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在那端絮絮叨叨,她說的每一個字葉淼都聽得懂,但它們組合起來的句子就很讓她費解了。</br>　　這都什么跟什么，貝利爾今天下午明明一直在家里待著，出車禍還骨折進醫院動手術了是什么鬼？</br>　　葉淼第一反應是自己的奶奶接到了騙子的電話，對方裝作急需醫藥費的熟人,來訛詐老人的錢財。</br>　　不過這騙子的“職業水平”明顯不及格，騙人前也不調查清楚，居然把貝利爾的名字也弄錯了。</br>　　她回過神來,忍不住打斷了奶奶，懷疑道：“奶奶，你接到騙子電話了吧？”</br>　　葉奶奶不高興地說：“你這孩子,我也還沒變成老糊涂,誰能騙得了我？這事是燕萍親口跟我說的，她的電話號碼、說話的聲音還有語氣化了灰我都認得出來。”</br>　　葉淼無聲一嘆。奶奶年輕時是個精明而要強的女人，年老后自然也不喜歡讓孫輩小看自己。這類老人，你越反對她,他們就越是對認定的事情固執己見。</br>　　換了是平時,葉淼會讓著老人，和他們在口頭上爭個輸贏也沒有意義。不過現在情況不同,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奶奶踏入海外騙子的圈套,只好放柔了聲音，解釋道：“不是的，奶奶，我沒說你糊涂。你不知道,現在的騙子團伙會利用軟件修改他們的來電號碼，所以電話號碼不能說明什么。你應該是真的接到騙子電話了，因為燕萍奶奶的外孫根本不叫里昂啊。”</br>　　沒想到，葉奶奶卻斬釘截鐵地反駁了她：“什么不是，弄錯的人是你吧。我和燕萍一直沒斷過信件往來，她外孫的名字我不會記錯的。那孩子就叫里昂，里昂·賽納斯。”</br>　　奶奶毋庸置疑的肯定語氣，終于讓葉淼遲疑了一瞬。</br>　　難道說，她一直以來都誤會了什么，貝利爾其實不是獨生子，還有一個哥哥或者弟弟？</br>　　回想起來，他雖然沒有提過自己的家庭成員中還有同齡的兄弟姐妹，不過也從未否認過。</br>　　只是，在肯蒂辛住的那一周，她對他們家的布局早已了然于心。主人房的數目剛好為三個，貝利爾自己一個，他的外公外婆、父母兩對夫妻各占一個。客房是常年空置的，除了簡單的床和桌子外，并沒有存放任何屬于男生的個人物品。</br>　　換言之，那座房子里，沒有貝利爾的哥哥或弟弟生活的痕跡。</br>　　她猶豫道：“奶奶，他們家里，是有兩個外孫嗎？”</br>　　葉奶奶無奈道：“你聽誰說的？燕萍只有里昂一個外孫，他們家就五個人，哪來的兩個外孫。燕萍的女兒當年生孩子時不幸大出血，在鬼門關闖了一趟才回來，為了保命進行了子宮摘除術，除了里昂，不會再有孩子了。”</br>　　葉淼徹底愣住了。</br>　　崔燕萍家一共五口人，可里面的外孫根本不是貝利爾，而是現在躺進了醫院的里昂？</br>　　而且，聽奶奶的口吻，本應與初到M國的她交朋友的人也不是貝利爾，而是里昂。</br>　　難道說，貝利爾真的對她隱瞞了什么，他其實根本和崔燕萍沒有關系？</br>　　后背竄起的一陣寒意，帶動了一片雞皮疙瘩，輕微地浮現在了她的手臂上。</br>　　那么，貝利爾……究竟是什么人？</br>　　他為什么要頂著另一個人的名義接近她？難道是因為他的真實身份，以及接近她的理由，都見不得光么？</br>　　葉淼輕微哆嗦了一下，深吸口氣，晃了晃頭。</br>　　不，不對，先冷靜一下，這里面應該存有一些誤會吧？</br>　　畢竟，若不是通過長輩的介紹，貝利爾怎么可能知道她那么多私人信息，譬如國內外的兩個電話號碼，甚至是她高中時的履歷。</br>　　最有力的佐證是，假設貝利爾真的是冒牌貨，他怎么有膽子光明正大地帶著她回家？又怎么可能說動崔燕萍一家陪他演戲、給他圓謊？</br>　　崔燕萍的女兒不再有生育能力，那么，也許貝利爾和里昂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也可能是領養回來的孩子。