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那個家伙,聽我說,閉上眼,不要往下看!”在弦歌雅意被困在樹上無法動彈的尷尬時刻,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念頭,沖著他大聲喊道,“把弓箭對準下方,也什么都不要看,聽我的指揮!”弦歌雅意依言照做了。【無彈窗小說網】閉上眼睛,恐高精靈的面色果然好了許多,再也不用像個樹懶那樣緊抱在樹干上。他熟練地將箭搭上弓弦,聽著我的指示,不住左右偏移著調整動作。“……向左一點,游俠……”透過樹枝的罅隙,我看著精靈游俠的動作,把他手中的弓箭逐漸往我希望的方位調整。傍晚的陽光偶爾從樹葉間穿出,刺得我眼睛有些疼痛。“……太過了,再向右一點點,一點點就好。好的,聽我的口令,我喊‘放’,你就立刻放箭,越快越好。等到我喊‘停’,你就停止放箭,繼續保持這個動作,明白嗎?”我大聲命令著。“我……我知道了……”站在樹頂的弦歌雅意側過耳朵,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盲人在辨認聲音傳來的方位似的。看見他做好了準備,我對牛百萬說道:“看來,我得去冒冒險了。多給我幾瓶藥劑,你……就在這里等著吧。”牛百萬應該已經理解了我的用意。在聽到我的安排之后,他出乎意料地漲紅了臉,仿佛被羞辱了似的大聲反對起來:“不行,我得和你一起去!”“你說什么?”我真的以為我聽錯了,這個性情古怪怯懦的牛頭人居然打算和我一起去冒險?按照他在戰斗中一貫的表現,我一直都認為如果不是我們一再堅持的話,他恐怕一輩子都會在城墻腳下殺母雞,說不定他真的有機會成為第一個依靠殺母雞升到九十九級的傳奇人物——九十九級是這個世界上普通生物所能達到的最高限度,只有極少數站在力量巔峰的強大生物才能突破這個限制,而它們的名字也無一例外地成為了法爾維大陸上的強傳奇。“你還是留在這里的好。”我說。“為什么!”他不服氣地抗辯道。“這只是一個假設,不一定真的能成功。萬一這些野狗被引過來又甩不掉,我一個人還有機會逃跑,要是再加上你……”我斜著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一點也沒有掩飾我對他戰斗能力的懷疑。“喂,你也太瞧不起人了,我也沒那么差吧。”聽到我的解釋,牛百萬面頰一紅,聲音立刻低了不少,可還是嘴硬地強辯著。“……”回答他的是我質疑的目光。“我還是有點貢獻的,比如說剛才,不少怪可都是我引來的……”“……”我用目光提醒著一些被他忽略的事情。他搖了搖腦袋,撅著嘴巴心不甘情不愿地補充道:“……只是引得多了點而已,弦歌雅意當時又沒死,不是還剩十五滴血嘛……”“而且我還能頂頂怪,吸引一下攻擊……”“……”我用目光示意著他把事情敘述完整。“……我知道我沒有頂住,可那又不能全怪我,誰讓我的盔甲防御那么低,而且我的痛覺指數又開得那么高……最后你不是也都頂住了嗎……”“而且我的傷害也不低啊,一次能打掉一只野狗四分之一的血……只是命中率低了點而已,十下里總能打中一兩下的吧……”“……”我無話可說,只能十分同情地看著他。“好了好了……”他的那點可憐的自尊心在我的目光下終于潰不成軍,“……我承認我玩得臭,膽子又小,操作又差,命中又低,傷害又小,基本上就是在跟你們一起混經驗……”不知是誰最先提出來的,所有涉空們都把自己獲得的靈魂之力稱之為“經驗”,不過這種提法確實很形象,在和他們倆一同戰斗的時候,我也漸漸熟悉了這些簡便而奇怪的稱呼。“可是……”他有些委屈地接著說道,“……既然我們組成了一隊,我也希望自己能夠幫得上你們的忙啊。只能做寄生蟲的感覺糟透了!看著你們拼死拼活,我袖手旁觀地分經驗,你以為我就能那么心安理得了?你把我當成什么人了?”“現在你要去引怪,不管怎么說我也比你高一級,還有‘戰爭踐踏’可以保命,說不定就能幫上你的忙呢。