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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活下去的意義

    我站在塔頂,抱著半面殘墻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向外探出了半個腦袋。【全文字閱讀】塔很高,我感到一陣暈眩。黑爵士那豐腴美艷的背影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凄慘姿態(tài)俯臥在塔底的磚石上,銀白色的頭散亂地披撒開來,梢被身下汩汩涌出的鮮血染上了一層熾烈又死寂的紅。
    她真的死了,這個因族人的背叛而背叛了族人的驕傲的女人,這個意圖用絕望的屠戮來踐行著自己堅守的正義的女人。或許,她還會在另外的那些副本里無數(shù)次地復(fù)活,無數(shù)次地把那個陰暗的故事講述給將要?dú)⒘怂蚴菍⒁凰龤⒘说拿半U們,可是現(xiàn)在,在這里,她的生命已經(jīng)真切地消失,我們成功地完成了拯救世界的偉大的使命。
    “卡爾森,卡爾森?你還活著嗎?”我忽然想起和我一同炮制這起謀殺的同謀。黑爵士的死亡并不完全意味著我們詭計的成功,相比起這個絕望女人的死亡,成功欺瞞過眾神的眼睛才是我們更大更徹底的勝利。
    “……如果你真那么關(guān)心我的死活,那剛才就應(yīng)該聽從我的勸告,放棄這個任務(wù)……”耳邊傳來巨魔老頭沒好氣的聲音,“……現(xiàn)在再來假惺惺地關(guān)心一下有屁用?”
    “我忽然覺得讓眾神現(xiàn)你的鬼把戲,然后把你的羅鍋腰抻直了也是件挺值得期待的事情……”聽到他的回答,我的心里頓時安定多了。
    “閉上你的臭嘴吧,他們可不是沒有機(jī)會這么做。剛才的時間太倉促了,我還是出了一點兒小紕漏。”卡爾森的話讓我心里一緊。
    “怎么回事兒?”我連忙問到。
    “一個關(guān)聯(lián)字段沒有處理好,剛才攻擊失誤的不止是你那一個黑爵士,一共有三十七個黑爵士都在同一時刻攻擊落空了。如果有哪個神明仔細(xì)查看的話,還是有可能現(xiàn)修改痕跡地。”卡爾森的話語里充滿了懊惱的語氣。
    “問題很嚴(yán)重嗎?你會不會有危險?”我擔(dān)憂地問道。
    “你會不會揪著自己的腦袋數(shù)數(shù)那上面一共有多少根頭?”卡爾森忽然莫名其妙地問了我一句。
    “不會。我沒那個閑工夫。”我下意識地回答道,完全不知道他在這個時候問出這樣地問題是什么意思。
    “是啊,你沒工夫,眾神也沒有的。他們有大把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干呢。所以放心吧,他們是數(shù)不到我們這根頭的。我不滿意只是因為覺得自己還能干得更漂亮些。”他的嘴里雖然說著對自己地工作成績不滿,可這根本無法掩飾他成功欺騙了眾神那洋洋自得的夸耀語氣。
    “淡定一點吧,完美主義,你地嘴咧得都能看見那對獠牙的牙床了。”就算我看不見他的模樣。也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他現(xiàn)在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我一點兒都不為他地安全脫險感到慶幸。真的,一點兒都不!
    “不跟你廢話了。你身后那個精靈女人過來了。她的耳朵長得還湊合,可是牙居然全都長在嘴里。這樣地貨色也能叫做女人?野豬長得都比她好看。真不知道精靈族的男人怎么會受到了這種怪獸……”卡爾森用他僅屬于巨魔族的獨(dú)特審美觀大肆非議著我身后精靈德魯伊仙女下凡臉著地的容貌,直到這不滿的絮叨聲在我的耳邊漸漸消失。
    我轉(zhuǎn)過頭去,看見精靈德魯伊女孩微張著嘴。正滿臉驚愕地向我走來。
    “真是不敢相信!怎么會這樣?她居然真的死了。這是怎么回事兒?”