出于難言之隱，崔燕萍一直沒跟老朋友提起過這個孫子，才會導致了貝利爾在她奶奶那邊處于“查無此人”的狀態。</br>　　當然葉淼也意識到，自己想出來的這個解釋，是蒼白而矛盾的。</br>　　葉奶奶不知道貝利爾，說明這十幾年來，崔燕萍連半句口風都沒有透露給老朋友聽。把貝利爾的存在捂得那么嚴實，顯然是很不想讓人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外孫。</br>　　可是，在肯蒂辛時，葉淼自己是親眼見過貝利爾與崔燕萍一家的相處模式的。任誰都不會懷疑他們是親密的一家人。崔燕萍分明很疼愛貝利爾，怎么都不像是心有芥蒂、非要遮遮掩掩的樣子。</br>　　這說不通，太矛盾了。</br>　　葉淼機械地呼吸著，思緒混亂如麻，猜疑正猶如雜草般在腦海里瘋長。</br>　　好在，話筒那邊，葉奶奶好像在翻找什么東西，沒留意到她的異常：“淼淼，說起來，你去圣蒙蘭卡大半年了，和里昂都還沒見過面吧。去年年末吧，大約是十二月中旬的時候，比你回中國的日子要早一點，燕萍給我寄來的信里還夾了一張他們的全家福。上次你來吃飯時我還想著拿出來給你看，結果不記得了，一會兒掛了電話，我發過去給你看，正好讓你認識一下人家長什么樣，免得明天去了醫院不認得人。”</br>　　“……好。”</br>　　葉淼有點僵硬地掛斷了電話。不到兩分鐘，手機一震，一條彩信躍了出來。</br>　　葉淼薄薄的鼻翼輕輕鼓動一下，鼓起勇氣，點開了照片。</br>　　這是一張清晰的五人全家福。崔燕萍與她的丈夫柯德華坐在椅子上。柯德華是一個金發綠眸、留著一把胡子的白人，壓根兒不是她想象中的驚天地泣鬼神的俊美容顏，僅是普通人的水平。</br>　　緊接著，她的目光就被相片中的唯一一個同齡人吸引了——這是一個身材略胖、容貌平庸的陌生男生，應該就是她奶奶口中的里昂。四分之三的中國血統將他的混血特質稀釋得極淡，唯有泛綠的眼珠還帶有一點異國血統的感覺，其它五官都是華裔血統的壓倒性勝利，簡直與他的父母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br>　　這五個人，一看就是身上流著同樣的血的親人。把貝利爾放到他們中間去，反而會鶴立雞群，格格不入。</br>　　葉淼心臟一顫。</br>　　奶奶果然沒有騙她。至少，按照奶奶的設想，當初得到她的聯系方式并將在M國與她接觸的人，應該是照片上的里昂，而不是貝利爾。</br>　　如果貝利爾和里昂真的是兄弟的話，里昂車禍進醫院了，貝利爾收到消息的速度，已經會比隔了幾層關系的她更快。可是，在傍晚出門去超市之前，他都沒有露出一絲異樣……他究竟是不知道，還是不在意？</br>　　現在想來，在肯蒂辛釣魚的那天，遇到的鄰居小孩說的話也很讓人玩味。</br>　　那孩子說自己從沒見過貝利爾，只見過一個喜歡玩摩托車的綠眼睛胖哥哥，這不就對上了因為玩競速摩托而骨折的里昂了么？</br>　　當她把孩子的話轉告給貝利爾聽的時候，貝利爾卻沒有趁這個機會告訴她里昂也是家里的一份子。這已經不能用“忘記說”來開脫了，他就是在故意地含糊帶過自己的背景。</br>　　看來，一切的答案，都在明天的醫院里。正好崔燕萍一家人如今就在圣蒙蘭卡，只要見到他們，就能問個清楚了。</br>　　縱然心急，葉淼也沒有忘記自己的處境。在天黑以后她不會隨意出門，即使要出也要貝利爾陪同。而下意識地，她不想讓貝利爾知道，她已經在懷疑他了。</br>　　在古裝的影視作品里，她曾見過不少“愛人裝作另一個人與自己談戀愛，在危難時刻才揭露出自己秘密的另一重身份是太子/王爺”的橋段。作為觀眾時，她有上帝視角，知道那是編劇寫出來的情節，也知道結局是大團圓的。主角總能逢兇化吉，所以怎么折騰，觀眾都不會害怕，甚至還會嫌棄女主角在知道男主角的真實身份時，反應太過做作和不識好歹——居然因為眼前的矛盾就忘記了對方對她的好。</br>　　可把同樣的情況放進現實世界，觀感就截然不同了。