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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3 章 欲買桂花同載酒14

    衡玉走出刑部衙門時,外面正飄著鵝毛大雪。</br>  她外罩紅色大氅,行走在這一片白茫茫的空寂里,便成了風雪中的唯一一抹艷色,莫名帶了幾分青鋒出鞘時的銳利與豪氣。</br>  刑部尚書看著她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少年時的那段歲月。只可惜他到了最后,終于還是成為了老謀深算的政客,殘害起了他年少時最想成為的那種直言不諱的臣子。</br>  待親王府的馬車遠處,雪地里只剩下兩排碾得極深的馬車轍,刑部尚書緩緩回神,他側過臉,招來下屬,喜怒不辨道:“去給尚原請個大夫,再換個好點的住處。再怎么著,也是朝廷正四品官員,要是不明不白死在了刑部牢房,倒是徒惹了一身騷。”</br>  成為政客也沒什么不好的。</br>  在這朝中,哪怕是禮親王和陛下這種天潢貴胄,也不敢說自己真的能永遠隨心。</br>  馬車剛回到親王府,衡玉被秋分扶著下了馬車,剛在雪地里站穩,禮親王的貼身隨從小跑上前:“郡主,王爺請您去他的書房一趟。”</br>  衡玉輕輕頷首,抱著暖手的湯婆子進了府里。冬至打著傘,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側,為她擋去那越下越大的雪。</br>  書房里燒著充足的炭盆,衡玉一入內,便脫去了罩在外側的大氅,隨意遞給伺候的人,緩行兩步繞過屏風,見到了正在里面練字的禮親王:“爹。”</br>  云成弦站在御書房門口,明明今日格外冰寒,他卻覺得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爐火上烤,整個人急躁難言。</br>  禮親王的教導滑過心頭,云成弦鼓足最后一絲勇氣,出聲請見康元帝。</br>  一入御書房,他撩開衣擺,猛地跪倒在地,額頭緊貼地面。聽那清脆的跪聲,他的膝蓋怕是已經因這一跪而青紫起來。</br>  “父皇。”</br>  沈洛辭別他祖父,繞過長廊往他院中走去。</br>  快要回到他的院子里時,似是想到了些什么,沈洛腳步一頓。</br>  他對他的書童說:“趁著現在天色還早,你帶些人去尚大人府中,看看尚夫人他們有沒有什么難處。如果有難處了,不用請示我,你自己見機行事。”</br>  翌日,禁衛軍值班結束。</br>  禁衛軍身為帝王親衛,里面有不少人都是官家子弟,被家里人送來這里鍍金。他們手頭寬裕,結束值班后,就有人吆喝著去酒樓吃酒。</br>  沈洛平日里和他們關系不錯,也被邀請了。</br>  沈洛擺擺手:“我今天不行,有些事要忙,告辭了。”連衣服都沒換下來,握著他的劍就急匆匆往外走去。</br>  “哎,這人今天怎么回事?”同僚站在他身后,對于他的匆忙離去有些不明所以。</br>  出了皇宮,沈洛直接騎上馬。因是雪天,地上積雪厚了些馬蹄就容易打滑,沈洛騎馬的速度并不快,等他繞進親王府所在的巷子時,恰好與同樣剛忙完的云成弦迎面碰上。</br>  瞧著兩人如出一轍的急切,沈洛哈哈大笑。</br>  云成弦心思敏銳,瞬間猜到他在笑什么,于是也不免笑了下。</br>  兩人已經是親王府的常客,他們連通報都不用通報,就被下人領著去了衡玉的院子。一入院子,誘人的香味直鉆進兩人的鼻子,衡玉散著頭發,斜倚著石柱,懶洋洋對二人道:“就等著你們二人來吃飯了。”</br>  沈洛小跑進亭子里,吸了吸鼻子:“你也太悠閑了。”</br>  衡玉將兩個湯婆子一一遞給二人:“要不是太悠閑了,也不能陪著你瞎折騰。”</br>  他們坐下吃起涮鍋。</br>  這個天氣,吃著這種涮鍋最為合適。</br>  稍稍吃了些東西,衡玉先開口。