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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第 15 章

    回去以后,周黎腦子里一直想著沈雨萱的話。</br>  仿佛散落的碎片,一點點拼湊出原來的畫面。</br>  她和沈照一塊兒吃飯那天,遇見了李曉欣和秦文翰,李曉欣當著班上同學的面奚落她倒貼沈照。沈照回去后問沈曦,秦文翰有沒有女朋友,沈曦打聽后告訴沈照,秦文翰的女朋友叫鄭羽。</br>  半個月后,鄭羽殺回國,手撕秦文翰李曉欣。</br>  渣男賤女翻車。</br>  完整的故事線,完美拼湊出來。</br>  可是故事線本身有因果關系,但碎片與碎片之間不一定就有。</br>  她不想自作多情,可是隱隱的,她又覺得這里面真的有因果關系。</br>  周黎為此神不守舍了好幾天,甚至一度想打電話問沈照。</br>  是不是他?</br>  還是只是巧合?</br>  不過幾天后也就自己想通了。</br>  是不是他又有什么不同呢?</br>  是他,他那性格,應該也會承認——啊,老朋友了,這不不好假裝沒看到么,幫你出口氣,舉手之勞,不用謝。</br>  不是他的話那就尷尬了。</br>  說不定他還會有和周鴻安一樣的想法,而且更陰暗——</br>  你是不是自己做了,不好意思承認?也行,算我頭上。</br>  這樣一想,也就釋然了。</br>  歸根結底,她根本無法改變什么。</br>  ……</br>  下個月是顧蓉五十歲的生日,周黎私下和周鴻安商量著給顧蓉什么驚喜。</br>  周鴻安神秘兮兮地笑著說:“我的已經準備好了,女兒,今年爹就不帶你啦,你自己想辦法。”</br>  周黎:“……”</br>  就,感覺很像塑料父女情。</br>  周黎問周鴻安準備了什么,周鴻安滿臉得意地說上次出差進貨,標下一塊翡翠,開出幾只鐲子,其中一只冰底飄綠花,就是那么巧,飄花的形狀看起來隱約像一朵芙蓉花。</br>  這種天然的玉石,每一塊發育都不同。尤其是翡翠飄花,飄得好看的概率實在挺低的,有種未必有色,有色未必有種,種色兼具飄花的形狀未必舒展。</br>  什么都好到一塊兒,還能剛好應了顧蓉的名字,也許這輩子也就只能遇見這一塊兒了。</br>  周黎聽著就覺得好,立刻問周鴻安:“我看看。”</br>  周鴻安一臉驕傲地說:“我藏在店里了,放家里肯定被你媽發現,她生日那天我再拿回來,給她個驚喜。”</br>  周鴻安說到這里,又忍不住感慨:“這些年,你媽跟著我吃了不少苦,為咱們這個家操勞……”</br>  他說:“我得好好給她個驚喜,等她過完生日,也不讓她跳舞了,年紀大了,萬一哪天不小心磕著碰著。”</br>  周黎早就不想讓顧蓉跳了,聞言立刻點頭,不能更同意。</br>  又說:“那我改天去店里看。”</br>  周鴻安在古玩城里經營著一家翡翠店。</br>  當年破產后,三個人坐吃山空了一陣子,碰了不少壁,后來總算學會各自發揮各自的特長活著。</br>  顧蓉會跳舞,去做了舞蹈老師。</br>  周鴻安從小金尊玉貴長大,眼里都是好東西,就去做了珠寶生意。</br>  至于周黎,從小家里請了外教教她英語,她就利用現成的優勢,選了英語專業,省下不必要的時間和金錢,還能相對容易拿到獎學金。</br>  這些年,周黎常常想起當年第一次見面,沈照對她說的那一句——三行就能解決的問題,你寫了三十行,就是錯了。</br>  于是,她一直努力著將生活往自己擅長的方向過,過得簡單一些、再簡單一些。</br>  她打算用剩下的獎學金給顧蓉買一把按摩椅,找了個周末,約竇楠一起去商場看。</br>  定下后,她又繞去古玩城,打算看看周鴻安說的那支鐲子。</br>  結果到了古玩城,卻發現周鴻安的店門緊閉。</br>  周末是人流高峰期,按理說,就算周鴻安不在,店員小曾也會守在店里才是。</br>  周黎給周鴻安打了個電話,周鴻安沒接。</br>  兩人無奈,只好無功折返。