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想著這是在鬧哪樣,盜墓賊跟這里開年會算舊賬了還是正在選拔盜墓王?你們一群怪物愛怎么打怎么打吧,老子不摻和了!打群架什么的最討厭了!</br>
我丟開折疊鏟,隨便找了棵樹抱手一靠,打定主意看熱鬧。</br>
那群不知黑白的人好奇地圍觀了我一下,卻依然不打算怎么我,由得我觀戰(zhàn)。我懶得思考為什么,就這樣看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這群人手法干凈利落,能一次解決的絕不搞些二不兮兮的花招拖延時間,也不廢話,跟特種兵一樣直截了當。</br>
他們迅速摞倒了云駿一方和斗笠客一方不少人,等云駿發(fā)現(xiàn)不對時,他周圍的自己人已經(jīng)只剩下幾個。斗笠客們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對,他們的人也很少了。</br>
雙方暫時停止了互掐,各自退回隱蔽處。我看見一個雄壯漢子往我們這邊退來,突然間他似乎感覺到了背后有人,端著槍猛轉(zhuǎn)過身,對準枝葉茂密處。</br>
同時,把我拖進這里的男人做了個手勢,手勢在其他人手里被二次傳達,十幾秒后,這群人飛快向外退去。雄壯漢子對著一個人影開了槍,沒打中。于是其他人也發(fā)現(xiàn)了第三方人馬的存在,紛紛開槍,還有人大喊了一聲:“別跑!”然后響起追擊的腳步聲,也不知后來有沒有追到。</br>
“走!”又有人高喊一聲,斗笠客也迅速退去。</br>
“你在這干啥?”那個雄壯漢子調(diào)轉(zhuǎn)槍口指住無辜的我,看清楚后放下槍,怪責道。</br>
“看星星看月亮!”我沒好氣的說。</br>
“你沒事吧?”云駿走上前來問我。</br>
我撿起折疊鏟,搖搖頭說:“可惜一個也沒拍中。”</br>
“有沒有看清那些人是什么樣子?”</br>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那群人衣服是深色的,但是款式和質(zhì)地看不出來,反正總不能穿著襯衫T恤在這里瞎跑。而他們的長相……那一處太昏暗了,只看清拖走我的那個男的……</br>
“有一個貌似頭領(lǐng)的,四十多五十來歲吧,兩鬢有些斑白,左邊下巴處有一道傷疤……”</br>
云駿神色變了變,我問:“你認識?”</br>
他說:“現(xiàn)在不說這個。”說完拿起對講機向其他營地確認安全,得到那邊都很平靜的消息后,對其中一個營地說他們馬上就趕過去。掛斷后指揮現(xiàn)場道:“趕緊看看還有沒有人活著!死了的都埋掉,我們這邊還活著的救起來,他們那邊還活著的補刀干掉!”</br>
現(xiàn)場頓時一片忙碌,但很有序。我看見一些人立即掄起鐵鏟開始挖坑,速度極快,并順手鏟除了地上殘留的血跡和彈殼。有人從行李里找出石灰,把尸體扔進坑里后灑在周圍,填上土,再鋪上一點草皮和青苔,最后以落葉掩蓋。</br>
我突然打了個寒戰(zhàn),這群人埋尸體埋得駕輕就熟,一看就是殺人已殺至淡定了的主,跟殺家畜差不多一樣淡定。之前說是“老二”弄牛來碾壓我們,但事實是光他一個人也調(diào)動不起來,可見“老二”雖暴虐,但其他人也本就是這樣的心態(tài),殺了就殺了……那時候云駿雖然鬧著不準別人殺我,但得知牛群已近時,在樹上看著我眼神也只剩淡然。后來他也……</br>
