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號開了學,冰冰就是三年級的學生了,已經是八歲的小姑娘了。在上海過了一個開心的暑假,曬黑了不少,個頭也竄了一大截。
倩倩鄭重地警告她:“冰冰,你是三年級的小學生了,以后上學放學不可以再讓爸爸抱著了。這么大的孩子,再讓爸爸抱著去上學,被小朋友看到會恥笑你的。”
“小朋友只會羨慕我,沒有人笑話我。”小冰冰很不服氣,也很不甘心。
“你看看你都多高了?這么大個兒還讓爸爸抱著,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傻瓜呢。好孩子哪 有這么大還抱著的?”倩倩看冰冰噘著嘴,很不情愿的樣子,又追了一句:“你想被人誤會是傻瓜嗎?”
冰冰搖搖頭,無奈地看了一眼一直在旁邊微笑默坐的爸爸,翻個白眼,磨蹭半天才回道:“以后不抱著了。”忽然又急急地插了一句,“要是病了,不舒服了,可以抱著嗎?”
“可以,爸爸會背著你的。”陳新在一邊實在聽不下去了,趕緊接了一句。
倩倩冷峻地看了爺倆一眼,警告道:“你們兩個還是注意點的好!”然后又特意警告地盯了陳新一下。陳新就只是看著女兒笑,裝作沒看到。
被取消了福利的小家伙,帶著一肚子怨氣,開始對爸爸展開了各種折騰。校門口的分別儀式繁復了許多,又是吻額頭,又是再抱抱,又是各種奇葩的要求,好脾氣的爸爸笑著應承了所有,這才揮揮手得意地跑進校園。陳新看著古靈精怪的小丫頭樂顛顛跑遠的背影,心里又是感動,又是酸澀。可憐的小寶貝,敏感的小精靈,爸爸只有拿出更多的愛,才能慰藉你孤苦的小心靈。
陳新看著乖乖走在身邊的女兒,很想逗逗她:“冰冰,來,爸爸抱一會兒。”小家伙很驚喜地叫道:“可以嗎?”然后很快就又沮喪下來:“爸爸,人家會以為你抱著個傻孩子。”陳新哈哈大笑,禁不住蹲下來給女兒一個溫暖的擁抱。
入了冬,天越來越冷,冰冰好幾次喊著腿疼。陳新擔心她是不是關節受了涼,帶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是生長疼,注意補鈣就好了。陳新特意調整了每天的食譜,注重給她補鈣,但是也沒怎么見效,小家伙依然不斷地喊腿疼,有幾次都疼得哭起來了。倩倩很著急,但是又檢查不出別的毛病,只能看著悶悶不樂的女兒一籌莫展。
陳新就又跟女兒悄悄約定,上下學背著,冰冰興奮得連連點頭。或許走路少了,冰冰的腿疼緩解了不少,也不再哭著喊著鬧腿疼了。倩倩這才放了心,陳新就只是暗笑。
陳新聽著背上女兒的小嘴嘰嘰喳喳地巴拉個不停,心里開心又快慰。爺倆又開始了興高采烈的上學之旅。
因為需要更多的時間接送冰冰,陪伴冰冰,陳新公司那邊更加顧不上。他思慮再三,決定把更多的權力下放,讓明城和趙志剛接掌了公司的主要事務,平時的日常工作都有他們全權處理。他每周去公司兩三次,其他時間基本上都是手機或者電話會議遙控指揮,如果有重大事務需要決策,他再去開會商議決斷。陳新在家呆的時間多了,倩倩娘倆舒服極了,心滿意足地享受著陳大總裁全心全意周到細致的居家伺候。
爺倆的小秘密終于還是被媽媽知道了。倩倩心里很感動,為陳新對女兒的疼愛入骨,同時,又為兩個人的不聽話而不悅,她認為不能再這樣無原則的縱容這個小孩了。平時,陳新習慣了參與冰冰的學習和日常生活,習慣了為她代辦任何事:做作業要陪著,讀課外書要聽著,練琴要看著,就連吃飯,一看媽媽不在,也要爸爸喂,更不要說吃魚撥刺,吃蝦吃蟹剝肉了。冰冰完全成了甩手小公主,什么事都要依賴爸爸,只要她在家里就聽著她不停地爸爸這爸爸那的。陳新從來都是叫聲應聲,隨叫隨到,答應得干脆,干得開心,爺倆配合得相當默契。倩倩看在眼里,憂在心里,這樣下去,非得把這小家伙慣出一身公主病來不行。
“哥哥,你這樣縱容冰冰,會慣壞她的。”晚上,哄冰冰睡了覺,倩倩決定要好好跟陳新談談。
“倩倩,你自己生的寶貝你不了解嗎?冰冰那么懂事,可不是能慣壞的孩子。我心里有數。”陳新似乎并不認同倩倩的大驚小怪,只是漫不經心地笑著應付她。
“我是認真的,哥哥,你這樣慣著她,不培養她基本的生活能力和動手意識,以后她大了,離開我們了,什么什么不通,什么什么不會,那可怎么過啊?”
