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字一取,應玄霄和走地雞之間原本積累起的微薄好感火速歸零。
走地雞徹底把自己塞進貓窩,與黑色融為一體,對少年的各種呼喚不為所動。
系統看他變著花樣逗鳥,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他什么好,只好苦口婆心地挽救一人一鳥的塑料好感:“哪有你這樣回回都這么取名的啊,人家好歹是只鳥,考慮下靈獸的自尊行不行。”
應玄霄唇邊蕩漾出輕柔的笑意,誠懇道:“沒關系,我喜歡就行。”
系統:“……”
系統:“我真的覺得你缺點什么。”
他從儲物袋里翻出爆米花捏了顆準備吃,聽到這里,有須臾茫然:“啊?”
“德。”系統痛心疾首,“你缺德啊!”
應玄霄也跟著痛心疾首:“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我缺錢了!”
系統哽住。
盡管每個檔的物品金錢不互通,但他仗著自己知道歸一道十二閣的支線劇情,為所欲為。
來回薅幾圈,什么錢和寶貝出不來?
系統徹底郁猝,自己蹲地畫圈圈去了。
應玄霄沒逗成鳥,但逗系統的效果是一樣的,他就著席地而坐的姿勢,一顆接著一顆吃爆米花,硬生生吃出了嗑瓜子的氣勢。
為了感謝宣飛書當擋箭牌,應玄霄將大部分爆米花都送給了他,自己只留了一小袋。
他用的玉米是靈植版玉米,糖也是富含靈氣的那種,按常理來說,用靈物制作出來的吃食多少還是會殘留一些雜質,然而神器普救鼎補足了這個短板,不論是口感,還是功效,都十分優秀。
甜蜜的香氣一陣陣回蕩在山洞里,誘人無比。
走地雞掀開眼皮,恰巧看見夜明珠柔和的光亮穿透少年長發上的金色琉璃扣,霎時間流光溢彩,暈出絢爛的光暈鋪展在那片雪白上。
它把自己隱藏在黑暗處,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就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著應玄霄看,若有所思。
應玄霄吃了一半,給它留了一半放在窩邊,這東西可以配合混元果恢復它的靈力。
他想了想,又`給它配了一碗新鮮靈果和一盞水,隨后輕輕拍了拍貓窩外面:“這幾天外面人多不太平,你傷還沒好,別到處亂跑,我明天再來。”
他篤定走地雞聽得明白,語罷轉身,洞壁上清影婆娑,片刻后重新空白一片,聲影俱絕。
走地雞偏過頭,盯著口袋看了半晌,山洞里似乎還有少年咔擦咔擦吃零嘴的聲音,它默然許久,探出腦袋的瞬間,像是觸電般又縮了回去。
只留下香甜的氣息不脛而走,輕靈地氳氤在四周。
月上中天,銀白色的光洋洋灑灑,如水般彌漫在林間,斷續映照出少年層層衣袂。
“你打算什么時候把它帶回道府?”系統問。
“它的傷不好挪動,”應玄霄算了下時間,“再過個一兩天吧,等師尊閉關之后,我行動要便宜許多。”
他曾就走地雞的事情旁敲側擊過他師尊和大師兄,兩人不愧是師徒,一致覺得靈獸的虛弱期是締結主仆契約的天賜良機,不可錯失。
只是他不覺得這樣好,遂打消了將走地雞一事告知他們的念頭。
應玄霄的道府平日里只有無華子和江天暮會去,而接下來無華子會閉關一段時間,大師兄代為管理宗門上下,忙得不可開交,他的道府就成了全歸一道最安全的地方。
思忖間,少年腳步微頓,但很快掩飾過去,仿佛那一瞬是錯覺般。
系統:“怎么了?”
應玄霄勾了勾嘴角:“有人。”
語畢,那道飽含怨毒的視線再度從樹林的間隙里斬來,落到他后頸處,像是被某種陰冷的蛇類攀爬過一樣,留下讓人不太舒服的觸感。
應玄霄一邊將靈力注入隨身的天靈鎖,一邊興致勃勃地跟系統打賭:“你猜是不是那個魔修。”
“我不賭!!”它已經嚇得花容失色,在他耳畔吶喊到,“快跑啊,他肯定是沖你來的,你現在打不過!!”
回檔之后的這五年里,應玄霄依舊勤修不輟,有往日積累的經驗更是輕松突破到了筑基,但對比眼前這位能夠破解天下第一仙門大陣的魔修來說,實屬不夠看的。
他面色如常,恍若未覺,繼續沿著小路往回走,不緊不慢,似乎沒發覺地上松柏清秀的影子變成了漆黑鬼蜮,正張牙舞爪。
黑氣乍然而起,猛地襲向少年背心!
眨眼間,雪色衣擺在空中高高揚起,飛出恣意而又富有余裕的弧度,流蘇激蕩,碰撞出清脆的叮咚聲。
神兵清越鳴動,少年雪發,轉身挑劍,一盞月燈棲在二指寬的劍身上,寒意霎時迎面直上。
“!”黑氣毫不遲疑,一擊未能斃命,當即后撤。
用來遮擋容貌的黑煙被剛才那一招劍返擊潰部分,露出下面森然的半張鬼面,青面獠牙帶有龍角,有極重的腥味,像是血或者水的味道。
這魔修應該是帶了隱藏修為的法寶,讓人探不出深淺,但系統見應玄霄一招逼退,頓時轉喜,格外開心,在腦海里當泉水指揮官:“上!扒他底褲!”