信任和坦誠是筑起一段關系的基礎，若你有朝一日發現，與自己同床共枕、耳鬢廝磨的愛人，也許從一開始呈現給你的都是滴水不漏的假象……這種感覺，是極其恐怖的。</br>　　生活不是童話，不會簽署大團圓結局的保證書。對親密的女友隱瞞也自己身份的人，是通緝犯或變態殺手的幾率，比是太子或王爺要大得多。</br>　　雖然她覺得貝利爾不至于這么恐怖，崔燕萍一家也沒必要聯合一個陌生人來欺騙老朋友的孫女。可信任的氛圍被打破后，她難以抑制自己那往最壞的可能猜測的沖動。萬一……只是萬分之一的幾率，貝利爾真的有惡意，就更不該打草驚蛇了。正好，明天王琦就要過來了，坐她的車悄悄去醫院一趟，問清楚就好了。</br>　　窗外天色昏暗，城市的燈火逐一點亮，猶如灑落了一地的星星。</br>　　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開鎖聲。</br>　　葉淼的心臟瞬間提到了高處，手指一抖，有點心虛地把手機屏幕關掉了，將它塞到了枕頭下，隨手拿起了旁邊的一本書。</br>　　同居以后，每當她犯懶不想出門，都是貝利爾獨自出去采購，在家里等他回來是最常見不過的了。在外人看來，她是個很獨立的人，其實談戀愛后比誰都愛粘人。往上，一聽見他的開門聲，她都會蹦蹦跳跳地跑到玄關那里親吻他。</br>　　同樣的情景，今天的她卻生出了一絲絲的怯意和緊張——不是甜蜜的緊張，而是戰栗和惶惑所致的緊張，略有點僵硬地坐在原位一動不動，看著門把下壓，門被推開了一條縫，熟悉的俊逸身影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走了進來。</br>　　看到葉淼今天沒有第一時間沖上來，貝利爾挑了挑眉，將袋子放在了廚房的料理臺上，又隨手將大衣掛在了衣架上，走到故作專注的她背后，沖她耳邊吹了口氣：“干什么不理我？”</br>　　“我看書呢。”一直逃避會很不自然，葉淼深吸口氣，把書合上，用往常的語氣說：“你……怎么這么晚回來？”</br>　　她掩飾得還算好，貝利爾似乎沒察覺到異狀，從后方抱住了她的腰，把下巴擱在她肩上輕輕搖晃，半是撒嬌半是抱怨：“超市里太多人了，大部分收銀臺還都壞掉了，只有一條長隊，我排了好久，站得好累。”</br>　　“嗯，辛苦你了。”在身體相貼時，一些細微的反應是很難掩飾的，葉淼擔心被他察覺出自己的不自然，只好裝作好奇的樣子掙脫了他的懷抱，跑到了廚房去：“我去看看你買了什么。”</br>　　懷里突然空了，貝利爾看著她的背影，瞇了瞇眼。</br>　　葉淼翻了翻放在大理石料理臺上的幾袋東西，幾乎都是明天打火鍋要用的食材。她心里有點酸，其實貝利爾對她真的很好，可他的隱瞞又著實讓她不安。愧疚和懷疑，兩股矛盾的情緒不斷在撕扯她的心。</br>　　如果明天證實了一切都是一場烏龍，那她會回來這里，好好地和貝利爾談一談。恕她現在真的沒有開口詢問他的勇氣。</br>　　貝利爾跟著走了進來，一邊把食材放進冰箱里，一邊笑著邀功：“我買了你最喜歡吃的黑百葉和豆腐，明天王琦幾點過來，我早點起來準備。”</br>　　葉淼心一緊。對了，她明天必須撇開貝利爾，去一次醫院。</br>　　她低著頭說：“王琦……大概中午開車過來，她說開車帶我在附近轉轉，想和我聊聊天……火鍋，就留到晚上才吃吧。”</br>　　貝利爾瞥了她一眼，笑道：“這樣也好，你們也很久沒見了。那我就在家里打掃一下衛生，順便準備好晚上的食材，你們也別太晚回來，有事打我電話。”</br>　　葉淼微微松了口氣。</br>　　這段時間，她黏貝利爾黏得跟牛皮糖一樣，突然提出不要他陪，其實是有點反常的。好在有“閨蜜談心”為借口，簡單地就過關了。</br>　　或許是心中有鬼，葉淼今晚的話不多。仿佛有只貓爪在撓她的心，她真恨不得馬上到天亮，馬上去醫院一探究竟。洗完澡才十點鐘，她就爬上被窩閉上眼睛，卻一直沒能睡著。</br>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到身邊的床榻陷落了。