</br>  周黎最近除了準備顧蓉的生日禮物,就是忙著論文投稿的事,就上次被CSSCI退稿那篇,她一面看她收藏的投稿期刊,一面對照著獎學金加分表,糾結了快一個月。</br>  也想過投一篇等級低一些的期刊,保守一點,不再發生等了半年迎來個惜字如金的退稿這種事,但考慮到自己對來年那兩萬塊的劇烈需求,周黎還是決定賭一把,選了個等級更高的期刊。</br>  那是國外的人文頂刊,SSCI,A&amp;HCI,一旦發表,來年可以直接加300分。</br>  那可就是名副其實的,美夢成真了。</br>  為此,她打算先將自己之前的論文仔細翻譯成英文,弄好了再去找陳教授幫忙看看。</br>  這一忙,她就忘了問周鴻安,加之周鴻安也沒提,周黎就徹底忘了。</br>  周黎發現不對勁是12月初的時候。</br>  有天,竇楠忽然在微信上問她:【叔叔那店不做了?】</br>  周黎:【?】</br>  嗯?</br>  他最近店里不是生意正好嗎?連續好幾天挺晚回來了。</br>  竇楠:【我前幾天在奶茶店遇見叔叔的店員小曾,和她打招呼,她假裝不認識我,我還以為她是私下出來兼職,怕被你爸發現了說她,也沒在意。】</br>  竇楠:【今天和團里一個小姐姐逛街,她說想買翡翠耳釘,我就帶她去叔叔店里,結果店門又關著。】</br>  周黎盯著竇楠發來的消息,手一頓。</br>  晚上,周黎撐著沒睡,一直留意著門的動靜,終于在11點半的時候,聽見細微的開門聲音,她立刻從房間里走出來。</br>  周鴻安燈都沒開,摸黑換好鞋,又躡手躡腳地打開鞋柜,剛放進去,一抬頭,就看到不遠處站著的周黎。</br>  周鴻安:“……”</br>  周鴻安老實交代。</br>  小曾為了提成,背著他把他留給顧蓉那支鐲子給賣了。瞞了他整整兩天,幸好周鴻安這人有事兒沒事兒總愛把自己喜歡的東西翻出來瞅一瞅,這才發現。</br>  他把小曾辭退了,這幾天也沒做生意,早出晚歸的,就是去求客戶把鐲子再賣給他。</br>  周黎看著周鴻安臉上的疲憊,輕聲問:“她不肯賣嗎?”</br>  周鴻安點了下頭:“她說,她母親的名字里剛好帶個蓉字,這鐲子和她有緣,就不賣了。”</br>  名字里帶蓉字……周黎腦子里忽地有什么閃過。</br>  這時,周鴻安看向她:“是鄭羽買去了。</br>  周黎微震。</br>  耳邊剎那間回響起居湉湉那天的話——</br>  李曉欣會不會因此對你懷恨在心,在調解的時候故意挑撥,跟鄭羽說自己是你的好朋友,你倆還一起睡過秦文翰……</br>  鬼使神差地,她將兩件事聯系在了一起。</br>  轉念,她自己也覺得很荒唐。</br>  可是除此以外,似乎就根本無法解釋鄭羽的忽然出現。</br>  這個城市那么大,珠寶那么多,怎么就那么巧,鄭羽不偏不倚走進了他們家,并且還剛好買到了周鴻安準備送給顧蓉那支?</br>  那支翡翠鐲子,市價幾十萬,于他們家而言是大禮,可是于鄭羽而言,說不定根本就送不出手。</br>  她是真買回去送鄭蓉,還是只是故意添堵?</br>  沉默了幾秒,周黎看向周鴻安:“她有提什么條件嗎?”</br>  周鴻安默了默:“她說,要她退鐲子也行,我們得給她換個禮物。”</br>  “什么禮物?”</br>  提起這個,周鴻安煩躁地揮了揮手:“她說那就不是禮物。”</br>  周鴻安頓了頓說:“是做夢。”</br>  周黎:“……”</br>  “她想要什么?”</br>  “她想買西山云頂最里面那棟別墅。”</br>  周鴻安說做夢,周黎下意識理解為鄭羽是要他們家買,那確實,這輩子是不可能了。</br>  不過幾秒后,她思索著周鴻安話里的主語,好像不是讓他們家買了去換鐲子的意思。</br>  但她也不確定周鴻安說的是不是病句。</br>  于是她又確認了一遍:“是她想買?”</br>  周鴻安點頭:“對,所以我說‘她’是在做夢。”</br>  周黎:“……”</br>  周黎不大了解西山云頂的別墅有多么金貴,所以周六去沈雨萱那兒,遇見沈曦的時候,還特意開口打聽了下。</br>  沈曦正在打游戲,頭也沒抬地說了大概房價。