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找什么機會，無非把自己弄到半死。

　　系統計算片晌，小聲道：“那你準備點護心脈的藥，我最多只能幫你屏蔽痛覺。”

　　應玄霄從自己手腕上移開眼睛，輕笑了聲：“這樣就夠了。”

　　他一面在心里盤算時間，一面慢悠悠走回水榭。第一步踏進去的時候，他就發覺靈鸚有異狀。

　　這鳥兒不知怎么了，抖得跟篩糠似的，雖然能回答問話，可舌頭黏黏糊糊的，好似沒捋直，完全沒了先前那股靈性。

　　好歹算是從空山閣借來的靈獸，應玄霄怕它出事，就準備帶去給魚師兄看看，誰知一出水榭它又滿血復活。

　　“嚇死了！嚇死了！”靈鸚嗚哇亂叫，還用翅膀拍拍胸脯，人模人樣的。

　　“……”他滿頭問號，反問道，“嚇死了？”

　　它剛要開口，一道血脈威壓自水榭里彌漫開，嚇得它把張開的嘴又閉上，乖乖巧巧當個木雞。

　　應玄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回頭瞅了眼水榭，走地雞歇在欄桿上，正閉目養神，一副歲月靜好與世無爭的樣子，他只好將困惑壓下，放靈鸚回深花廊待著。

　　鳥兒如蒙大赦，臨走前嘰嘰喳喳一串感恩戴德，聽得人忍不住發笑。

　　雪發少年踏入水榭的剎那，走地雞睜開眼，目光定格在他嘴角尚未消失的笑容上，不禁多停留幾秒才不著痕跡地挪開，繼續闔眸消化那顆果子。

　　應玄霄先把書本收拾起來，確定走地雞處于內修狀態后，隨手點燃旁邊的博山爐，裊裊的檀香幽幽上浮，古樸的香氣綿遠悠長，靈臺隨之一片清明。

　　慈航長老的那盞茶為他積蓄沖擊筑基中期的靈力，他打算速戰速決，為含靈谷之行做準備。

　　他還沒有選自己的“道”，想要消化靈力，只能靠平時修習的歸一道基礎劍法和心法。

　　水榭里，少年撥開白紗，挽起袖子，支身探出欄桿。在這道府里呆得久了，受靈氣蓄養，花樹朦朧有靈，于是一陣顫抖，花雨紛紛，顫巍巍遞上自己最漂亮的花枝。

　　應玄霄小心取下它，摸了摸樹干上的創口，彈出一道靈力幫它溫養，然后帶著這根花枝去了劍臺。

　　道府內各色修煉場所一應俱全，劍臺被設置在水榭北出幾十米的水中央，宛若一座孤零零的小島，可要是站在上面，放眼望去，水面無風鏡未磨，四周春華綴枝，繁茂如云煙，別有一番美景。

　　這些劍招他已經練了不知道多少遍，手一出，靈力旋即在靈脈里奔流起勢。

　　如何由簡入繁，再如何刪繁就簡，無數個日夜飛馳過眼前，散作萬千星辰，筑起蒼茫歲月之河。

　　回首來時路，寂寂無人；去向歸途，亦不知何往。

　　萬千感慨齊聚胸中，熊熊激蕩，燒得應玄霄的手一顫。心弦奏鳴，竟隱隱勾動周圍的靈氣向他這邊聚集而來，形成一層薄薄的藍色紗幕，上達云天，下及水石。

　　本處在內修的走地雞敏銳感知到靈氣有變動，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在四處攫取，就連它好不容易克化出來的靈氣都被掠走一縷。

　　它不得不終止內修，目光順著來路去循異樣之處。

　　只見云腳低垂，與水合圍，少年蒼衣，以花枝代劍，站在不遠處的劍臺上利落出招。

　　他微闔眸子，纖長的睫羽遮去金瞳大半，活潑靈動悉數斂去，凌冽而又涼薄的氣息撲面而來。好似這云水泛濫，春景柔情萬分，都等不到他半分施舍般的注視。

　　少年手中的花枝劃過水，劃過花，劃過風，一剎之間靈氣絢然綻放，落英悱惻，紛紛揚揚纏綿在空中，拂動他的衣衫，像是一片抓不住的云，馬上就會消失在視野里。

　　驚鴻一瞥來得迅疾而又突然，待它反應過來時，它已是視線一刻也不挪地看著了，更是有一股沒來由的吸引里促使它去追逐。

　　就像山洞里，神魂深處那股促使它探出頭去瞧少年郎的奇妙沖動，它本能想要反抗這陌生的執著。

　　走地雞屏住呼吸，但爪子已經無意識地邁出。

　　應玄霄平穩收勢，靈脈里充沛的靈力流轉不息，渾然天成，圓融有序，境界已然有松動之兆。

　　入定常常不知時，這會正值墜兔收光，一層淡淡的白霧籠在花叢上，為它們上了晶瑩的霜白，春日的道府里破天荒呈現出一派琪花玉樹之景。

　　系統隨了他這么久，對他情緒了如指掌：“……怎么了？”

　　他捏了捏手里的花枝，幾簇藍色的熒光徘徊在花骨朵邊緣，在靈力的催發下，它悄悄露出柔嫩的內芯，無人知曉地開放了。

　　“大概，”應玄霄想了想，“有點想家了。”