</br>  落到她手里的事情都圓滿完成了,所以沒什么好說的。</br>  緊接著沈洛說起他那邊的情況。</br>  沈洛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行唐關一役,頗多巧合。”</br>  “怎么說?”云成弦奇道。他只負責打聽宮中的消息,對前線的情況了解最少。</br>  “你們也知道行唐關到底有多重要。自我們建朝百年來,我們與大周在行唐關交戰了不下百次。它是我們和大周之間的一道天險,如果行唐關失守,行唐關身后的十六座城池幾乎無險可守,勢必要被大周軍隊長驅直入。所以行唐關那里素來是被重兵把守,軍中皆是精銳之師。”</br>  “但就在一個月前,行唐關側方進行了換防。大周掐算好了時間,趕在一個風雪夜里以尖兵為陣,直襲行唐關側方的一個鎮子,在行唐關將領得知消息,急匆匆派兵前去援助時,那一萬人數的軍隊在一個最不可能被伏擊的地帶,遭遇了五萬大周軍隊的伏擊,全軍覆沒。”</br>  “行唐關里的蔣將軍,說得好聽是積年老將、謹慎小心,說得難聽點就是畏縮怕擔責。被大周這么迎頭痛擊,他整個人被打得半蒙了,就在這個時候,他收到了一條線報。”</br>  如果是談論政事,這不是沈洛的長項。</br>  但身為國公府嫡長孫,他的軍事素養是一等一的,此時說起來也是頭頭是道。</br>  聽到這里,衡玉微微擰起眉心:“那條線報,是密閣的人送來的?”</br>  “沒錯。”沈洛點頭,“行唐關的將領按照那條線報進行反擊,結果……那條被冒死送出來的線報里提到的時間、地點和人數全都是錯誤的,那是大周特意放出來迷惑我們的消息。那一役……”</br>  說到這里,沈洛的肩膀輕輕顫抖起來。</br>  他用力克制了許久,才能再次開口。</br>  “我大衍,再失兩萬精銳。”</br>  最艱難的話已經說出了口,后面的話也就變得順利成章起來。</br>  “因著這,行唐關守將和密閣相互推諉,最后里面又牽扯進了各方勢力之爭,才導致了尚原的入獄。”</br>  經此一役,就犧牲了足足三萬人數的青壯年。</br>  他們代表了三萬個家庭,他們身后有近十萬之數的家人。</br>  一時之間,院子里只有北風呼嘯席卷而過的刺耳破空聲,間或夾雜著沈洛急促的喘息聲。</br>  他就是覺得,這一切,不應該是這樣的啊。</br>  行唐關一役犧牲了那么多士兵,但是朝中對此的反應,還沒問責尚原的反應大。可是按理來說,最重要的、最應該放在第一位的,難道不是去撫恤士兵嗎?</br>  如果說文臣不知道戍邊之苦,不知道戰火彌漫時百姓的痛楚和掙扎,難道他祖父不知道嗎?為什么……為什么祖父也和其他官員一樣,選擇了置之不理。</br>  這個答案好像很簡單,沈洛又寧可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懂。</br>  就在沈洛的情緒越陷越深時——</br>  突然有人惡劣地將一捧雪塞到他的脖子里。</br>  冰涼的雪觸碰到溫熱的肌膚,瞬間就化開了。</br>  沈洛絲毫沒有防備,氣得險些跳腳,嚎叫道:“云衡玉,你殺人啊!”</br>  與此同時,一直在和衡玉打眼色的云成弦趁他不備,將一捧雪直接拍到沈洛的后腦勺上。</br>  那股涼意還沒完全散去,又一股涼意自他天靈蓋直襲而下。沈洛這回是真的跳腳了,他咬牙切齒:“你們兩個混賬,沒有人性的王八蛋!”</br>  “客氣客氣。”衡玉謙虛。</br>  “彼此彼此。”云成弦謙讓。</br>  沈洛:“……”就怕流氓不要臉。</br>  “你剛剛在想什么,一直在走神。”</br>  衡玉逗過他,也不可能真的看著他這么狼狽,朝后面一招手,婢女紛紛上前,給沈洛擦拭頭發的、送姜湯的,忙成一團。</br>  沈洛吸了吸鼻子,他發現,被這么一打岔,那些波濤洶涌幾乎將他整個人淹沒的情緒,已經于無聲無息間化去:“沒想什么,我就是下定了決心,必須得把尚原尚大人救出來。