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走到了那近前,站在數百層石條階梯下,仰望著那一片沉在云霧中的銅青金黃漆彩的建筑,仰望著那只巨大的BOSS級杜鵑鳥和它腳下的金色杜鵑花。雖然再次被這“臥槽銅不要錢么”的狗大戶作風震撼,但是比起感慨一個偉大的文明的失落,我更想感慨一句——</br>
“這里沒活人,連死人也沒有。”我說,我所感覺到的是一片死寂,不是聲音概念上的死寂,而是“生氣”全滅的死寂。我往階梯上走了幾步,再回頭去看身后的樹海,雖然那里也十分靜怡,這一時連鳥叫聲都沒有,但卻有一股“生氣”夾雜在霧氣中,只不過不甚活躍,只是低低徘徊著。</br>
我無法用比較科學的邏輯來分析這種感覺,因為那只是一種跟冷風一樣,一動就透進骨和肉里的“感覺”。</br>
我繼續往上走,仿佛受到那種沉沉凝滯的“死氣”影響,這里的階梯,連落葉都只鋪到最下面幾階,種子那可以上語文課本的生命力,在此也沒有什么可發揮的余地。數著階梯上被故意磨平掉,只隱約能辨認出一些大概線條的花紋,走完最后一梯,我放眼向前望去,前面那些建筑就像一個廢棄影視基地,遠遠看著好像成那么一回事,近看去,其實沒有當初在對岸看到時所腦補的那么光鮮。</br>
陶瓦有很多崩落了,碎了一地,漆色也有一些陳舊斑駁處,青銅的建筑構件也有銹跡,干欄朽了不少,另外建筑本身也存在著一些問題,好像是倉促間建成,很多粗糙和明顯不整齊不完美的地方,能看得強迫癥患者抓心撓肝。總之美果然是得用距離來產生的。這世界上也確實沒啥永恒,對此我只能表示嘆氣。</br>
我在這散發我的文藝情緒,其他人也各自在找各自關注的看點看,森子在我旁邊說道:“之前還以為這里是古蜀國的神殿或者宮殿,現在看來倒是更符合白玉盤上的描述了,這是一座城市。一座……最后的古蜀國。”</br>
我點頭,從下面看時,能看到的只是幾座最高的建筑,走到頂了才知道高大的宮殿腳下還有很多矮小的建筑,再一層層往上疊去。都是干欄式的,但其中一些已經失去了門窗,不深想還以為是個涼亭。建筑的分布是由低到高,再由高到底,漆色主要是紅黑,再調和青白黃。我們走上最高的一層大殿,站在它的邊緣眺望出去,發現后面的建筑又重新矮了,低伏做小了,一層重一層。</br>
而來不及去看其他建筑,首先撞入眼中的就是那只巨大的杜鵑鳥,它沒飛走,還攀在那,小眼神鑄造得挺傳神,有一種藐視眾生的冷艷高貴感。想當年誠心信著這些的人,只要抬頭看一眼就會忍不住給它跪下吧。</br>
樹枝也不止遠處所看到那一根,往下還有數根,經過一些巧妙的設計和構件利用,分散承擔著上面的重量。不過上面那位應該是空心的,塊頭實在太大,不空心不科學。而這些構件有的是葉子有的是藤蔓有的是一些“百鳥朝鳳”狀的小鳥,葉子上偶爾還爬著一兩只蠶寶寶。還有的是“果實”——看上去像果實的東西,鏤空的卵狀,一個個懸掛在樹枝下。</br>
我和森子對看了一眼,都想起當初在杜宇王像那里看見的類似的東西,當時我們還想著這世界上有沒有能墜掛住那些東西的巨大神樹。如今看來,是我們被古蜀人繞進去了,人家壓根就只做了部分樹枝來意思一下。我順著樹枝一直往下望——樹枝沒入大地,枝葉下有一座“四方三壇”的建筑,估計這才是這里的神殿。</br>