想著我轉(zhuǎn)頭去看靠著樹抽煙的云駿,這個比我大不了多少,甚至可能比我小的青年,他自稱是出生于一個盜墓世家。但是不論再怎么世家,盜個墓也用不著殺人如麻吧?還有,這些比他壯實的大漢,一直對他服服帖帖的,他這身板是怎么當上這樣的一群人之首的?說起來這一天里都沒有聽見其他人與他以親戚稱呼互稱,不知道云家的人是在別的營地里,還是這里其實只有他一個姓云的?</br>
我想著這些,覺得渾身上下冷透了。主要原因是雪越下越大了,我買的便宜登山服作用果斷有限。</br>
這時現(xiàn)場已經(jīng)收拾得差不多,云駿扔了一件黑色軍大衣和一個背包過來給我,說:“走吧,轉(zhuǎn)移地點了。”</br>
沒有馬匹,所有人都盡可能背上自己能負擔的重量,實在背不走的統(tǒng)統(tǒng)就地掩埋。</br>
我穿上衣服,拎了拎背包,能感覺到里面大概只是食物衣物一類,不重,讓我暗自松了口氣,不然以我這種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真不知道會先冷死還是會先被壓死。后者對于一個男人來說……是比較丟臉。</br>
云駿和我走在隊伍中間,隊伍前方由一個被稱為“河馬”的漢子帶路。他領(lǐng)著我們從石林邊緣繞過去,再由一片緩坡向下,往一條淺谷中走去。而我分不清楚東南西北,實在沒法客觀記錄路線,只知一會兒上坡一會兒下坡。</br>
冰雹停了,雪卻越下越大,輕柔的蓋住這一方山巔,白茫茫的一片好凄冷。</br>
我在西安常見雪,甚至可以說,我留在西安工作的原因有一部分便是我喜歡看雪落在城墻上,落在那些古建筑或仿古建筑上。而在城里,即使雪再大,我也分得清楚南街北街朱雀大街,因為它們是那么顯而易見。但是擱這山上,雪一下,天地間便只剩點線面,往哪邊看都是差不多的坡面弧線,一直重復著,令我在其間走得迷迷糊糊,總覺得走了半天其實沒有挪動過多少位置。</br>
這種感覺持續(xù)了很久,眼前總算出現(xiàn)一片讓人眼睛一亮的濕地,但跟我從牛上跳下來時摔的不是同一片。這里一片長著許多蓮座狀小植物,鋪開去,如碧荷滿塘。而隊伍里的煤油燈光、電筒光映照在其上,我突然產(chǎn)生了看河燈的幻覺,大概是去年七夕曲江的大型河燈會給我的印象太深了,連忙甩甩頭。</br>
我們從那些植物間涉水而過,踏上對岸,借著河馬手中的電筒,我看見前方是一個凹字形山彎,營地應該就在那深處。</br>
然而我們趕過去,看見營地在那里沒錯。</br>
——有窩棚,窩棚里堆放著行李。無煙灶上架著鍋,正熱著罐頭。兩瓶白酒放在一旁。石頭下壓著幾張方便面包裝,面餅已經(jīng)煮進另一個鍋里。一副正在等著接待我們的樣子。</br>
問題是迎接我們的人都去哪兒了?</br>
整個營地看上去很有生活氣息,但沒有一個正生活著的人,空空蕩蕩。</br>
我不指望他們會突然從草叢后樹背后跳出來,搖著彩帶歡騰蹦跳“歡迎歡迎熱烈歡迎”——太考試專用鉛筆了。我腦海里不斷冒出來的是以前看過的一些獵奇報道的片段,什么“某艘船在海上漂流了幾百年,船上沒有尸體,飯菜還擺在桌上……”,什么“某個村子一夜之間村民集體失蹤,什么都沒有帶走,至今下落不明……”……</br>
……這種事,真真實實的出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我狠狠一哆嗦,絕不是因為下雪的關(guān)系。</br>
云駿也愣住了一分鐘,然后立馬掏出對講機撥打,剛一開機,聽筒里立馬傳出無比大的雜音。云駿喂了好幾聲,那邊才模模糊糊的回應了幾聲喂。</br>
“你們在哪里?為什么營地里都沒人!”</br>
“……喂……喂老大,聽……見?……”</br>