而且,我一定要想辦法讓那些人的算盤全部落空。”</br>  他阻止不了利欲熏心,但他看不慣。</br>  他要想辦法破壞那些人的算盤。</br>  雖然……咳咳咳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去破壞就是了。</br>  衡玉看著他上一刻還在愁眉苦臉,現在就在賊眉鼠眼。</br>  她其實知道沈洛為什么而悲,為什么而憤。但她不知道該如何去勸沈洛。</br>  對于他這樣富貴懶察覺的少年來說,世界要么是白的,要么是黑的,純粹分明,很難容下既不是白也不是黑的灰色地帶。</br>  但這世界,偏偏多得是灰色。</br>  很多人起初非黑即白,后來都入了善惡混沌,行事不問對錯,只談立場。這其實很痛,偏偏又難以避免。</br>  世人喜歡把這稱作“成長”,可它也未必不是對年少時的自己的背叛。</br>  衡玉親自用公筷夾了一筷子肉,放進沈洛碗里,平靜道:“放心吧,尚大人肯定能救出來。要是出了什么事,我陪你擔著。”</br>  “是啊,我覺得局勢沒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云成弦笑著,把三人的酒都滿上。</br>  沈洛切了聲,面露不屑:“什么擔著不擔著的,要是出了事,做大哥的能讓你們擔著?”心底卻柔和了下來。</br>  掩飾般地低下頭扒了兩口飯,沈洛這才繼續說起牽扯其中的各方勢力。</br>  以太傅為首的文臣一系,以他祖父為首的武將一系,以太子為首的太子黨,以禮親王為首的純帝黨……</br>  說著說著,沈洛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br>  他壓下幾分不自在,向兩人邀功:“我昨天還派了我的書童去尚府,你們猜怎么著,尚老夫人正發著高燒臥病在床,尚夫人素來病弱,府里一時間也沒個管事的人,到處都亂糟糟的,我書童就拿了我的令牌去請了大夫,后面我送了些名貴的藥材去尚府,現在尚老夫人的身體已經沒什么大礙了。”</br>  衡玉詫異,夸道:“做得好。”</br>  昨日事發突然,她臨時安排事情也很難面面俱到,一時就疏忽了尚府那邊,沒想到沈洛能想到這點并且幫忙找補。</br>  “那可不是,小爺能差到哪里去?”沈洛一副氣焰囂張、小人得志便猖狂的肆意模樣,看得云成弦的手又癢了起來。但他還沒來得及偷襲,沈洛就先一步問他:“老二啊,你快來夸我,能不能上道一點。”</br>  “你說誰是老二?”云成弦額角青筋微跳,實在受不了這個令人牙疼的稱呼。</br>  “嘿嘿嘿,說的是誰,那個人自己心里清楚啊。”</br>  云成弦擺不出那副冷若冰霜的沉穩模樣了,撲過去掐他。</br>  衡玉趁機夾了塊鹿肉,蘸了廚下特意備的醬料,品嘗起美食,對兩人的打鬧視而不見。</br>  等她吃得半飽了,衡玉終于開口:“弦堂兄,該你開口了。”</br>  “行。”云成弦也打累了,抖了抖手,重新坐直,又是一副洛城風流無雙的清冷姿態,“我父皇還沒想好要怎么處置尚原。”</br>  這是從昨日的對話里,云成弦得出的結論。</br>  他發現了,只要他不把他父皇當作洪水猛獸去看待,其實……他父皇也不是那么難以溝通。這個壓根不算是結論的結論,讓云成弦對康元帝的態度發生了細微的變化,也隱隱摸到了揣測帝心的竅門。</br>  他繼續道:“我感覺……我父皇在等別人給他一個臺階。”</br>  聞言,衡玉頓時來了興致。</br>  她身體前傾,靠得離云成弦近了些:“仔細說說?”</br>  云成弦點頭,邊回憶著昨天的情景,邊娓娓向衡玉他們解釋。</br>  昨天傍晚,他進了御書房直跪而下,沒有直說尚原的案子,而是開口說了他府中的一些事端,借那個事端來影射尚原的案子。