</br>  周黎覺得也還好啊。</br>  她是買不起,但鄭羽肯定不成問題。</br>  正這么想著,沈曦又補了句:“不過這里除了最里面那棟,都住滿了,而且沒人會賣這里的房子,除非破產。”</br>  周黎立刻說:“對,我朋友就想買最里面那棟。”</br>  話落,只見沈曦手一抖。</br>  手機落到了沙發上。</br>  緊接著,手機里傳來沈曦被打死的哀嚎聲。</br>  沈曦盯著她,沉默了幾秒,問:“你,哪個朋友?”</br>  周黎正糾結著要不要說出鄭羽的名字,沈曦又補了一句。</br>  “她和你說話的時候,精神狀態怎么樣?”</br>  周黎:“……”</br>  結合沈曦和周鴻安的反應,周黎委婉地問:“最里面那棟,有什么特別的嗎?”</br>  沈曦想了想,說:“其實也沒什么特別的,就是面積大點兒,占地廣點兒,風水最好,背山向湖。”</br>  周黎問:“所以是因為風水好,才特別搶手嗎?”</br>  “那倒不是,”沈曦搖頭,“只是這邊有個說法,說我們這片都叫西山云頂,但只有那一棟才是真正的西山云頂。”</br>  “?”</br>  “那是資本爸爸給自己留的房子。”</br>  “……”</br>  “就,誰能買下來會特別有面子吧,你懂的。”</br>  “……”</br>  她其實也不太想懂,她就只關心周鴻安給顧蓉準備的生日禮物。</br>  她問:“那您知道,那棟的主人是誰嗎?”</br>  沈曦盯著她,久久沒說話,神情有些摸不透的古怪。</br>  周黎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它這么多年不是都空著么……”</br>  “他要搬過來了。”沈曦忽道。</br>  “哈?”</br>  “那房子10月初就開始裝修了,主人年前會搬過來。”</br>  “……”</br>  行吧。</br>  周黎死心了。</br>  和沈曦告辭離開,沈曦忽然叫住她:“周黎。”</br>  周黎回頭。</br>  “你那朋友,是不是和你……”沈曦看著她,欲言又止,“不大對付?”</br>  “……”</br>  周黎不在意鄭羽和她對付不對付,但她莫名感覺,那棟別墅的主人怕是和鄭羽有點不大對付。</br>  八字上帶的那種。</br>  她問的第二天,沈曦聯系她,問她可不可以將下周六下午的補習改到周日下午。</br>  周黎說:“可以。”</br>  沈曦又主動解釋:“實在抱歉,周六晚上要帶雨萱去參加鄰居的暖房宴。”</br>  “暖房宴?”周黎忽然有種不妙的直覺。</br>  果然就聽沈曦道:“就你昨天問那棟。”</br>  “……”</br>  周黎絕對有理由懷疑,房主人就是得到了風聲,知道有人在覬覦他的房子——</br>  故意的。</br>  那,這人還挺小氣啊。</br>  拿房子換鐲子是不可能了。</br>  雖然說就沒抱過希望,但知道這條路走不通了,鐲子拿回來更沒有指望,她心里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悶。</br>  她盤腿坐在沙發上,咬唇苦惱了一會兒,忽然間想到什么,眼睛漸漸亮了起來——</br>  也許,她還有機會。</br>  她主動聯系沈曦,打聽當天去參加暖房宴的人都有哪些,有沒有鄭羽。</br>  沈曦沉默了好幾秒,說:“據我所知,鄭家是有一張請柬,但具體是她去還是她媽去我就不知道了。”</br>  周黎得到答案,眉眼霎時亮堂,立刻含笑向沈曦道謝。</br>  掛了電話,她輕快地跳下沙發,一路跑去找周鴻安。</br>  心情簡直好到飛起。</br>  這個大佬,八字和鄭羽不對付,和她倒是挺對付的嘛!</br>  周黎問周鴻安:“爸,媽那支鐲子還有同料嗎?”</br>  周鴻安:“有啊,當時一塊料子開出了三支,一支稍微欠些的我當場就出掉了。帶回來這兩支成色好的,除了花形,各個指標都非常接近,價值也一樣。一支給你媽留著,一支在柜臺里出售,小曾當時就騙我說賣了柜臺那支,不然我早發現了。”</br>  周黎問周鴻安要來那支鐲子裝好。