　　話音剛落，一人一系統同時聽見噗通一聲，不知道是什么重物落進水里的聲音。

　　整個道府里能掉進水里的，除了那只靈鸚，就只有應玄霄和走地雞兩坨。

　　應玄霄和系統面面相覷，他一拍腦門：“哎，我的雞！”

　　從筑基初期到筑基中期有小雷劫，起淬體的作用，聲勢和威力都不大，才降下就直接被道府設置的防御禁制消滅。

　　百里開外，正在與長老們商議事務的江天暮偏了偏頭，視線穿過幾座雪峰，時有時無地飄向師弟道府的位置。

　　那些禁制里有一部分由他所設，自然能覺察到迎接雷劫之事，看來應玄霄的修為精進了。

　　在座修士大多是男人，只有慈航長老這樣心細如發的女修留意到他的走神，順著看過去，恍然大悟道：“沒想到這么快。”

　　“什么什么！快散會了嗎！”空山長老終于從睡夢中醒過來，他最厭惡會晤來會晤去的，只聽到一個尾巴登時喜不自勝。

　　“……”江天暮停了片晌，殘忍地說出真相，“不，等您睡醒了才算開始。”

　　空山長老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慘叫聲回蕩在有容峰：“怎會如此！江晚來你這濃眉大眼的，怎可也學你師尊那樣折騰我呢！”

　　道府內，水榭里。

　　濕漉漉的少年正在勸濕淋淋的雞：“有什么想不開的，非得投水自盡啊？你說出來，別窩在心里。”

　　“……”走地雞眼神都麻木了，恍惚間四大皆空。

　　系統欲言又止：“其實它……”不可能搞出自盡操作。

　　字還沒吐出來幾個，就聽見應玄霄笑得驚天地泣鬼神，他好不容易勻過氣：“咳咳……我知道，它求生欲那么強，怎么可能自盡，絕對是不小心掉下去的，我就是哈哈哈！！”

　　你就是故意的。系統給他一錘定音。

　　欠得慌的應玄霄見好就收，拿來干帕子給雞擦水，也許是剛才不小心掉水里有失它的逼格，整只雞安靜如雞，竟忘記了反抗。

　　他擔心雞的傷勢，擦到雞翅膀的時候多留了個心眼，萬幸的是那些傷口已經被封住了，只是稍微有些泛紅。

　　應玄霄舒了口氣，剛要放下它的翅膀，余光瞥到羽毛卻有了新發現，羽毛上那些點點猩紅似乎變了模樣，他用指甲蓋做參照比劃了下，如他所想，那些紅斑變大了不少。

　　由于不清楚走地雞的品種，他只能推測這些花紋和走地雞的恢復有關。

　　直到他擦到胸毛那一塊的時候，走地雞宛如過電般從他手底掙扎出來，黢黑的眼睛狠狠地盯著他看，還能從中窺見一分羞憤。

　　應玄霄敲敲系統：“你知道我現在是什么感覺嗎？”

　　不等系統回答，他徑直道：“我怎么覺得我在強搶良家婦女呢？”

　　系統：“……”

　　系統：“改改，你是在強搶良家婦雞。”

　　走地雞說什么也不讓他再接近自己，兩者之間維持著一條手臂的距離，應玄霄看它周身緩慢放出靈力包裹身軀開始烘干，這才回過頭來倒騰自個。

　　道府建立之初，無華子攝取應玄霄一縷神念埋在禁制中，即使他境界尚未到神識外放的地步，對道府內外情形也能了如指掌。

　　從他以劍入定到現在，江天暮一共來了三回，并不打擾他，只是在餐盒里多墊了些保暖用的暖石，還留了紙條，叫他好生吃飯。

　　應玄霄剛升了境界，靈氣蕩滌過靈體，通體舒泰，便不著急用飯，隨手取出一碟靈果去深花廊找靈鸚。

　　“恭喜！恭喜！”靈鸚較之人類，對靈氣變動更敏銳，它能清晰感知到眼前的修士靈力比之前要精純許多。

　　它豎起羽冠，翅膀在身側微微張開，順著藤蔓，呲溜一下滑靠到應玄霄的掌心，鳥兒的小腦袋正好一只手能握住，順滑的羽毛手感異常舒適。

　　他不跟它客氣，輕柔地撫摸它的羽根，又幫它把新長成的羽管輕輕捏碎，放出里面的新羽毛。

　　窗臺上蹲著一只走地雞。

　　它的視線穿過如水的花霧投向遠處，靈鸚正在撲騰翅膀作鳥舞，也不知道說了什么俏皮話，少年笑得前仰后合，不忘親手喂果子給靈鸚吃。

　　它垂下腦袋，窗臺臨水，清晨淡淡的曦光搖曳在水面上，照出它的模樣。

　　走地雞看著自己的倒影半晌，嘗試著像靈鸚那樣豎起羽冠，畢竟品種不同，它腦袋上的毛可沒靈鸚那么靈活，看上去活像是驚恐炸毛，或者馬上就要沖出去跟人決斗三百回合。

　　“……”它無言須臾，當做什么事情也沒發生，用翅膀尖把腦勺的羽毛撫平。

　　它才不干這些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