一具熟悉的身體鉆入了被窩，將她摟入了懷里。</br>　　依照近日的習慣，他們每天都會做|愛，有時甚至荒唐得從吃完飯八點鐘一直玩兒到凌晨，而且撲上去的往往是她。清心寡欲早睡早起可以說是極為罕見的。</br>　　身體早已習慣了，或者說迷戀上了與他歡好的感覺，被細細親吻時，會自然而然地抱住他的脖子，將他壓向自己。可心理上的戒備，卻在阻止她放松。</br>　　察覺懷里人的微微顫抖，貝利爾停下了動作，手肘撐在枕邊，伏在她身上，妖媚的光華于眼底流轉，凝視她：“今晚心情不好？”</br>　　這好像是個不錯的借口，葉淼垂眼，聲音有些發虛：“對啊，有一點，我……我下午沒午睡，已經累了，不想動了。”</br>　　她的長睫如脆弱的黑蝶，在昏黃的燈光下，暗影攢動，活色生香。卻并不會惹身上的東西憐愛，只會讓那東西更想將她徹底地拆吃入腹。</br>　　“好。”</br>　　說完，雨點一樣濕潤的吻照樣落在她唇上，并一路向下。葉淼微驚，力道很弱地掙扎了一下，卻被溫柔地按住了膝蓋。</br>　　“乖……躺著就好，不用你動。”</br>　　————</br>　　本來她預算自己會睡不著，準備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來等王琦的電話。結果還是被貝利爾叫醒的。</br>　　吃完他做的早餐后，王琦的信息也來了，說自己快到她家樓下了。</br>　　葉淼給她回了信息，說自己馬上下去，讓她先別上來，就在車里等。</br>　　貝利爾送她出門時，摟著她的腰，吻了她好一會兒，才囑咐道：“注意安全。”</br>　　一看到他，就回想起昨晚他對她做的事……讓人很難對他冷硬防備起來。葉淼甚至腦補了他是一個送自己的丈夫出門上班的賢惠太太。</br>　　在倚在門框上的他的目送下，她鎮定自若地進了電梯。</br>　　殊不知在背后，有一道深沉的目光一直鎖定著她。</br>　　樓下，王琦的車就停在馬路邊。</br>　　葉淼敲了敲車窗，王琦開了車門鎖讓她坐進副駕駛，不解地問：“中午不是去你家吃火鍋嗎？怎么不上去？”</br>　　葉淼扣好了安全帶：“火鍋改到夜晚吃了。我有個朋友昨天車禍，進了醫院做手術，我想去看看他。”</br>　　“車禍？不嚴重吧？”王琦吃驚，發動了車子：“哪個醫院？”</br>　　“是摩托車事故，具體要去看看才知道。”</br>　　那醫院離葉淼家不遠，也就十幾分鐘的路程。</br>　　一般而言，如果很長時間沒見過一個人，就能很明顯地發現她的變化。在印象中，好友的臉色一直較為蒼白，如今卻是明澤紅潤，故而王琦在路上忍不住調侃她“采陽補陰”，心里卻很為她高興——不適當的戀情會消耗一個人，幸福的戀愛卻會讓一個人脫胎換骨，往好的方向走。</br>　　到了人來人往的醫院，王琦停好了車，陪葉淼選了一束花和慰問品，一起乘電梯上了病房區。葉奶奶已經把房間號告訴了她，故而也不需要詢問護士了。</br>　　王琦畢竟不認識崔燕萍一家，就在病房那一層的公共座椅上坐著玩手機等她。</br>　　走廊里飄滿了消毒水的味道，葉淼深吸口氣，走到了病房門口，正欲抬手敲門，門卻忽然從里面打開了，迎面走出來一個女人，正是崔燕萍的女兒。</br>　　看到了葉淼，她的神色似乎有些驚訝，打量葉淼的眼神里，還夾雜了一絲陌生與懷疑：“你是……”</br>　　“阿姨您好。我聽說里昂車禍進醫院了，是來探病的。他沒什么大礙吧？”</br>　　“哦，你好你好，有心了。請進來吧，那小子手術挺順利的。”對方恍然一笑，隨即說了一句讓葉淼呆然的話：“同學，怎么稱呼你？”</br>　　葉淼有些不知所措，不懂對方為何開這么不合時宜的玩笑：“阿姨，我是葉淼。我們之前不是見過面么？”</br>　　“是嗎？可能是我年紀大了，一時沒想起來，你是里昂的同學么？”</br>　　葉淼的臉色微微變了——她意識到了對方的口吻很是認真，并不是在故意開裝作不認識她的玩笑。</br>　　不會吧，才半個月，對方就不記得她了嗎？