</br>  從沈曦口中得知,暖房宴晚上7點開始。</br>  周黎沒有請柬,也不知道傳說中的大佬到底有錢到什么程度,因此無法判斷他家門口會不會有保鏢。</br>  不過她每個星期來西山云頂做家教,進小區是沒有問題的。想了想,她保守起見地將時間定在8點。</br>  根據她以前的經驗,這個宴會就算有安保,一般到這個時候了,也會稍微松懈一些,保安相對好說話些。</br>  實在不好說話也沒關系,反正她也不是去參加晚宴的。</br>  她穿著大衣就去了,到了地點,卻發現并沒有保安。</br>  別墅里,燈火輝煌,隱隱約約傳出觥籌交錯之聲,愈發顯得外面清冷寂靜。</br>  大門虛掩著,周黎輕輕推門而進。</br>  院子里沒有開燈,只有一點點光線,是借了別墅里的光輝。</br>  昏暗,隱隱綽綽。</br>  周黎目光一直在別墅里面,一路走上臺階,余光忽然瞥見一點點細碎的紅光,在她的斜前方,明明滅滅。</br>  她停下腳步,轉頭。</br>  男人斜倚在墻邊,氣質清雋而疏懶,他站在暗處,神情晦暗難辨,只有指間夾著的一支香煙,發出猩紅色的光。</br>  他側著頭,目光在她的方向。</br>  視線相接的一剎那,雖看不清他的樣子,但有熟悉的感覺驀然之間襲上心頭,周黎的心在她意識到以前重重一跳。</br>  然后抬起腳步,不由自主往他邁去,視線似有意識般,在幽暗之中探尋著他的臉。</br>  剛走了一步,就聽見一聲輕哂傳來。</br>  “這才幾天沒見,又忘記我了?”</br>  是無比熟悉的,散漫慵懶的調子。</br>  怦然心動。</br>  黑暗之中,仿佛有煙花在她的心里炸開。</br>  腳步卻南轅北轍地定在了原地。</br>  更像是近鄉情怯。</br>  她停在他身前幾步遠的地方,適應了昏暗。</br>  四目相對,她直直撞入一雙幽黑深邃的鳳眸。</br>  沉默了兩秒,她若無其事開口:“沒有,我只是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你。”</br>  “我怎么聽著,”沈照拖著調子,慢悠悠說,“這話不像什么好話?”</br>  “……”</br>  “言下之意不就是,如果早知道會在這里遇見我,你就不來了?”</br>  “……”</br>  周黎抿了抿唇,扯開話題:“不是回去了嗎?”</br>  “來拆線。”</br>  周黎心口窒了窒,視線不自覺落在他的右臂,他右手指尖夾著煙。</br>  順著她的目光,他熄了香煙。</br>  “傷口恢復得怎么樣?”</br>  “不怎么樣。”</br>  “是還會疼嗎?”</br>  她嗓音無意識地柔軟了幾分,還想問他有沒有去問一問醫生,又聽他慢條斯理開口:“不疼,就有點癢。”</br>  沈照低頭瞧著她:“像是被人撩了似的。”</br>  周黎:“……”</br>  空氣里安靜了兩秒。</br>  香煙的味道漸漸散去,面對面的距離里,他隱約能聞到她身上淺淺的梔子花香。</br>  他喉結滾了滾,問:“你怎么在這兒?”</br>  周黎:“……”</br>  簡直比她預想的,有安保、且安保不讓她進去的情境,還要糟糕。</br>  她來是處理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瑣碎而無能為力。八年,她已經漸漸學會如何從容面對,可在他面前,縱使他根本不知道,她還是會覺得狼狽。</br>  狼狽且無能為力。</br>  她面不改色地撒謊:“就,收到張請柬,來暖房。”</br>  空氣忽然陷入安靜,沈照看著她的眼神微妙。</br>  三秒后。</br>  他視線掠過她身上的大衣,似笑非笑:“穿這樣?”</br>  周黎毫無心理障礙點頭:“啊,主要是主人盛情難卻,其實我不想來。”</br>  “……”</br>  周黎想起沈曦說的,這房子10月初開始裝修,現在才12月份,這么著急住進來。</br>  她順勢隨口鬼扯:“你沒聞到嗎?甲醛味兒挺明顯的。”</br>  “……”</br>  “這人有錢是有錢,就是太不注意保養了。