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午,衡玉將羅列好的采購清單遞給部員,命他在兩天時間內把上面的東西買齊,盡快給前線的士兵們送過去。</br> “副部長,真的不采購一批肉罐頭嗎?”接過采購清單,部員低頭掃了一眼上面的內容,糾結片刻,不忍出聲。</br> 衡玉正在低頭寫字,聞言,落在紙張上的筆尖一頓。</br> 墨水在潔白的紙張上暈染開,在上面留下一個非常礙眼的黑點。</br> “不了。”</br> “可是……”</br> “去吧,就按照我列出來的清單進行采購。”</br> 等部員離開,衡玉取出自行車廠、玩具廠和化妝品廠這三個廠的具體賬目,翻閱起來。</br> 現在三個廠的生產都進入正軌,它們作為華國目前的拳頭產業,已經成為華國對外出口的主力。</br> 下一步,她又該做些什么?</br> 服裝,藥品。</br> 先忙這兩個方向吧。</br> 忙碌之中,時間越來越接近年底。</br> 現在剛好是午飯時間,后勤部里,衡玉、許秋寒等人都搬了凳子到院子里,坐在樹底下聊天,琢磨著過年要置辦什么年貨。</br> 平常那些時候就算了,但快過年了,他們后勤部得給每個部門的員工們都準備一些年禮。不貴重,不過可以添加喜氣。</br> “要我說啊,一人半斤果子吧。”</br> “那還不如一人送三四個雞蛋,正好拿來補身體。”</br> “你們覺得送對聯怎么樣,喜慶,花的錢又不算多。咱預算就這么一點,買果子和雞蛋,每個人就能分到那么一點點,這顯得多寒磣啊。”</br> “你這么說也有道理,對聯這東西,每家每戶都需要的。”</br> 部員們在集思廣益時,衡玉就坐在旁邊曬太陽。她笑著聽他們聊天,心底輕松。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新年啊,也不知道姑姑她在M國那邊過得怎么樣。</br> 在衡玉走神想著M國的親人時,部員們的話題又換了。他們興致勃勃聊起部門一年一次的聚餐要吃些什么。</br> “那肯定是包餃子啊。”</br> “白菜餡的!”</br> “大冬天的,白菜不好買啊。不然還是多來點芋頭吧,這東西好找一點,價格也便宜很多、”</br> “不用不用,我娘種有大白菜,給我們部門送兩三顆還是可以的。”</br> “哈哈哈哈哈別別別,我們絕對會按照市場價去買的。這樣嬸子也不用在寒冬臘月天挑著菜籃走街串巷去賣菜。”</br> “也行,我回去跟我娘打個招呼。”</br> 衡玉聽到他們說餃子,她嘖一聲:“我也好久沒吃餃子了,上一回吃,還是許姨給我包的。”</br> 許秋寒也加入閑聊里:“是啊,我不給你包,就你那包餃子的水平,你覺得煮出來的餃子還能吃嗎?”</br> 部員們哈哈大笑:“看來也有奚副部長不懂的東西。”</br> “對啊,我一直覺得奚副部長什么都會。不過沒事,到時候我們這些人包給部長和副部長吃,不勞你們兩個動手。”</br> 衡玉忍不住笑,想告訴他們距離這場聚會還有一個月,他們這討論得未免也太早了吧。</br> 但想了想,她還是沒有煞風景。</br> 高興事就那么多,總不能阻止大家對未來心生向往。</br> 突然,巷子里,有人尖銳而高昂的聲音飄進四合院里。</br> 他似乎是在邊跑邊說,跑得氣喘吁吁,所以聲音也非常不穩,再加上他有著很重的鄉下口音。</br> 以至于聽了許久,衡玉都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br> “不好了不好了,M國總統在記者招待會上,對華國進行了核恐嚇……”</br> “他揚言如果志愿軍越過了三八線,M國很可能會對志愿軍投放原|子|彈……”</br> 因為太過措手不及,衡玉忍不住轉頭,想看看同事們的表情,從他們的表情印證她到底有沒有聽錯。</br> 然后,她看到了幾張笑容凝固的臉。</br> 所以是真的沒有聽錯啊。</br> 在人類歷史上,目前只有日本親眼目睹過這種武器的巨大破壞力。這樣的武器足以扭轉任何戰局,它才一完成投放,當時氣焰囂張的日本已經不在話下。</br> 沒過多久,有情報員秘密探知到一個消息——有一枚尚未裝配完畢的原|子|彈,被M**隊運輸到朝鮮半島附近的航空母艦上,預備伺機對志愿軍進行攻擊。[注]</br> 哪怕蘇聯和華國當局在討論過后,覺得M國只是在虛張聲勢,他們動用核武器的可能性很低,但哪怕這只是一種威脅,哪怕這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足夠令人憂慮。</br> 利刃,原來始終都高懸在頸上。</br> 它時不時輕輕抖動一下,向華國人彰顯它的存在感。</br> 這場期待很久的部門聚餐終究沒有開始。</br> 菜地里鮮嫩的白菜都被拿去走街串巷賣掉了。</br> 想要給每個部門的人送對聯作為年禮的計劃也泡湯了。</br> 自行車廠的人早就把自行車送到衡玉家里,但她一直沒抽得出時間送去給幾位先生和席清。</br> 這天傍晚,衡玉特意抽出時間將自行車給他們送去。