“喂!聽得清楚嗎?你們在哪里?”</br>
“營地……”</br>
“喂喂!!”</br>
“……營地……在……”</br>
“說清楚一點!!”</br>
“……”</br>
那一邊徹底沉默,云駿關(guān)掉再撥打,卻再也打不通。他不死心,去看了看被人背著的功率放大器(果然買了這玩意),確定工作情況良好后,繼續(xù)重復著這個過程。</br>
而之前拿槍指我的,后來知道了他叫“老隆”的一人皺了皺眉,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大踏步走到那鍋罐頭前,蹲下去用手試了試水,吃驚道:“老大……這水……明明在翻滾,怎么一點溫度都沒有?你聽,連咕嚕咕嚕的冒泡聲都沒有……哎?怎么手指也沒沾濕?”</br>
“什么?”云駿一聽,立即拋開通訊問題,跑過去也用手試了試。愣了愣直接把鍋端開,裸手去碰觸灶里的火焰,烤了自己的肉大約十幾秒,一副沒事的樣子,只有表情更加嚴肅了。</br>
云駿抬起頭,看著我說:“被繞進一個陣里了,全部是幻覺。”</br>
我皺眉,這在我意料之外——喵的能不在意料之外么?如果我是“信鴿”,這太丟臉了,怎么能在毫無知覺的情況就走入一個陣里?可我不是“信鴿”,我絲毫沒有覺得這里是個陣,我看在眼里的,我怎么看都覺得是真。我連忙幾步走過去,也伸手抓了一把火,果真毫無溫度——或者說,手感跟晾在風雪中沒什么區(qū)別,冰涼寒冷。</br>
那火……如同全息投影。還不帶配音的,無論是干柴燃燒的噼啪聲,還是沸水翻滾的咕嚕聲,離遠了聽,靠近了聽都聽不到。我們?nèi)绻疾徽f話,此處絕對是絕對寂靜。</br>
我又摸了摸鍋,同樣沒有熱度,并且我摸了好幾把也摸不出正在摸金屬的感覺。</br>
這些奇異的感覺讓我很震撼,覺得幾十年的世界觀人生觀都被顛覆了——即使在我中二神棍的那段時期,我除了在網(wǎng)上瞎看帖子外,實際上并沒有直接接觸過任何靈異事件。現(xiàn)在突然來這么一出,我愣在那里,只有一股喂這是在做夢吧快醒醒吧喂再不醒就會冷死在這里了的想法。我找不到正在切身體驗靈異事件的感覺,茫然比恐懼多。</br>
等等……不真實的感覺?!等一下……這種感覺好像還附帶一絲即視感!——我在來到這里之前應該就產(chǎn)生過這種感覺!我的思維突然轉(zhuǎn)了一個彎。</br>
是從哪里開始的?盜墓賊打架,不……那時候,冰雹砸在身上的感覺疼得很真實。之后在山里繞來繞去,雖然有一種原地打轉(zhuǎn)走了很久的感覺,但是細想之下其實那段路直線距離不長,繞來繞去都在走曲線,并不是幻覺而是錯覺。以及當時雪花飄落在臉上悄然融化,也是很冰的。</br>
再之后……涉水而過……</br>
白靈山上的水,一入夜便冷得讓人咬牙切齒,每晚渴醒了起來喝水我都深有體會。但是剛才從水里踩過時,由于注意力都放在植物上面,我雖然有那么一瞬察覺到不對,當時卻立刻拋到腦后了——當時的水,很冷,但算不上冰。鞋子也沒有踩進淤泥里的濕重感——這時低頭一看,沒沾濕!</br>
還有當時我為什么會突然聯(lián)想到放河燈,一定不止因為那些植物的形狀和燈光,我一定還看見了更像河燈的東西!</br>
我猛轉(zhuǎn)過身,順手拿走旁邊一人手中的電筒,走回去照那片濕地。</br>
我仔細看,終于看清楚在那片“碧蓮”之間,有那么七八朵,“花瓣”通透如璃,“花蕊”凹如淺碗,汪著一捧清水,倒影著我手中的光,倒影著紛紛揚揚的雪。(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