大不了萬一真的出了問題,我一個人吸引火力,保你一命,也算我為大家做貢獻了吧……”雖然他說話的時候始終嬉皮笑臉的,似乎并不是很認真,可他的話確實讓我有些感動。當你要去冒險、嘗試一件危險的事情的時候,如果有一個人告訴你,他愿意豁出命去幫你、支持你的時候,我想,每個人都會有這種感覺的吧。哪怕他對你毫無裨益。哪怕他只是一個無關的陌生人……我忽然覺得心里暖暖的,一種陌生而熱烈的感覺包圍著我,仿佛一道光射入我的心中,把我心頭一種叫做“孤獨”的陰影照射得無影無蹤——這是我在做城門守衛時從來都沒有過的感覺。“你們在干什么呢?那么久都不信號,我都快睡著了……喂,你們不是已經開溜了吧!”樹頂上,閉目引弓的弦歌雅意焦躁地大叫起來。我和牛百萬相視一笑。“放心吧,我們馬上就來!”牛百萬沖著他大叫了一聲,然后頗為豪邁地轉臉對我說:“走,我們去救那個恐高的膽小鬼吧!”“在說別人是膽小鬼的時候,自己的腿就不要哆嗦得那么明顯了吧……”我一邊走一邊說。“我可不是在害怕,不就是十幾只野狗嘛……”“哦?”“我只是在放松肌肉,準備逃跑而已……”“……”一邊說著,我們一邊緩緩靠近了那群圍困弦歌雅意的野狗。它們看得見我們,但并沒有對我們表現出多大的興趣。根據以往的經驗,我們知道這只不過是暫時的平靜。倘若一旦我們接近到一定范圍、讓它們感覺到威脅的時候,它們就會全力追捕我們。果然,在我們距離他們還有差不多十步遠的時候,距離我們最近的一只野狗猛地豎起了耳朵,大叫了一聲。它的聲音驚起了其他的同類。一剎那間,所有的野狗都離開了樹洞,全向我們追趕過來。我和牛百萬早有準備,一看見它們有動靜,立刻掉頭就跑。當跑出大概二十步遠的時候,我轉身估量了一下距離和角度,認準了這群野狗正好已經進入到弦歌雅意的射擊范圍之中,立刻大喊了一聲:“放!”一支凌厲的箭光從空中落下,猶如當空刺落的一道閃電,準確無誤地擊中了一條野狗,把它疼得“嗚嗚”慘叫。這一箭來得既準又狠,使它損失了幾乎一半的生命。樹上的弦歌雅意大概并不知道自己的第一擊就正中目標。一箭射出,他馬不停蹄地彎弓搭箭,持續不斷地將更多箭支向下傾瀉。這些箭有的與野狗擦身而過,留下了一些皮外傷;有的則根本沒有射中,筆直地插在泥土中;但也有兩支正中目標,取得了不遜于第一支箭的成績,重傷了兩只野狗。根據我的觀察,在這些野獸追捕獵物時,一旦受到攻擊,就會立刻放棄獵物,去向殺傷它們的敵人復仇。倘若它們同時受到多方的攻擊,那么給它們傷害最大的那個敵人則會成為它們先抗擊的對象。事實證明,我的猜想是正確的。一遭到箭雨的侵襲,這群野狗立刻調轉方向,重新奔向弦歌雅意所在的大樹地下,惱恨憤慨地沖著樹上大叫,恨不得立刻把這個陰險的施襲撕成碎片。至于我們這兩個“閑雜人等”,它們連多看一眼的興致也欠奉。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這讓我和牛百萬不由得喜出望外。徹底失去了視力,弦歌雅意也就能夠暫時克制對高空的恐懼。在我的指揮下,他從一名自由靈活的游俠轉變成了一個定向箭塔,揮出了強大的攻擊力。對于任何其他人來說,這樣做都得不償失——只要有足夠的耐心,即便是一個最普通的游俠也能站在枝頭將樹下的野狗一一射殺,但這個戰術卻對——或說只對——我們的精靈伙伴有奇效。對于這個把眼珠當擺設用的游俠來說,樹下的野狗分布得太過疏散,指望他的箭術去定點清除,還不如指望這群野狗把自己活活餓死更靠譜。而我們的作用,就是吸引這群野狗,把它們聚攏到一起,引誘到弦歌雅意的射擊范圍內。別人都是瞄準了靶子放箭,而我們這次卻是拖著一個巨大的靶子來找游俠的準星,這反而大大提升了這個蹩腳游俠的命中率。因為無須瞄準,弦歌雅意可以心無旁騖地專注于取箭、挽弓、射擊這一系列最簡單的射箭動作。因為野狗群每次通過他射擊范圍內的時間都是有限的,所以只有在最短時間**出盡可能多的箭支,才有機會制造更大的殺傷。