    糟糕!剛才只顧著確認(rèn)卡爾森的安危,直到現(xiàn)在我才現(xiàn)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地事情,那就是用一個什么樣地謊言來掩蓋自己獨(dú)力殺死了黑爵士這不可思議的事實。你知道。作為一個一向誠實而又耿直地戰(zhàn)武士,我從來都不擅長用欺瞞來掩蓋事實,更何況現(xiàn)在是在全無準(zhǔn)備的情況下倉促編造一個謊言。于是,我決定坦誠地實話實說:
    “我……我也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兒,這……這完全是一個意外,她大概只是想和我們玩玩躲貓貓,結(jié)果一不小心……”
    仙女下凡用鄙夷的目光看著我:“你覺得全國人民會相信這個理由嗎?”
    我純潔地仰望著四十五度角的天空,晚霞染紅了我的雙頰……
    很快。牛百萬、頂頂小戈和夜曲飄散的生命在塔底復(fù)活了。他們復(fù)活后的第一眼就看見了死于非命的黑爵士的尸體。牛百萬的眼睛瞪得快要掉出來了。他小心翼翼地繞著這具尸體轉(zhuǎn)了三圈,在確定黑爵士不會猛然跳起來復(fù)活給他一記鐵錘猛擊之后。這個專精于逃跑技能和擁有宗師級迷路技巧的偉大圣騎士終于以他獨(dú)特的思維定勢和無比豐富的人生閱歷自然而然地得出了一個唯一能讓他接受現(xiàn)實的合理解釋:
    “兄弟們,我們好像進(jìn)錯到別人的副本里來了……”
    “那好啊,等我們把任務(wù)物品都拿走,你找四個人陪你再來一次吧。我可不想再到這個鬼地方來送死了……”我慢悠悠地從塔里走了出來,對著呆若木牛的圣騎士說道。
    “這……這怎么可能?就憑你們倆,也能把黑爵士砍死?”降b小調(diào)夜曲顯然無法接受這個太過具有沖擊力的事實。
    “準(zhǔn)確地說,這只是我一個人干的!”我抱著肩膀得意地點了點頭。現(xiàn)在我有點兒明白為什么有那么多人會熱衷于冒險事業(yè),用自己寶貴的性命去完成一些難以完成的高難度任務(wù)了——這種承受眾人驚嘆目光的驕傲感覺實在是令人暗爽到欲罷不能。
    “你一個人干的?無恥!”耳邊傳來卡爾森那微弱的斥責(zé)聲,但立刻就被我的聽覺神經(jīng)自動忽略了。
    仙女下凡從我身后沖了出來,語無倫次地講述著她剛剛目睹到的情景。聽著她的講述,那群死去又活來地倒霉鬼們的臉上連番露出了驚嘆、羨慕進(jìn)而嫉妒的表情。
    “見鬼,居然會生這種事情!”牛百萬搖著他那大腦袋懊惱地說道。
    “如果你要對我的戰(zhàn)績表示敬佩地話,見鬼并不是一個恰當(dāng)?shù)脑~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知道有一個很合適的形容詞叫做智勇雙全。”我好心地提示那個顯然沒有多少語言才能的牛頭人。
    “我只知道有個很合適地名詞叫做狗屎運(yùn)……”半獸人術(shù)士丁丁小戈小聲嘀咕著。
    這是這世上許多智慧生物的通病。他們總是喜歡把別人地成功歸結(jié)于像運(yùn)氣這樣的偶然因素,而完全看不到在這個看似偶然運(yùn)氣背后傾注了我多少的勇氣和智慧……嗯,好吧,是我和卡爾森的……好吧好吧。我承認(rèn),要是按照出力大小和地比重來排序,應(yīng)該是卡爾森和我的——可我難道不能按照通用語字母來排序嗎?