應玄霄悠悠答:“扒不了。”
系統不解:“你該不會是舍不得下手吧?不會吧?”
他沒說話,細微的動靜在寂靜的夜里猶如鐘轟雷鳴,肉眼可見的裂紋逐漸包裹住他手里的劍,從劍柄到劍尖,那裂紋一路奔騰而下。
在兩雙眼睛的見證下。
劍,折了。
這把劍僅作練劍之用,自然承受不住應玄霄灌注進去的劍意,撐過一招已然是它的高光時刻了。
系統:“……”
系統嘹亮的高音重出江湖:“快跑啊!!”
魔修認得出劍意,并為之忌憚無比,寧愿抽身而退也不想拼一把,搏一搏。
他目光重凝,如今眼前少年手無寸鐵,一個沒有劍的劍修,便有如有龍困淺灘,動彈不得。
一夕千念尚未平息,又是一股尖銳的叫囂沖入腦海,常年在生死之間磨礪出來的直覺不斷示警,魔修下意識后掠——他剛才站立的地方被一劍斬出了一道深痕。
他抬頭,瞳孔頓時縮緊。
只見雪發少年手里不知何時多了只樹枝,那種隨處可見的樹枝,然后輕輕一劃,無匹凜冽的劍意幾乎化為實質逼到他跟前!
僅一招,樹枝飛作齏粉,紛紛揚揚,少年指間像是下了場雪。
他只是輕巧地撿起第二根樹枝,鬼面人意識到不能坐以待斃,黑袍抖動,釋放出許多飛蟲來,繼而被無形的劍意絞得粉碎,和木質碎屑一起回歸泥土。
黑袍人到底有幾分實力,捕捉到他應對的空隙,當即欺身而上,手中短匕猙獰寒涼。
應玄霄腳下蹬地,堪堪躲開刀尖,但胸前的衣裳就沒有那么幸運了,外衣轉眼殘破,露出蒼藍色的中衣,那些瓔珞穗子更是四處零落。
系統卻感到他并沒有很認真。
少年頷首,金色的瞳被稀疏寒星擦得清亮,將魔修的動作收入眼底:“有點奇怪。”
“哪里?”
“第一招的時候,”應玄霄不假思索地說,“他本來有機會直接砍我一下,但我把那煙碎了些,他就立刻撤退了,說明他不想讓我看見他的模樣,他的模樣和靈力……不,他的路數我應該見過。”
“你說得都有道理,”系統跟著冷靜分析道,“但是,你先告訴我為什么你這個時候能動用心劍!?”
回檔本來會把一切都回溯到過去的狀態,但在應玄霄的據理力爭之下,系統為他保留了幾個技能,可以隨著修為的增加逐步解封。
緊張的心跳聲,均勻的呼吸聲,在這種安靜到詭異的場景下,異常清晰。
強行解封心劍之后,就連化神大能應玄霄也有把握一戰,他微微瞇起眸,手腕翻轉,月如清霜凝結在皮膚上,宛如上好的玉,瑩白無暇。
強行解封的懲罰已至,渾身上下的靈脈被迫承受難以負荷的重擔,血管里的血液變成了一只只帶刺的小蒼耳,剮得生痛。
應玄霄呼出一口氣,臉上掩飾不住變得蒼白,他似是與熟人攀談那般,問:“你想殺我?”
鬼面人:“……”
看來不是。
他又問:“你是想知道它的下落?”
鬼面人刀刃偏轉些微,還是沉默:“……”
他答對了。
他了然,繼續說:“你不說話,是因為我認識你,或者你的聲音和容貌有很明顯的標識性,而你們又不想旁人知道你們的身份。”
鬼面人還是不言不語,但越來越緊繃的氣氛泄露了他并不美好的心情。
一個相當荒謬的念頭閃過腦海,應玄霄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你不是魔修,你是正道……”
話音未落,極其兇悍的冷光亮起,靈氣爆開,同一時間,系統嗞兒哇亂叫小心。
鬼面人暴起,手中虛影閃過,短匕竟然變成了一雙彎刀,直取雪發少年的項上人頭!
應玄霄再也無法壓制體內翻滾的血氣,他勉強后掠,但他和鬼面人之間的距離正在迅速縮短,在彎刀即將挨上他脖頸的剎那,他放任自己往后倒去。
少年的聲音又輕又微,和老友呢喃細語一般飛過耳邊:“你知道你輸在哪里嗎?”
鬼面人意識到不對收勢卻是來不及了,直直撞上元嬰期毫無保留的攻擊,登時雙刀嗡鳴,聽者無不心驚肉跳。
應玄霄睜著眼睛,綠色的熒光在朦朧的視線里逐漸構成一把琴的模樣,是大師兄的春神遺音。
江天暮一手抱著他,另外一只手摁在弦上,余光瞥過去,正好瞧見小師弟捂住嘴咳嗽,指間不斷溢出濃稠艷色的樣子。
若說原本他只怒了七八分,那現在就是十分。
破宗門結界,還打傷小師弟,樁樁件件無不往江天暮的臉上扇耳光,斥責他這個大師兄無能。
弦聲肅殺到了極致,如穿林打葉,鬼面人終究是有掣肘之處,幾招下來逐漸見絀。正使出渾身解數防御的他忽然福至心靈,抬頭正好看見那虛弱的小崽子不知道什么時候撩開眼皮,正沖他笑呢!
笑也就罷了,只見少年口型翕張,無聲地吐出一句話。
你輸就輸在沒有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