起先,我們的精靈伙伴顯然對這種高頻率的射擊還很不習慣。無疑,他射箭的準頭是差了許多,但動作卻都是非常標準的。可不知為什么,每當我看見他連續取箭射擊時,總覺得他的身體和手臂的動作不太協調,看上去有些僵硬。盡管他非常努力地在提高手,可每次最多也就只能射出七、八支箭。可是,漸漸地,他的動作產生了一些細小的變化。我無法具體地描述他現在的動作和剛才有什么不同,可我非常確信的是,在他的身上肯定產生了某種變化。每一次,他的動作都要比上一次更加柔和順暢,他臂膀上的肌肉猶如一道道歡快的山泉,充滿活力而又全無滯澀地流淌著力量。他的動作讓我產生了一種莫名感覺,就像是……就像是……就像是一陣微風在吹拂。是的,風,那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東西。當它拂過你的面頰、讓你感受到清涼和舒暢的時候,你并沒有感覺到它的迅。可當你當真想要伸手去觸摸它、遮挽它的時候,卻現它已經不知何時從你身邊悄然消失了。無論你捕捉的動作有多快,都注定要撲空,因為這股看似柔和的微風,總是比你要更快一些。弦歌雅意的動作正是這樣。他并不是很快,甚至就像是放慢了動作的舞蹈,讓你能夠看清楚每一個細節。可是無疑地,他出箭的度越來越快了。在他指間緊扣的弓弦,出一道道急促悅耳的細小聲響,仿佛正撥動著林間的晚風。許久之后,再想起這時的情境,我才知道弦歌雅意的動作究竟是哪里不同了。其實,我們每個人做任何事情的時候,都會產生偏差,做出許多多余的動作。這些動作實在太過細微了,以至于我們總是忽略它們的存在。但事實上,這些多余的動作會使我們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比自己想象得要緩慢。弦歌雅意正是在不停地射擊中察覺到了這一點,為了追求更高的度,他本能地剔除著這些多余的動作,讓自己的動作變得更干凈、更直接、更有效。這也正是為什么他的動作看上去并不是很快、而事實上卻已經大大提高的原因所在。當有一次他連續不停地射出十五箭時,我們忽然聽到他“啊”地歡呼了一聲。一道并不常見的淺綠色光環從他腳下升起,一閃即逝——我還記得上次看見這道光環,正是牛百萬第一次施放出“強力旋風”的時候。“你這樣家伙運氣真好,居然又領悟出了一個新技能!”牛百萬遠遠站著,不無羨慕地說道,“快看看,是什么技能?”“連射,在短時間**連續射出十五支箭,消耗五十點斗氣,需要五分鐘冷卻時間!”弦歌雅意大聲回答著。在領悟新技能時,他高興得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忙著睜開眼睛查詢。而現在,他又擺出了一副老熊抱樹的架勢,小臉蛋又紅又白,恐怕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害怕了。領悟了連射技能的弦歌雅意表現得越神勇,在此后的幾次誘殺中,他接連射死了過半數的野狗。托他的福,我也升到了第五級。不過隨著野狗數量的減少,他射中目標的機會也越來越少,從大概每次的三分之一,逐漸降到了四分之一、五分之一,一直到連命中一箭都很困難,而他瞄準的那塊地方,已經被利箭插得密密麻麻的,就像是長滿了一片荒草。沒有一個游俠經得起這樣的消耗。當野狗領狂犬開普蘭還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生命、還有另外三只受傷不等的野狗時,弦歌雅意的箭支終于告罄了。“現在我們怎么辦?”牛百萬向我問道。其實,他興奮的目光早已暴露出了心底的答案。“那還用說?”我沖他一笑,提劍在手。然后,我們不約而同地望向僅存的幾只傷犬,異口同聲地大喊一聲:“砍死這群狗娘養的!”</dd></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