    不過,雖然我沒有在伙伴們那里得到自己應(yīng)得的榮譽(yù)和尊重,但有了“運(yùn)氣”這個不可捉摸地字眼兒來作掩護(hù)。我也不必費(fèi)盡心思地編造謊言去掩蓋卡爾森的存在。讓這幾個懶于思考的不可知論相信這一切都是運(yùn)氣創(chuàng)造的奇跡簡直是再簡單也沒有的事情了——相信我,對于一個蹲在破房子里閑著無聊屠殺老鼠都能爆出一塊信念之石的受到至高神眷顧的牛頭人來說。你用“運(yùn)氣”來解釋這世上的任何事情他都能夠毫無心理障礙地全盤接受。
    每個人都從黑爵士地尸體上取走了象征著完成了任務(wù)地物品——她的一綹銀色地頭,同時還繳獲了一些屬性相當(dāng)不錯的戰(zhàn)利品,遺憾的是其中并沒有適合戰(zhàn)武士使用的裝備。不過,我也并不是一無所獲。在黑爵士的身上,我找到了“融合器的零件三”。這是一個雙螺旋結(jié)構(gòu)的管道,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根橫管均勻地將兩根螺旋管連接在一起。和這個零件一起到手的。還有一個專屬于煉金術(shù)師的職業(yè)任務(wù):收集齊四件“融合器的零件”,完成融合器的安裝。
    一系列的戰(zhàn)斗讓我們每個人都得到了顯而易見的成長,剛進(jìn)入要塞的時候,即便是那些守在門口的雜兵都會給我們帶來不小的麻煩,而當(dāng)我們退出的時候,那些家伙已經(jīng)無法再對我們構(gòu)成威脅。
    很快,我們走到了內(nèi)城邊緣,攀上殘缺破碎的城墻缺口。前方就是我們曾經(jīng)和三魔獸美里爾廝殺的廣場。我還記得我們來時那座小莊園年輕的主人、堅強(qiáng)的牧師勒茉爾小姐的哥哥、英勇的賓克男爵和他的下屬們原本在那里休整。黑爵士已經(jīng)被消滅了。他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家了吧。妹妹能夠見到期盼已久的哥哥,士兵們能夠重新保護(hù)領(lǐng)土上的親人。一切都將回到正確而又美好的軌道上去。唯有如此,才能證明我們出生入死來赴這趟危險的冒險旅程是值得的。
    我這樣想著。
    穿過那道缺口,轉(zhuǎn)過已經(jīng)破碎成了瓦礫的噴水池,我們又一次看見了賓克男爵和他侍從們的身影。
    年輕的軀體散落在各處,每一具都被利刃穿喉而過。或是短劍、或是長矛,這些鋒利的銳器顯然都是被巨大的力量所推動,將這些軀體牢牢地釘在泥土里、墻壁間、樹干上,在最短暫的一瞬間滅絕了所有的生機(jī)。
    而最觸目驚心的是,緊握著這些利器的,竟是這些年輕死們自己的手掌。
    這究竟是怎么了?到底是什么,讓他們用這甚至比對待敵人更為堅毅果決的方式,了結(jié)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咳咳……”在一棵被燒成了焦炭的枯木下,傳來了痛苦的咳嗽聲。循聲望去,我們看見了賓克男爵垂危的面容。他的臉色白得可怕,眼底卻泛濫著一層令人不安的紅潮,經(jīng)過了這樣長的時間,他左腿的傷口沒有絲毫愈合的跡象,反而依然在大量地流血——誰知道呢,那粘稠臭的腥黃色液體或許已經(jīng)不再是人類的血跡了。
    “咳咳……勇敢地人們,我已經(jīng)……感覺不到黑爵士的力量。你們……你們是否已經(jīng)完成了偉大的使命?”男爵不停地喘息著,艱難地向我們問道。
    離他最近的牛百萬只用了這么一個字回答他地問題——這些能說會道的涉空們似乎總喜歡用這種簡單到近乎無禮的方式來和原生們交談,無論是多么復(fù)雜的交流,他們只用一兩個字就能將對話導(dǎo)向自己需要的信息。
    “至高神地仁愛哺育萬物……法……法爾維大陸得救了……我們的犧牲……有了……有了回報……”
    “這里到底怎么了?”丁丁小戈開口問道。
    “在……你們離開之后。我們才現(xiàn),我們受地傷并不簡單。我們的牧師說,這是一種毒素,會悄然吞沒我們的靈魂,將我們變成……變成完全沒有理智的腐朽。并且……會攻擊一切有靈魂地活物。我們的身體已經(jīng)變成了傳播毒素的工具,回家只會害了我們地親人和更多的人們。沒有藥物能夠治療我們。我們喪失了一切希望……”
    “……可即便如此……我的人也沒有放棄戰(zhàn)斗。或許我們的生命已經(jīng)毫無價值,但我們還可以將死亡當(dāng)成抗?fàn)幍淖詈笪淦鳌C總€人在毒素最后作前,都終結(jié)了自己的生命。為了不變成飄蕩的喪尸,他們……他們將自己釘死在地上……”
    “……我的……我地時間也快到了……可敬地人們。至高神垂憐。讓我在臨死前能夠聽到勝利的消息。我……我……咳咳……”猛然間,年輕地男爵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出的液體與他傷口上的一樣是粘稠的黃色。他臉上的肌肉變得愈木然。眼中的安詳正逐漸被一種空洞的木然所淹沒。
    “殺了我……”他沖我們大叫道,“……這是我最后的請求……為了一個人類最后的尊嚴(yán)……殺了我!”
