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就不是你嗎?害本宮受了父皇的罰,你倒還成了本宮的先生——本宮還得聽你說教!”云璽挑眉,心中直懷疑這人就是來自己面前炫耀的!
言喻未惱,低笑著從善如流:“是,是草民不知感激了。那不知殿下這回可長了教訓?”
“哼——”云璽就勢在園中石凳上坐下,撅著嘴不理人。
“殿下須知,你是大盛的皇姬,你的身份、權勢,是該讓你更好地保護自己的。你有本事、也有權力保護自己的利益。而顧及天下、顧全大局、顧慮他人的前提在于,不讓自己的利益受損。”
從前云璽聽一位老臣教導太子,說什么:“殿下是這天下的殿下,這天下便是殿下背負的最重的責任。殿下一言一行,都要以天下為重。”
后來太子也的確聽從了教導,尚未加冠,便接手了朝政大事。
如今二十出頭了,還沒個太子良娣——即便朝中那些老狐貍一個個緊瞅著他的東宮,眼中都快要冒綠光了。
他不近女色不打緊,可在大盛這么個長幼有序的朝代,長子未娶親,底下那二位皇兄也不敢議親。
而那些先前教他要以天下大事為重的臣子們也不敢提醒他,若勸他娶親,那不是將天下大事放在了私事之后么?
可言喻倒好,一上來便告訴她,她身份高貴,就該以自己的私事為重!這話新穎得很,是云璽喜歡聽的。
云璽被這番話取悅了,身上的刺兒也慢慢收斂了許多。
“昨夜草民定要將殿下帶回來,是怕殿下被百國諸侯看見。如今百國使臣在京,對朝廷大事虎視眈眈——在有心人眼中,您不僅僅代表著皇室,更代表了陛下的想法。”
言喻點到即止,云璽也想到了:如果她出現在楚使館或衛使館一事被人覺察,興許明日就會傳出天子與某些諸侯意圖謀取別國利益的謠言。
如果楚世子是個有心計的人,收買了她,便相當于在兩軍博弈的天平上往楚國一方加了一個沉重的籌碼。
別說是天子,就算是云璽,也是絕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可是……
云璽看向言喻,道:“百國諸侯固然有自己的利益,就算是楚世子,也未必會全心全意幫本宮;那你呢?你不過是本宮從宮外隨手帶回來的人,身世是否清白都未可知,而你又是那樣一個心里頭多得是彎彎繞繞的家伙……”
這個人,半個月前還不過是市井里頗受贊譽的“云漢先生”,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成了她一度信任過的人;昨日之后,又一躍成了皇姬之師。
云璽是宮里頭的大紅人、唯一能給天子吹風的人,這在大盛是人盡皆知的。
言喻固然是個聰明人,他早便料到云璽殿前舞劍可能會被天子責罰,卻不事先言明,只為他自己鋪路;他憑布衣之身與楚國世子對峙,還隱隱占了上風;更是三番五次憑借著三言兩語便說服了她……
這樣聰明的一個人,若心術不正,教唆著云璽去哄騙天子,讓天子做些不利于天下黎民之事……
“那你呢?”
你又有什么所圖、又怎么自證忠良?
云璽防備似的看著言喻,等著他的回答。
言喻與云璽對視良久,終是敗下陣來,低斂著眉眼笑了。
那模樣落在云璽言中,像極了一塊暖玉,比世子的貴氣,雖沒有出身王室的羅喬那樣的朗爽直接,卻多了一番詩書陶冶出來的溫和,甚至隱隱約約有些市井熏陶出的親和——這實在不是云璽心中“陰險小人”的模樣。
云璽拍拍腦袋,將這念頭拋卻腦后,繼續等著他的回答。
他兀自笑了一陣,才緩緩說:“草民若說,草民久居山林,無欲無求——殿下可信?”?
他看見云璽臉上明晃晃寫著的“不信你的鬼話”,無奈:“殿下不信?那草民斗膽請殿下猜上一二,如若殿下猜著了,草民愿為殿下奉件小玩意兒。”
云璽撇嘴嘟囔了一句“猜著了才得件小物什,你怎么這樣吝嗇”,可腦子里還是想了各種各樣的理由——普通老百姓雖沒有什么精美的珠寶美玉,可那些民間的物什指不定都是些有趣的東西呢!
“你想當個流芳千古的名臣?”——這是最庸俗不過的理由。
“草民連功名都考不上,更何況做朝臣呢!”
“那你是想當個遺臭萬年的佞臣?”——那便反其道而行之。
“……”
言喻苦笑:“草民說了,草民不為朝臣。”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云璽有些不耐,口不擇言:“你想謀朝篡位?”
這回終于嚇到了言喻,他慌忙上前一大步,整個人撲過來,捂住了云璽的嘴:“我的小殿下喲,您是有多不待見草民?竟這般構陷于我!”
云璽:?????
要不要這么大的反應?
云璽被他捂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顧不上禮數地手腳并用地掙著——慌亂中,她分明看見那狡猾的千年老狐貍眼中藏著笑意,哪有半分驚慌失措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