后來在那坑爹的旱魃大蛾子混合居住的洞里,我們還見識到了古蜀人奇葩的修仙觀念,和那個半蛾半人的琥珀少年。當時我就想著,這種卵形器,會不會就是在象征這種觀念。跟柯特爾和小天在那巫師群葬墓里看見的那些東西,細究起來與這種觀念也有一定聯系。</br>
“信仰果然是種強大的力量。”洪鏖揣著手在旁邊仰望著那神鳥,難得發自內心的誠懇了一下,頓了頓,又道:“話說這里好冷。”</br>
我不敢接這話,好在森子圓了場,說道:“……我在想村上春樹。”</br>
“……咳,我以為我就夠文藝了,你大老遠跑這里來想啥村上春樹…不如想想蒼老師……”我順著趕緊把話岔開。</br>
洪鏖說:“跑這種地方來想她你不覺得更村上春樹么?”</br>
“有道理,那就想想柯南這個大坑居然還沒完結。”</br>
森子瞪了我們兩眼,轉過頭去繼續做眺望遠方狀,說道:“我就想著那個標題,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你們看對面。”</br>
對面沒啥可看的,除去一些低于這邊的建筑物在大霧中模模糊糊的顯露出身影,就是大霧,以及大霧,還有大霧。霧深處什么東西都看不出來,連霧氣本身的流動仿佛也不存在了,仿佛那邊只有光和“空白”,除此之外一無所有——有可能是真的“一無所有”,我莫名有這么個感覺。之前洪鏖說這里如果是整個空間膨脹的邊界,有可能它是扭曲的,我們不會在那邊找到“天坑壁”,至于會找到什么,如果不是“一無所有”,那就是根本無從想象的“存在”、“恐怖”。</br>
不過話說回來,到底是“有”才恐怖,還是“無”才恐怖?</br>
我正思考著這哲學到了一定境界的新問題,忽然身后不遠處傳來一聲妹子的尖叫,而出了事懂得“尖叫”兩字怎么表達的妹子,不用猜了這地方只有一個。可是然然也不是什么特嬌弱的妹子,到底是看見什么了這?</br>
我擔憂著,跟大家一起轉移到了旁邊一座大殿里,雙扇木門已被向外拉開,但里面仍暗的昏昏沉沉的,我看了半天才看見然然正被什么東西給嚇得“花容失色”、“楚楚可憐”地抱在文藍身上。文藍黑著一張臉,說“你讓開”,然然說“不讓”,文藍繼續說“讓開”,兩人就這么糾結上了。當然文藍完全有力氣可以推開她或者干掉她,但是么……</br>
我撲倒在森子肩膀上大笑,順便吐槽:“要演八點檔你倆看看時間地點行不?天都還沒黑,大媽們都還沒跳健身舞回來呢……”</br>
“你!”還嫌不夠狗血似的,小天也沖了進來,掃視了現場一圈,指著然然說:“不就是個死人你叫什么叫!你們這些‘外面的’女人到底是怎么存活下來的!你放手,別抱著他不放!我們‘八熠’的男人是你們‘外面的’能抱的么?!”</br>
文藍的臉更黑了,抬頭看見云駿也站在旁邊跟沒事人兒一般笑著圍觀,立即猛地把然然推給了他,自己轉身走了出去,也不管這案發現場了,大概是去反省自己對小天的放縱教育的問題了。我真是好久沒這么開心過了,笑了個夠才去看小天說的“死人”——</br>
這座大殿,空空蕩蕩,唯有正屋的正中戳著一個“人”。“人”裹著一身毫無亮點的黑袍,臉上戴著一個挺眼熟的面具……</br>
然而我還沒說出那個眼熟感,一個陰行者站在旁邊伸手碰了一下那個“人”的肩膀,那個面具——應該說那個木頭腦袋就咕嚕嚕地滾了下來,正巧滾到我的腳邊。(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