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我是真真切切的幻覺了。在我眼前，大人小孩數十個躺了遍地，東一具全尸西一具殘尸，血腥味直沖進鼻子里，一時間我甚至覺得這不是幻覺這是穿越——然而幻覺比較讓人能接受，我努力說服自己鎮定，它們是幻覺，就算突然起尸只要我堅信它們是幻覺，對它們進行科學的無神論主義之無視大招，它們就傷害不了我……但是是誰傷害了“他們”？</br>
我環視四周，這是一間有門無窗的長方形屋子，天花板很矮，上面鑲嵌著許多寶石，于掛在墻上的火把照映下顯得流光溢彩，一如星空。而四周墻體上繪制了許多花花綠綠的壁畫，我仔細一看，只覺得觸目驚心，那分明是一幅又一幅殺人圖，且各種殺法都有，儼然是一套古代殺人教科書——是的，古代，這些壁畫上的人像都穿著古裝，但看上去又不像是哪個我認識的朝代，只能說那交領右衽的領式在中華文明圈范圍內，但有可能不是在中國。</br>
而這些壁畫上的人物與真人比例大小相當，面目雖然寫意，衣飾陰影卻修飾得很立體，看久了總有一種它們是活物的感覺。我連忙低下頭看地板上的花紋，不敢再去看它們。我在想，也許這些壁畫有什么暗示功能，看著看著就讓人想學它們一樣殺人？這里的慘劇說不定是互相殘殺所致？但是這里看上去又似乎是座墓室，哪家缺心眼的帶這么多小孩來倒斗？——最重要的是，如果這是我過去的記憶的一部分，那個時候的“我”，在哪里？</br>
我心里一動，往那扇唯一的門走過去，而那一邊的光線忽明忽暗，似乎有氣流在卷動。有氣流就說明有出入口——我想著，一腳邁進去，卻冷不防看見了一尊神像，紅色巖石所雕成，然而比起壁畫來說，藝術和技術卻有所欠缺，怎么看怎么原始純樸，也就看得出來是個站著的長發女人，雙手撫摸著自己的肚子——看上去像是懷孕了的大肚子。</br>
而在她的頭頂灑落的，竟是真正的滿天星光，這一處竟是一個類似于死火山口的碗狀凹處，我還以為是個墓呢，原來可能是處神殿。</br>
再往神像看去，在神像的腳前，有一個黑色巖石所制成的大方鼎，鼎身如玻璃般光滑，映著星光，映著火光，而鼎下站著三個還不及鼎肚子高的小孩，皆穿著林地迷彩色的衣服，渾身血污。</br>
我走近他們，他們果然“看不見”我，我打量著，在左邊認出了某個不討人喜歡的面癱小孩——依舊是一副不討人喜歡的神情，說著不討人喜歡的話：“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樂園。開啟了一個，又一個，都不過是人類自己給自己設的騙局。”</br>
中間那個年齡和身高皆大上一些的男孩子卻很執拗，說道：“有的。”</br>
“沒有。”</br>
“有。”</br>
“沒……”</br>
“你們兩個能說點有意義的話么？比如我們怎么出去？塵世之門不能開啟第二次。”右邊的開了口，居然是個女孩子，只是滿臉是血的又剪了個短發，我一時看不出來。</br>
不討人喜歡的家伙說道：“只有爬出去。”</br>
女孩子回頭看了看石室的方向，說道：“那他們……？”</br>
大男孩指著女神像的肚子，露出一個看上去挺開心的笑容，說道：“他們？不是已經在那里面了嗎？”說著看向不討喜的家伙，又道：“難道你不相信投胎轉世？你受過訓練看得見鬼魂，你們的課程也包括了對世界上所有宗教的研究，別告訴我你突然想當一個無神論者了。”</br>
然而不討喜的家伙聽見這段話，發了一會兒愣，突然渾身顫抖起來，連剛從腰帶上取下來的匕首都拿不穩，噹的一聲落到了地上，卻也不打算撿，猶自盯著前方的空氣。面癱的臉上倒是終于起了變化，一副混雜了痛苦憤怒悲傷還有我看不出來的情緒的神色，對大男孩吼道：“你知道什么？你以為我想看見，你以為我想否認所有的宗教？你根本不知道！因為你看不見！！你看不見它們！如果……”</br>
接下來我卻聽不見他在說了些什么了，四周突然涌出一波嘈雜的聲音，而這聲音似乎只有我和那個家伙才聽得到，因為大男孩和女孩都沒有反應，只是擔心以及疑惑地看著那不討喜的家伙突然跪倒在地，捂住耳朵大喊大叫起來。可是我還是聽不見他在說什么，只有那波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是無數人在哭，在喊，在說話，甚至還有人唱著歌。</br>
隨著聲音，數不清的鬼魂也聚集在了四周，它們蒼白，透明，它們向有著體溫的活人伸出手。它們甚至感覺到了“我”在這場幻境中的存在，又或者它們并不屬于這個幻境？——當無數只手向我撲過來時，我竟然還有心思考這種哲學問題——但是我又能有什么辦法，想吟唱咒語都找不到調好么？</br>
隨后一陣只能用“可怕”來形容的陰冷包圍住了我——似霧，卻令人寒至心骨。似無形，卻又遮掩萬物。身上的體溫一點一點的消失掉，四周的光明也一點點的抽離掉，心臟一如被暴風雪包圍了的孤堡，似乎也堅持不了多久，漸漸地、緩慢地，走向停止……</br>
“難道我白白的在曠野里跋涉，</br>
我的頭顱仍然必須躺在大地的正中？</br>
仍然必須年復一年的長眠永臥？</br>
請讓我的眼睛看到太陽吧，使我渾身廣被光澤，</br>
那有光的地方，黑暗便告退，</br>
讓我仰沐太陽神舍馬什的光輝，將死亡給予那些死者！”</br>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段詩歌。”</br>
“如果非要我找一個神來信仰的話，我只相信……”</br>
小時候對著什么人念過的一首詩，以及說過的幾句話，飛速地在大腦里被重新記憶起來，可是除此之外還是什么都想不起來。不過“力量”倒是似乎回復了不少，我能清楚的感覺到心臟并沒有停止，它還在跳動。我緊緊的握住拳頭，可以感覺到手心里還存著一把熱氣。于是我繼續攥住它，一步一步的穿過寒冷和黑暗，向不可知的方向走去。</br>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那些“寒霧”終于漸漸消散，那些隱藏于霧中的蒼白鬼魂也不再成群結隊、張牙舞爪，它們變得安詳、畏縮起來，遠遠漂浮著，如無害的浮游生物。我抬起頭，突然看見了一道刺眼的光芒自前方照過來——是陽光。（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