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往四面八方延伸,直到再也無法探知的黑暗最深處。然而“五行化生之陣”已經垮塌成了一片渣,上下左右全砸在了一起,龜甲太歲也隨之潰不成軍,菌絲更是七攪八攪的,要么毫無方向感的亂爬,要么突然從一些地方斷掉了。我“游蕩”在其中,什么路線都理不出來了,所接收到的信息就像一個被貓給滿屋子玩過的毛線球,或者被哈士奇給滿屋子撕扯過的衛(wèi)生紙,亂得人腦袋疼。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要怎么自主登出這高科技的“太歲互聯(lián)網”?如果這“互聯(lián)網”確實是笮國公主為了他哥準備的,總該有個辦法讓他哥自由進出,總不能隨時隨地配備隨從一枚,見狀不對就抽醒他。這叫啥,奉旨抽朕么?</br>
我很佩服我的思維在這樣的狀態(tài)下還能往偏處跑。</br>
然后紅玉杯就把我“抽”醒了。準確說,我忽然一個激靈從無邊無際的黑暗以及蒼白中“回過神”來,首先看見的是他湊近的臉,茫然了幾秒,我才發(fā)現他竟然是壓著我的手,往我手臂里注射著什么藥物。而還沒來得及開口問他這是在干啥,這一針就被拔了出來,然后他特心狠手辣的又下了一針,抽走滿滿一管血,抬頭看見我醒著,對著我晃了晃,說道:“你的血色……很淡。”</br>
“……什么病?”我愣愣地問。</br>
“翁尼拉特綜合癥初期,感染程度百分之十三點五,抵抗力四十四點七個單位。”</br>
“……”聽上去好像很厲害的樣子。</br>
“對了,我是獸醫(yī)。”</br>
“……………………你妹!”</br>
“我沒有妹,初步判斷是貧血,躺著別亂動。”</br>
說完他轉身離去,我這才看見大伯和森子站在他背后,兩人的表情看得我忍不住一陣膽怯,想了想又努力鼓足起來,對他們說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說著,差點接上一句“你們不用管我”,但想了想那態(tài)度太中二了,便臨時改成了“我有分寸”。然而那兩人還是一臉的“你小子觸大霉頭了”,活像高中時抓了我們結床單從宿舍樓二樓逃夜現場的教導主任,我只好又加上一句:“……要不下次我提前跟你們說一聲,看見情況不對你們就打醒我?”</br>
“沒下次了。”大伯說。</br>
“很好玩?”森子突然不生氣了,微微一笑,活像圣母瑪利亞,還是負傷版的——也不知道他臉上哪弄來了幾處瘀傷,而這些傷襯托得他的笑容更加圣潔,仿佛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那啥啥。</br>
我寒顫了一個,下意識想往后躲躲。然而這一動,我發(fā)現我全身痛得十分銷魂,且止散架可以形容,簡直就是碎了。我哪知道這事兒原來這么不好玩,本以為多玩上幾次就能習慣,或者增加了熟練度后可以升個級什么的,哪知現實如此殘酷。更驚悚的是,我發(fā)現我對溫度的感知沒有了——我的右手邊放著一盞戶外煤油燈,可是我的手指就擱在它旁邊,卻感覺不到一點點溫度。我把整個手都放上去握住了玻璃罩,然而還是感覺不到。周圍的空氣也似乎挺氣候宜人的……不冷不熱,沒有感覺。</br>
我處于震驚狀態(tài),聽到旁邊有人在說什么,后來他們好像還發(fā)生了激烈爭吵,但是我一句都聽不進去,直到洪鏖靠了過來蹲到我旁邊,然后突然伸手過來在我臉上捏了一把,痛得我眼淚嘩嘩的,對他喊道:“欺負病患有意思嗎?”</br>
該殺馬特十分理所當然:“病患?我是在欺負一個腦殘!”我還沒來得及找著詞掐他,他又說:“你知不知道,像你這種沒‘練過’的家伙,長期接近那些東西是很危險的事,這個道理還需要給你讀一遍《聊齋志異》來深入貫徹學習?我就跟你講個近點的,想當年我?guī)熜謸七^一個家伙,就是個自以為是的。人傻膽大的自帶干糧往故宮禁區(qū)里躲了半個月,號稱見到皇帝了教他學習三個代表見到宮女了教她們學習自由戀愛,結果第一個晚上就跟外面失去聯(lián)系了。他朋友只好跟故宮方面報了案,把故宮那邊嚇得,直說那里喊‘禁區(qū)’不是喊著玩的,那邊是宮里死了宮女太監(jiān)后暫時停靈的地方,說不清不敢說總之就是那啥啥。然而即使調出了監(jiān)控錄像,大家找了半個月都沒能從那里,以及沒能從全故宮里找著人,也沒見他回學校回家。本當做失蹤案件處理了,正好我?guī)熜指粋€學校,得了信便自告奮勇去把人給翻了出來,但肉體概念上的人是撈回來了,靈魂上的撈不著了,跟那些東西呆得太久了生氣已滅,魂如死魂,于是至今還在醫(yī)院里當一個合格的植物人。”</br>