</br>　　“都站在門口做什么？”一個年老些許的女聲從病房內傳來，崔燕萍走了過來，看見了葉淼，凝目片刻，不肯定道：“你是……淼淼嗎？”</br>　　幾乎要懷疑自己活在了整蠱劇本里，好在有人認出了她，葉淼緊繃的神經微松，卻聽崔燕萍走了過來，感慨道：“沒想到當年那小姑娘會長成這么漂亮的大姑娘。要不是你奶奶跟我說你今天要過來探望里昂，我還不敢認，上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還是在國內，你才四歲多，孩子就是見風就長。”</br>　　葉淼的臉色越發蒼白，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br>　　這是怎么回事？</br>　　崔燕萍的女兒聞言，饒有趣味地看向了她：“原來你是潘阿姨的孫女淼淼，我們之前見過面嗎？”</br>　　葉淼聽見自己的聲音艱澀地道：“你們不記得了么？半個月前，我和里昂的兄弟貝利爾一起回肯蒂辛探望你們，在你們家住了一個星期。”</br>　　崔燕萍母女同時露出了狐疑的神情，將葉淼心底存有的最后一絲僥幸和希望，都擊入了深淵。</br>　　“你……在說什么？這個月我們家里都沒有來客人。”</br>　　“你說的貝利爾是什么人？我們不認識……”</br>　　……</br>　　王琦正在休息區低頭玩兒手機，忽然手腕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扼住了。</br>　　王琦嚇了一跳，順著這只手往上看，看見了一張溢滿了冷汗、精神恍惚的蒼白面容。</br>　　搞不懂為什么葉淼只是進去探個病，出來后卻仿佛自己也大病了一場，她連忙拉著人坐了下來，擔憂地摸了摸她的額頭：“你沒事吧……額頭不燙，沒發燒……你沒吃早飯嗎？好了，我們趕緊回去你家吧。”</br>　　最后那句卻仿佛忽然戳到了葉淼的痛處，她抓住王琦的手驟然加大了力氣，抬起頭來，黑眸流露出了一絲混亂的恐懼。</br>　　崔燕萍母女顯然不是在和她開玩笑。而她也能肯定，在肯蒂辛住的那幾天不是自己的臆想。雙方的認知出現偏差，只能是因為其中一方的記憶消失了。</br>　　崔燕萍一家根本不認識貝利爾這個人，卻被“催眠”著，把他當成真正的家人一樣過了好幾天，又在被利用殆盡后，被干凈利落地抹除了記憶……</br>　　貝利爾和她的長輩的交集為零，卻知道她無數的秘密和個人信息。</br>　　這種只手遮天的做法，根本不是普世認定的催眠范疇可以做到的。而本領再強的私家偵探，也不可能從幾年前就開始布局，查到只有她的家人才知道的童年小事。</br>　　從小遇到的怪事太多，深知唯物主義不能解釋世上所有事物。這一切疑點……擰成一股，指向了一個讓人驚懼的答案。</br>　　暗巷里的相遇，種種讓她感慨有緣的巧合，其實都是居心叵測。</br>　　原本最好的猜測，是男朋友因為家庭原因隱瞞了她一些事。最壞最壞的猜測是男朋友為壞人。</br>　　卻沒想到，他也許根本不是人，而是她從小深深恐懼的那類東西……</br>　　影視作品里被美化的人鬼之戀變作現實，再美麗妙曼的畫皮與溫柔的吐息……都只會讓人感覺到徹骨的寒意。</br>　　若發現真相敗露，他會有什么反應？</br>　　不管如何，她現在根本不敢回家里面對他。</br>　　葉淼張嘴，顫聲道：</br>　　“大琦，我今天晚上可以到你家借住嗎？”</br>　　作者有話要說：【腦洞小劇場】</br>　　三水子：我以為你是壞人，沒想到你TM不是人。</br>　　——</br>　　三水子以為貝利爾是鬼！</br>　　其實要多一個字——魔鬼！</br>　　這魔鬼還是她12歲時自己招來的，嘻嘻。</br>　　——</br>　　感謝Sunny89、月華清輝、楓葉（x2）、我會嚶嚶嚶、姝鶴、36623047以上各位姑娘的地雷，么么噠(づ￣3￣)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