    這是怎么回事兒?片刻前,我們才將他妹妹的祝福帶到了他的身邊,而現(xiàn)在,我們竟要目睹他的死亡了么?難道說在這個世界上,親人的思念和祝福竟是如此的無力、英勇的正義竟是如此的廉價、善良的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將這一切全都累加在一起,竟也無法抵御住小小毒素的索命么?
    真的么。生命存在的意義。只是為了等待死亡?而在生命過程中顯露出的那些高尚而又偉大的種種品質(zhì),全都是無意義的附屬品么?
    這叫人如何能夠心甘?又叫人如何能夠心服?
    “救活他!卡爾森。讓他活著回家!”我在心底無聲地高呼著,懇求著我那能夠看破神力的異族朋友。
    “這不可能,我的朋友,我辦不到……”卡爾森的聲音透著蕭索的氣息,“……他是在眾神法則中必然死在這里的人,任何人都改變不了這個現(xiàn)實。”
    “你能的!告訴我你可以的!不過是這小小的毒素而已,我們都受過傷,可我們都還活著!這根本不是什么致命的毒,我們都知道。他根本就不用死在這里!”我簡直要瘋了。我無法眼看著這個俊朗的青年就這樣死去。
    是的,倘若這個封閉的副本世界是唯一的、倘若這世上的一切都是沿著一個唯一的邏輯向前推進(jìn)的、倘若我們每個人做的每件事情都是獨(dú)一無二的,那么,我們已經(jīng)成功拯救了這個世界。說句良心話吧,在已經(jīng)拯救了億萬生靈之后,這個年輕男爵一個人的生命實在是顯得輕微,我或許真的不會在乎這一兩個人的生死。
    然而,一切并非如此。這是一個并行的世界、一個重復(fù)的世界、一個一切都在重復(fù)一切都在循環(huán)一切都在徒勞運(yùn)轉(zhuǎn)著的世界,我們所做的一切只能用靈魂和金錢的收益來機(jī)械地衡量,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實質(zhì)性的影響。
    倘若連這生在我們眼前的唯一的死亡我們都無法制止的話,我們就誰也沒有救!
    我們徒勞無功,我們毫無作為,我們是多余而又無力的一群,在這個世界上庸碌而盲目地殺伐,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不知道將會變成什么樣。
    我從未曾像這一刻這樣期待著改變,哪怕這種改變意味著叛逆神的威嚴(yán)。我也從未像這一刻一樣渴望去拯救一條生命,因為這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我們存在于這個世界上是否有意義。
    “你瘋了……”卡爾森簡直是在我耳邊吼叫,“……他和你們不一樣,我們都明白這一點!我們都知道,真正殺了他的不是什么狗屁沒收,不是什么狗屁傷口,也不是什么狗娘養(yǎng)的毒素。真正殺了他的是那些字段你懂嗎?無法刪除無法更改無法碰觸的字段!修改他意味著全面的崩潰!你這是在自殺在自殺你知道嗎?”
    “……我們難道就不能真正干點兒什么嗎?”從我的心底,涌上巨大的悲哀。卡爾森的咆哮聲瞬間沉默,過了好久,他才低聲對我說:
    “活下去,朋友,好好地活下去……”
    活下去!確實,這似乎已經(jīng)成了我們這樣叛逆的生命唯一能夠證明自己存在意義的方式……
    男爵終究還是死了,降b小調(diào)夜曲用他的佩劍釘死了他。沒有人能夠修改命運(yùn)的法則,即便是像我們這樣逃脫了命運(yùn)的生命。
    “告訴……我的妹妹,我……愛……她,愛他們所有的人,我的靈魂將在天上保佑著他們,永遠(yuǎn)……”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將這個任務(wù)交到了我們的手上。</dd></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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