但她到了幾位先生的家,發現他們全都大門緊閉,顯然是還沒從研究所里回來。</br> M國的核威脅,直接讓研究所的眾人繃緊了神經。</br> 衡玉把自行車停放在他們的院子前,留下一張紙條說明情況,就默默離開了。</br> 這樣的忙碌一直持續到除夕夜。</br> 從這天起到大年初五,除了安排好的值班人員外,其他人都可以休息。</br> 兩位部長知道衡玉去年忙了很久,在排值班人員時,特意沒有安排她。衡玉知道了這件事,也沒有拒絕他們的好意,休息的這幾天,她正好把囤積在手里的設計稿處理一下。</br> 一大清早,陸陸續續有人來找衡玉,問她要不要去家里一塊兒吃團圓飯。</br> 里面除了同事、謝銖和許秋寒外,還有不少只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領導。</br> 衡玉全部婉拒了他們的好意,打算在家好好休息。但她到了傍晚,還是被席清帶去了研究所里,跟幾位先生一塊兒包餃子吃。</br> “過年可是辭舊迎新,別把今年的霉運帶到明年。”席清說道。</br> 衡玉服了他的念叨,剛認識的時候明明還挺高冷的啊:“行吧,我就是想趁機睡個懶覺。”</br> 席清無奈:“我進你家的時候,分明看到你在畫手稿。”m.</br> 這努力工作的樣子,哪里像是要睡懶覺的感覺。</br> “行吧,我錯了。”衡玉迅速改口。</br> “你錯的還有另一件事。”席清又無奈又好笑,“就算不是我生日,你也會送我自行車對吧。跟幾位先生閑聊,我才發現奚同志你真的是非常大方。”</br> 衡玉知道他在開玩笑,笑問:“喜歡那輛自行車嗎?那可價值將近兩百塊人民幣。”</br> “喜歡,有了自行車,我在清華大學和研究所來回方便了不少,可把我們研究所其他幾個人羨慕得不輕。”</br> 衡玉唇角的笑意加深許多:“等我賺到更多的錢,我給他們也送一輛,讓他們把更多的時間花在研究里,而不是花在來來回回上。”</br> 他們兩個人都裹著厚厚的棉襖,周圍街邊的積雪已經深過了小腿,天上也在飄著鵝毛大雪。</br> 巷子里時不時有小孩子躥出來。</br> 握著鞭炮,攥著糖果,笑著鬧著。</br> 兩人停止閑聊,安靜看著這些小孩子。</br> “你說,等他們到了我們這個年紀,還能這么開心嗎?”</br> “每個年紀都有每個年紀的煩惱,小孩子難道就沒有煩惱嗎?不過等他們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就絕對絕對,不用再懼怕任何國家的核威脅。”</br> 天色漸黑,兩人趕緊小跑進清華大學里。</br> 到了程聽風先生家,衡玉才發現里面很熱鬧。郭弘義先生他們也都在。</br> “可算來了。”丁白晴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紅色大衣,笑得溫柔若水,正站在桌邊忙碌。</br> 等衡玉走進,她笑著對衡玉說:“今晚你就嘗嘗你程叔的手藝,這些餡都是他調的,餃子也是他和老郭他們包的。”</br> “對,餃子里還放有兩枚硬幣。吃出硬幣的人,明年肯定會一切順利、身體健康。”程聽風也不介意被打趣,他笑著補充道。</br> 衡玉走去一看,頓時樂了。</br> 當時部門聚餐說要吃白菜、芋頭餡的餃子,可惜沒有吃成。今晚上陰差陽錯,她就要吃上了。</br> 真好啊,這也算是少了一個遺憾。</br> 衡玉包餃子的技術平平,干脆去廚房里幫忙燒火。</br> 忙碌到天黑,餃子新鮮出爐。</br> 每種口味的餃子衡玉都夾了三個。</br> 正要把碗收回去,旁邊,丁白晴突然用公筷給衡玉和席清各自夾了個餃子。</br> “來來來,快些趁熱吃。”</br> 衡玉意識到不對,夾起那個餃子咬了口。</br> 果然,她的牙齒磕碰到了堅硬的硬幣。</br> 她笑著把餃子吐出來:“丁姨……”</br> “啊?”丁白晴故作茫然。</br> “沒什么。”衡玉又笑了下,把硬幣夾出來小心放好,“我吃到了硬幣,你的祝福我也收下了。”</br> 吃完餃子,眾人坐在一起聽廣播,等著跨年的到來。在只剩下十秒倒計時時,眾人冒著大雪走到院子里,仰著頭等待跨年煙火的到來。</br> 三,二,一。</br> 漫天煙花在北平上空亮起。</br> 新的一年,到來了。</br> 大年初一,一大清早天還沒亮透,衡玉就來到廣場,站在空曠的地方安靜凝視著軍人升國旗。</br> 五星紅旗在《義勇軍進行曲》的歌聲中飄揚升起。</br> 衡玉舉起右手行軍禮,隨著音樂一塊兒哼唱《義勇軍進行曲》。</br> 她安靜追逐著五星紅旗升起的軌跡。</br> 她會一直看著的。</br> 看著它在聯合國升起。</br> 看著它在奧運會場升起。</br> 看著它在所有重要的、世界矚目的場合飄揚升起。</br> 而在這個時刻到來之前,她必須時刻努力。</br> 抱著這樣的信念,一九五一年的時間飛快流逝,仿佛就是一瞬間的事情,時間就進入了一九五二年。m.w.com,請牢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