“我……我的情況跟這個不一樣。”我說。</br>
“你又想說你不是人?”洪鏖捏著我可憐的臉覺得手感很好似的,不僅不放手,還狠狠加重了力道,說:“你不是人的話我早發(fā)現了,你當我是什么,擺設么?生物學上說你不是人的讓他滾去找達爾文,靈魂學上說你不是人的讓他剝離出一只猴子來給我看看!我怎么就沒見著你喜歡吃香蕉……”</br>
“那個……我痛死了你先放手行不行?”</br>
“我?guī)煾赋Uf,不痛不長記性。”洪鏖又下了一次重手,才放開。</br>
森子在一旁微笑得像女體版觀世音菩薩,散發(fā)著仙女座圣斗士的愛與溫柔,充滿了普世價值的光輝,說道:“教訓得好。”</br>
“……剝離不出來猴子但搞不好能剝離出一只……一只印第安老斑鳩啥的……”我一邊揉著臉一邊想著可以帶入的美洲生物,結果身子實在太痛影響了腦神經,半天只想起了周杰倫。自己被自己弄得無語了一會兒,又說道:“我給你們講個事……”</br>
我想把一切說出來的決心,才剛定下,附近哄的一下又鬧開了。我這才發(fā)現我還躺在之前我跟龜甲太歲的菌絲親密接觸的地方,因為不遠處有塊巖石形狀挺特別,只不過這里為了讓我躺得舒服些鋪了個睡袋。而這時天已經微微亮了,我努力坐起身來,看見前方一片大霧,許多人站在“河道”岸邊,嘰嘰喳喳的好像菜市場。我挺好奇的,但更多的是擔心,這一次下去我沒有摸到門路,之前跟文藍所作的那些猜想得不到證實。</br>
如果是一般的盜墓賊,想不通就不想了,想這些干啥,那地基又不能挖了出來收門票展覽。再想開一點,什么都考慮到了也總有考慮不到的地方,不如拋開不管繼續(xù)走,船到橋頭自然直。</br>
但“八熠”的行徑偏向于考古,因為有很多東西,就像文藍說的那樣,是可以拿到現代再利用的。于是從小“導師”就教育我們,現場的情況必須摸個透,該記錄的必須得記錄下來,時間不是問題,是問題的問題都搞清楚后才能進行下一步。雖說人人自有個性,也不是都聽著“導師”的,如文藍就是個快節(jié)奏,沒人跟著他,他能一路破壞到最后拿到了最重要的,再回頭慢慢撿別的東西,如果不小心毀了什么孤品,他就說“找01去拼”,毫無愧疚感。而“01”那個大叔,本是混在歐洲某考古機構里掩飾身份的,但也不知道是入戲太深還是真喜歡干這些,節(jié)奏慢得,恨不得一塊磚也要摸上半天。只發(fā)現一塊陶片他能撿起來就走,但發(fā)現兩塊陶片以上就有當場玩拼圖的危險。見到組合式的東西更是走不動,巴不得拆掉再拼起來。如今想來,果然技術宅都是神經病。</br>
“0”的節(jié)奏在他們倆中間,他對陪葬品沒興趣,也幾乎沒在組織外生活過,那幾年是真沒見過錢,給他個什么他第一反應是這東西會不會對現場的“大局”有所影響,而不是有多大價值。他只專注于剖析墓里或者遺跡里的機關分布,迷宮路線,不過算不上宅,因為他本身對奇門遁甲就沒興趣,他很難對什么“有興趣”,干啥都是抱著完成任務的心態(tài)。比如,像我這種只要是好吃的我管他有沒有營養(yǎng),睡到自然醒才進食管他胃病不胃病的吃飯態(tài)度,就很難理解當年那面癱居然是以“必須要合理搭配營養(yǎng),以及準確計算食量”、“選擇食物的首要標準是可判斷無毒,其次是成分和營養(yǎng)”、“‘導師’說了只要有條件三餐必須要吃”的心態(tài)在吃飯……還好老子人格分裂了。</br>
說回正題——然而沒興趣歸沒興趣,那種“節(jié)奏”早已根深蒂固,沒恢復記憶時還好,只是有些潛在跡象。這會兒恢復了,就算已沒人分派任務逼著我去掌控全局了,我還是跟強迫癥一般,如果想不通眼前這些事的邏輯和關系,就安心不了。(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