“你是說她以后出嫁嗎?”陳新斜睨倩倩一眼,“如果沒有人接替我照顧她,我不會讓她嫁出去的。”看著倩倩不滿地盯視著他的眼神,笑道:“你以為你自己很有生活能力嗎?”
倩倩一聽,怔了一秒,噗嗤就笑了,“哥哥這樣揭人短,可不算厚道人哦。”
陳新攀著她的肩,看著她的眼睛:“我的女兒,一定要是真心愛她疼她會照顧她的男人,我才可以放心地把女兒交出去。”
倩倩滿眼的柔情,道:“哪有那么多的完美好男人?冰冰會有媽媽的運氣嗎?”
陳新禁不住一樂,“我們冰冰有著媽媽的美貌與智慧,自然也會有媽媽的好運氣。”
兩個人自得其樂地哈哈笑起來。倩倩一時也忘了是要責成陳新有錯必改的。
看著陳新一心一意地為女兒的未來盤算著,憧憬著,心里不禁想到:如果哥哥有自己的孩子,他又該是怎樣的寵溺啊。
想到這里,倩倩心里暗暗嘆了口氣。國慶節回江城時,婆婆似乎更加的殷勤,親自動手忙前忙后的,看著她的臉色說話,話里還總是透露出一種探尋與暗示。雖然陳新曾經告訴她不必在意家人的想法,但是,她還是感覺到壓力山大。心里雖有不悅,但是站在婆婆的立場,又無可厚非。自己那么出色的兒子沒有自己的孩子,那么好的基因不能傳承,那么大宗的家產,沒有人來繼承,試問,哪個媽媽會沉得住氣?更何況,他們兩個年齡也不小了,時間寶貴到按秒計算了,家人怎么會不著急呢?就算這樣急迫,婆家人也沒有人敢當面提這件事,可能陳新也是警告過大家的。倩倩想到陳新對她的百般體恤與呵護,心里更是糾結愧疚。在這事上,陳新越是體諒她,越是寬慰她,她就越是覺得壓力大,越覺得對不住陳新。
“哥哥,如果這孩子是你自己的親骨肉,你又會是怎樣的心情呢?”
陳新一時愣住了,他沉了一下,說:“倩倩,你認為我會有所不同嗎?”
“啊,不是的,哥哥不要想多,我只是看到你這樣溺愛冰冰,就想,如果哥哥有自己的親骨肉,你又該是多么的安慰。”說完,倩倩似乎覺得話說得不妥,她趕緊著又說:“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是說,如果......”囁嚅了半天,終于也沒找到合適的話來解釋。
陳新就靜靜地看著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看她語無倫次了半天,就笑道:“不必解釋,倩倩,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沉思了一下,很嚴肅地說:“我沒有那些傳統觀念,我不計較血緣血統那些,我只知道這個孩子是我心愛的女人生的,她叫我爸爸,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親生女兒。”
說到這里,陳新腦子里忽的想起自己那個夭折的兒子,心里一痛。那深深的痛已經掩埋在他的心底很久了,他以為他已經把那段往事清除了,可是,今天忽然就勾起來了,而且,痛與悔依舊。一種哀痛漫上來,他不禁黯然神傷:那個孩子是我的親骨肉,他叫我爸爸,可是,我有把他當做自己的孩子嗎?
倩倩看著他臉色忽變,慢慢陷入了沉痛,也一下反應過來了:哥哥一定是想起了那個孩子。心里不禁也為他難過起來。她輕輕環抱著他的脖子,貼上他的臉,柔聲說道:“哥哥,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我們往前看。”
陳新點點頭,抱緊了她,把頭伏在她的肩頸處。好久,才啞著聲音說道:“那個孩子,我都沒記得抱過他。”
一句話,倩倩的淚水嘩的流了下來。她為那個可憐的孩子難過,也為陳新難過。她從陳新顫抖的聲音里,聽出了他的痛徹心扉和他心底里怎么也無法驅除的愧與悔。肩頸處慢慢地溫熱,她知道,陳新流淚了。她的淚水更猛了。
她知道那個孩子一直都是陳新心底里的痛,陳新心底里一直都在為自己當年的冷漠而愧疚悔恨。他那么疼愛冰冰,或許也是把對那個孩子沒能付出的愛一并疼愛到冰冰身上了吧。
這一刻,倩倩忽然下定了決心,她暗暗打算,明天就去找自己省立醫院的朋友江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