</br>  康元帝不知道是否聽懂了云成弦的暗示,但在云成弦問他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情時,康元帝的回答是:“就算你的仆人再忠心,他也是有過錯的。身為主子,不賞罰分明,要如何約束你府中的其他人?但他既然罪不至死,罰過了,也就該找個由頭把他放了。只是這個罰的度,必須好好把握。”</br>  云成弦的速記能力很強,他幾乎完美復述了康元帝的這番話。</br>  隨后對衡玉道:“我問過你爹,他說父皇對朝中積年老臣都素有恩待,他那個人……最是心軟不過,如今尚原和尚府的遭遇,他應該也是看在眼里的。”</br>  衡玉在腦海里迅速過濾云成弦的話:“我認可你的判斷,皇帝伯伯現在的確是在等一個臺階。這個臺階必須夠有說服力,夠去說服皇帝伯伯,也夠去說服滿朝文武,讓那些想要從尚原身上謀求利益的人全部都對此無話可說。”</br>  “你想到了?”沈洛驚喜。</br>  衡玉白他一眼:“我還在想。”</br>  她的確想到了幾種方法,但是都不夠有十足的說服力。</br>  就在三人陷入思索的時候,院子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后,冬至急匆匆進了院子里,朝衡玉俯身行禮:“郡主,刑部來人了。”</br>  “他說,是奉了尚原尚大人的命令,來給您送一樣東西。”</br>  東西冬至已經要來了,他兩手奉上。</br>  那是一個木盒,木盒打開,里面安靜躺著一封信。</br>  衡玉拆開信,里面只有一句話。</br>  【如若方便,煩請郡主明日午時一見,本官有要事相商——尚原】</br>  沈洛也探了個頭過來,他震驚道:“尚大人為什么突然要見你。”</br>  “有意思。”衡玉合上信紙,“我們想要找的臺階,尚大人怕是已經為我們想好了。”</br>  這朝中各方勢力,都想拿尚原來做一顆棋子進行博弈,但是他們在博弈的時候怕是忘了,尚原一個毫無家世背景的人能坐到密閣副閣主的位置上,他的手段絕對不簡單,他是絕對不會安心做一枚棋子任人擺布的。</br>  那些人用他來下棋。</br>  他自然也要想辦法破局。</br>  “所以你是打算去見見尚大人?”云成弦說。</br>  衡玉肯定道:“當然要去。尚大人在密閣副閣主一位上已經待了六年時間,他肯定會有后手的,我們三個人身份雖高,但都沒什么權勢傍身,如果有他相助,我們想要營救他,肯定會方便很多。”</br>  刑部牢房里,年過四十的尚原一身血衣。</br>  他被關在牢房里整整六日,在這樣寒冬臘月天里剛遭受了酷刑,他的精神狀態看上去并不太好,縱使如此,尚原依舊坐得筆直端正,似有青鋒長劍欲從他的背脊里破骨而出。</br>  此時此刻,他正在這間干凈的牢房里下棋。</br>  棋盤是他自己在地上畫的,棋子是他問衙役要的。</br>  如今棋局之上,黑白棋子交錯縱橫,白子勝算明顯,氣勢洶洶。</br>  然而,就在白子勝利在望之際,尚原捻起一顆黑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輕輕落子。</br>  棋子落下,發出輕微的撞擊聲。</br>  只是剎那之間,白子的一切布局盡數被破,謀劃落空。</br>  黑子雖前期死傷慘重,卻因這一步棋成功翻盤。</br>  看著這已經徹底被顛覆的棋局,尚原那端凝肅穆的臉上終于泛起一絲淺淡的微笑。</br>  他將地上的棋子一一收回棋盒里,轉過身子,看著天邊夕陽余暉墜落他的眼瞳。</br>  “倒是突然有些想飲酒了。”</br>  “罷了,無人共飲,這酒就沒了什么滋味。”</br>  為官數十載,他無人同行,無知己共飲。這京城的官,當得可真是沒意思,還不如他以前在邊境當小小縣令時有滋有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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