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鐘乳石“流”如奶漿,又似海中白濤,在洞穴中一層一層的翻滾。之間有一條水流沖刷出的小路,如破浪分水,擠開兩旁白鐘乳,蜿蜒著向前方而去。</br>
我們沿著行走,走至一半,楊久明突然調(diào)轉(zhuǎn)電筒,招呼我們往后看。我和尸體才一回頭,他又指示道:“上面。”而這一抬頭,要不是我已經(jīng)被嚇習慣了,幾乎能被嚇死。</br>
只見溶洞高處倏地瞪出來兩只大如銅鈴的圓眼,目光流轉(zhuǎn),兇狠的盯著站立其下的我們。尸體驚呼了一聲一把抓住我,我倒是被他這一叫給叫回了神,把自己手中的電筒也移了上去,照出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竟似鳥頭人身,卻不是銅制的,而是因地制材用鐘乳石雕刻成的一尊神像。其張開一對覆蓋了大半個洞頂?shù)某岚颍岚蛏嫌謷鞚M了無數(shù)黑壓壓的蝙蝠,說不出的有氣勢,又說不出的詭異。</br>
“這是什么?”我問道。</br>
“魚鳧。”楊久明答道。</br>
“蠶叢及魚鳧的那個魚鳧?”</br>
“不是。魚鳧原本是指一種能抓魚的水鳥,古蜀人視之為水神之使,主刑罰水族之兇事。”楊久明說著,將電筒光往那一層層的白浪鐘乳石上照去。我將視線跟隨過去,越看越覺得心里發(fā)寒,只見那些鐘乳石上,亂七八糟的丟著許多人類白骨,因顏色與鐘乳石相混,若不是仔細分辨都看不出來。又見還有一些青銅器、玉器散落其間。</br>
楊久明接著說:“魚鳧王善于馴養(yǎng)魚鳧,又以刑律治國,被視為水神托生。而在他死亡后,他與魚鳧鳥的神性便被結(jié)合起來,于古蜀神靈信仰中誕生了一個新神。這個神的名字也是魚鳧,是為不僅主宰水族,也主宰著人類的刑罰之神。而這個洞,便是用來行刑和祭祀魚鳧神的。”說著他用下巴指了指那些青銅器玉器,說道:“以前拿了一些出去賣,懂蠶篆文字的人讀懂了上面的祭文,又結(jié)合了別處發(fā)掘的古蜀記載,才告訴了我這些。”</br>
又道:“不過也只有最初那幾年,在市面上引起關(guān)注后我就立即收手了。我無意讓更多的人插手進這件事。”</br>
亡命之徒的想法我不得而知,而尸體突然發(fā)問道:“之前我就奇怪了,這山上跑來找笮王墓的好幾大撥,我們沒走漏過消息,楊大叔你也沒走漏,林老板說林家本家更不可能走漏。那到底是從哪兒把消息拽漏出去的,又是為了什么?”</br>
我說:“其實這千百年來消息一直在陸陸續(xù)續(xù)的走漏,也一直陸陸續(xù)續(xù)的有人來打探。但是像這個月這般,趕場似的全部跑來湊熱鬧,才是真正的奇怪。云駿好像跟云家鬧不對盤,但云家不會坑害自家人,云駿加入的那個公司也沒理由拖自己人馬的后腿……不,等等!”我突然想起來那一次裝睡時聽來的話,連忙糾正道:“云駿好像說過那么一句,他們手中的資料有洩漏過。”</br>
“云家?”楊久明突然插嘴問了一句。</br>
“就是你把人家的爹給搞丟了,他才上山倒斗順便找爹。雖說那傲嬌裝得好像對自己的爹滿不在乎。”我簡明扼要的總結(jié)了一句。</br>
“原來如此。”楊久明淡淡的接了一句,也沒告訴我云駿他爹死了還是活著,也無什么特別的情緒表現(xiàn)出來。</br>
