃山；從守門三將，到小周天星斗陣。
    楊戩從未想過放棄，可此時身形搖搖欲墜，似乎下一刻就會力竭倒下。
    但，楊戩已經能在重重人影的阻隔中，看到桃山，望到母親被鎮壓的地方。
    其實戰敗王善之后，楊戩精氣神被那一槍抽去了小半。
    在那之后，又是持續一日的硬闖、激戰……若非有星光護體，或許現在的他，早已是千瘡百孔。
    前面，就是最后一關了嗎？
    沖過這一關，自己就能劈山救母了嗎？
    這是宿命嗎？不，這不是宿命，這是自己想去做的事，也不得不去做的事，并非命運所決定，而是自己所決定！
    楊戩眼皮有些沉重，緩緩閉上眼，將無尖槍的槍尖對準自己的胸口，輕輕的刺了下去。
    鮮血濺出，疼痛感再次喚醒了麻木的身體。
    楊戩睜開雙眼，呼了口氣，蒼白的面色恢復了些許殷紅……病態的殷紅。
    面對著重重人影，楊戩依然還是那聲低喝。
    “讓開。”
    眾天兵的目光沒有敵視，只有敬重。
    兵將好武，楊戩之勇武，讓他們不得不敬。
    幾位天將不敢答話，只是對天兵結成的陣勢注入自己最強的法力，也站在最中心位置，準備迎接楊戩的一斧。
    果然，楊戩揮斧，身形又一次前沖。
    斧刃綻放的光芒摧枯拉朽的劈開大陣，楊戩提槍沖過，壘成墻壁的天兵天將像是被撞飛的積木，在云霧中散落一片。
    可，前方百丈，大陣亦然。
    楊戩停下步伐，喘息兩聲，再次祭起開山斧。
    汗水在他身上各處滴滴答答的滑落。
    天地間靜默無聲，闡教眾仙默然，截教眾仙默然，中神州眾仙默然，天庭文臣武將、四海龍王、十殿閻君，皆默然。
    中神州，無數雙目光注視著那個已經踉踉蹌蹌，卻猶自朝著前方跌跌撞撞的身影。
    長發已經不再飄灑，星光漸漸暗淡的衣衫，已經不復原本的瀟灑。
    可這道背影，卻讓無數修士道心震顫。之前還在不斷品評天庭天將實力如何如何的修士們，此時盡皆閉嘴住口，看著云霧中投出的那道身影。
    而施展這投影神通的始作俑者，此時的雙眼也有些茫然，看著楊戩的背影，美目中滿是不解。
    “他到底是聰明還是癡傻？”瓊霄低聲喃喃著。
    “分事吧，”一女仙輕笑著回道，“我記得聽哪位教中的姐姐說起過，有的人聰明一世，卻總有執念無法釋懷，總會在一些事上固執、又癡傻。”
    “嗯，”瓊霄點點頭，盯著楊戩的背影，“你說，他對救出母親如此執著，對自己道侶會不會也這樣？”
    女仙道：“凡是重情義的男子，應該都會吧。”
    瓊霄嘴角一撇，似乎有些不信。
    她眉頭有些不耐，隨手對著楊戩一點；她其實嘴上不以為意，心中卻有些觸動。
    瓊霄突然出手，也是為了讓楊戩就此倒下，不必因此虧損了自身潛力。
    楊戩此時還能戰斗，其實只是在透支自身潛力，于日后修道無益。
    那道光束來的猝不及防，玉鼎真人發現時，也只能出手攔下大半威能，還是有微弱的光束穿透了楊戩的小腿。
    噗！
    鮮血濺出，楊戩的身體一個踉蹌，無力的朝著前方趴倒。
    “是誰！”
    玉鼎真人突然一聲怒喝，轉身看向了天穹，那一直老實忠厚的面容上，此時勃然而怒。
    他目光鎖定了瓊霄之所在，手臂高舉，一道青光破開天穹，隨之朝著瓊霄劈砍而去！
    闡教眾仙此時方才回神，一個個怒聲呵斥：“誰敢算計我師侄！”
    “玉鼎師弟！”
    瓊霄在截教仙人頭頂現身，素手遮向了那道青光，轟然一聲碰撞，天地變色，天庭眾多供奉在玉帝車輦旁現身。
    “哼！”瓊霄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些許鮮血，目光有些駭然的看著玉鼎。
    好強的實力。
    玉鼎雙眼瞇起，殺機迸現。
    瓊霄拿出金蛟剪，全神應對，只是剛才那一記硬拼，她就知道這位名聲不顯的闡教同代修者，實力強的有些可怖。
    “玉鼎師弟！誤會！誤會啊！”趙公明卻急忙喊著，在瓊霄和玉鼎之間現身阻攔，雙手連連搖擺，“瓊霄師妹也是為了讓楊戩休息下，他如今這般情景，實在是于今后修行無益。”
    闡教仙人們雖惱怒，卻也知道趙公明說的是實情。
    若是截教有心算計楊戩，決然不會只是傷楊戩的小腿。
    “師弟！”太乙真人現身，落在玉鼎身前，對暴怒的玉鼎緩緩搖頭。
    玉鼎深深的看了眼瓊霄，默然點頭，轉身看向了楊戩，不發一言一語。
    但瓊霄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安，她知道，這深藏不露的玉鼎已經記恨上了自己，因為自己傷了他徒弟，日后必會有一番清算。
    她冷笑了聲，卻是被激起了戰意。
    一個人打不過你，咱可是有姐姐和妹妹的！
    瓊霄氣呼呼的罵了句：“走著瞧！”
    “唉，”趙公明對瓊霄嘆了口氣，又干笑著對九龍金輦拱拱手，隨后站在原地，也不隱藏身形了。
    九龍金輦上，玉帝一直含笑看著這一幕，并不言語。
    但玉帝的目光轉向云路上趴著的楊戩時，還是忍不住皺了下眉。
    楊戩，還在試圖站起來。
    他左手抓著開山斧，已經撐起了小半身體，手臂顫顫巍巍，小腿的劇痛讓他頭暈目眩。
    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嗎？
    果然，人力有時窮。
    盤古大神還因撐天地力竭而死，自己如今也只不過是洪荒中一只強壯些的螻蟻，如何能避免力竭？
    不甘心啊，只有幾百丈了。
    “楊戩！”一神將聲音不自覺有些發顫，并未喝罵，反而是一聲：“算了吧。”
    “算了……”
    楊戩聲音沙啞，已經撐起了上半身，跪在云上。
    他拄著開山斧，看著前方的幾重大陣，雙手抓著開山斧的斧柄，慢慢把自己的身體拽起來。
    左腿被傷，已無法用力，他卻顫顫巍巍、如同風中殘燭的，拄著開山斧慢慢站了起來。
    用盡了全身最后一絲力氣一般，站了起來。
    “師父……”楊戩張口呼喊。
    玉鼎真人的聲音鉆入楊戩耳中，還是那般清淡，似乎已經忘記了剛才的怒色，“為師在，你歇息就是，師父為你救出母親，你今日已經做得……”
    “等會兒……幫我……”楊戩虛弱的聲音打斷了玉鼎真人的話語。
    楊戩沙啞的說著：“護住我母親，我怕她受傷。”
    “善。”
    玉鼎緩緩閉眼，嘴邊露出些釋然的笑，但釋然中又有些許無力。
    “啊！”
    楊戩身周突然暴起了一層血浪，滾滾血氣沖天而起！
    燃血！
    一斧，隔著幾重天兵大陣的光幕，對著桃山豎劈而下！
    桃山之上，一重重陣法的光亮接連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