我跟云駿連朋友都算不上,此時也沒法代他追問,便不再管,簡單說明了一下云駿加入的那個國際尋寶公司,楊久明聽后,回答道:“這些公司彼此利益交錯,人員的關(guān)系網(wǎng)和心思都很復雜,沒有絕對的只屬于本公司的秘密,走漏消息不奇怪。但走漏歸走漏,腦袋沒問題的,都該在彼此上山前就達成合作協(xié)議,或者干脆分開來行動,而不是都在同一時間上山,卻又打個你死我活。在這背后,一定還有別的手在操盤。”</br>
我說道:“‘刀疤一伙’?森子之前跟我說過,這伙人最喜歡忽悠別人先去‘趟地雷’,他們好坐收漁翁之利。”但是說著我自己都搖了搖頭,又道:“可是仔細想來,‘金絲雀’用一只已足夠,太多了反而無法掌控。所以‘刀疤一伙’后來才到處消弱各方勢力,忙得不亦樂乎。總覺得他們也是被人給算計了的……哎?不會是那群對我執(zhí)著個沒完的人吧?但是他們又想干嘛?難道集齊七個盜墓團隊才能召喚笮王大粽子?還是真打算召開倒斗王爭奪大賽啊?”</br>
楊久明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我看見了他的肩膀突然震了一下,眼神起了變化。然而不等我提問,他又迅速恢復了淡淡的樣子,說道:“想不通的事就別站在原地想個沒完了,出去吧。”</br>
說著帶頭走上一道緩坡,我知他不想說話時怎么都不會說,便也不再追問了,拉了尸體跟上去。不久,腳下地勢越來越平,鐘乳石壁也紛紛沒入泥土,整個山洞變得平常無奇起來。又走出大約五百米,繞了幾個岔洞,光線漸漸增強,從遠遠的前方拐角斜斜照進來。楊久明卻不讓我們出洞,說這時出去只會灼傷眼睛,得等到晚上。又對我說:“從這里出去,便是月軌陣的西側(cè)外圍,在我個人所設的編號中為第8號小陣。我讓你帶頭走進去,你做好準備。”</br>
他這是想要考驗我了,我不想也不能推遲,應了一聲便坐到一旁去翻他的筆記。而尸體則在另一旁跟楊久明搭話,起初我沒關(guān)注他們,過了一會兒后,只聽他倆開始討論尸體他們“秦家”,便分了心聽他們聊。這大叔對巴蜀范圍的各大盜墓世家都了如指掌,并且他們當初那支隊伍,聽來貌似也是從各家都拉攏了人來。秦家也有人在里面。所以楊久明清楚的說明了秦家的絕技,便是以《尸經(jīng)》相看各種尸體,做出有利于己方的判斷,以“辨息”感知墓中有無危險。</br>
尸體感概道:“你說的秦家人就是我那堂三爺家的老四吧,按輩分我得叫一聲七叔。我們家人口太多,成天亂糟糟的一群人來來去去,七叔失蹤很久后,三爺爺才想到要去找,但是找了這么多年沒找到,也就只有當他死了,傷心了一場,立了個衣冠冢。沒想到竟然是跟你上的山……那么他……”</br>
“死了。”楊久明毫不客氣的回答道。</br>
“尸骨在哪里?”</br>
“還在后面的路上,如果你能一直跟下去,說不定可以一見。”</br>
尸體頓時更加傷感,說道:“我七叔可比我懂得多……你說你們當年是有多慘烈啊?你們都搞得全軍覆沒了,我還有希望么?”</br>
楊久明卻不回答這個問題,尸體沒趣的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話說回來,剛才走過的那個什么祭祀洞,倒是比‘爛龍地’干凈得多。可是想想不對啊,歷來監(jiān)獄刑場之類的才是鬼氣最重的地方吧?”</br>
“在古蜀國,一個人的罪孽如果已經(jīng)嚴重到需要被押送到魚鳧神跟前聽審,他所要付出的代價就不止是身體的死亡了。”楊久明說道。</br>
“你是說魂飛魄散?”尸體抖了一個,說道:“好狠。”(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