才裝修好的房子,還是要晾個半年左右才好再住進來。”</br>  “……”</br>  “他這太快了,傷身體。”</br>  “……”</br>  沈照直勾勾盯著她,咬著字,意味深長反問:“你還挺關心他,傷不傷身體?”</br>  周黎一本正經道:“不是,我主要是關心我自己的身體,我來這里,那我不也得吸甲醛嗎?”</br>  “……”</br>  周黎這才注意到,他腳下已經有好幾個煙頭,像是在外面站了有一段時間。</br>  她狐疑地問:“你為什么一個人站在外面?”</br>  她頓了頓,又輕輕補了一句:“外面這么冷。”</br>  沈照靜靜看著她,沒吱聲。</br>  她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說:“……不利于你的傷口恢復啊。”</br>  “主要是,”他看著她,慢悠悠開口,“有點自卑。”</br>  “哈?”</br>  沈照目光隨意掃了眼大廳的方向,說:“我單身狗。”</br>  “……”</br>  “要不,”他視線落在她身上,難得有商量的口吻從他嘴里出來,“幫我個忙,做我的女伴,幫我撐過今晚?”</br>  “……”</br>  周黎下意識地縮了縮手指。</br>  猶豫起來。</br>  其實和沈照一塊兒進去的話,她的難題立刻就能迎刃而解。</br>  她今晚跑來這里,目的就是來找鄭羽,和她換回鐲子。</br>  但在鄭羽習慣的那個生態鏈里面,她是沒有必要給現在的周黎面子的,因為相比如今的周黎和周鴻安,鄭羽站在了絕對的頂端,這也就是為什么周鴻安求了鄭羽那么久卻一點用都沒有。</br>  然而今晚就不一樣了。</br>  想想今晚這樣的場合,連沈照都現身了,可想而知,該是怎樣一個社會環境。在這里,鄭羽必然不再處于生態鏈的頂端,這里面隨意一個人都能讓她忌憚,她再無法為所欲為肆無忌憚。</br>  這個時候,平平無奇的周黎出現了,當眾對鄭羽說因為員工失誤,錯拿了老板娘的鐲子給她,那只鐲子是老板送給老板娘的禮物,希望鄭羽體諒將鐲子換一換,或者退款也行。</br>  只要周黎將姿態放得足夠低,那么鄭羽為了維持她上流千金的體面,也必然無法再為難她。</br>  周黎想到利用今晚這樣特別的社會環境,的確存有道德綁架的目的在里頭。但問題是,誰讓鄭羽先故意為難呢?</br>  你先不道德的,那就別怪我道德綁架你了。</br>  但如果有沈照在她身邊,那一切就更加簡單了。</br>  她什么都不用做,什么小心機都不用使,只需要挽著沈照出現在鄭羽面前,輕輕提一嘴,鄭羽甚至鄭羽她媽,都得給她面子。</br>  沒錯,就是那個詞,狐假虎威。</br>  這就是上層社會的生態鏈。</br>  再沒有人比周黎更清楚他們的游戲規則。</br>  可是這樣,她不就是利用沈照了么?</br>  說句矯情的,沈照是她心里的白月光,她就算自己在泥地里打滾兒,她也要保護她的白月光干干凈凈的。</br>  想到這里,她猶猶豫豫地往后退了一步。</br>  沈照見狀,濃黑的眉毛徐徐一挑。</br>  “周黎,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在和你商量?”</br>  “……”</br>  “想多了,”沈照扯了扯唇,“我是在催你報恩。”</br>  “……”</br>  “你得記著,我對你,有救命之恩。”</br>  “……”</br>  臥槽!</br>  這個人還是當他的蚊子血去吧!</br>  所有溫情剎那間蕩然無存。</br>  周黎唇線抿直,走到他身邊,硬邦邦道:“行,報恩!我記著呢!走吧!”</br>  該滿意了吧?</br>  不,某人立刻得寸進尺提要求:“衣服也換一下。”</br>  “……”周黎一言難盡望著他,“我上哪兒去給你找衣服換啊。”</br>  沈照沒作聲,看著她,眼睛里飽含譴責。</br>  譴責。</br>  周黎:“……”</br>  周黎忍無可忍:“我本來也不是來參加晚宴的啊!”</br>  沈照眉梢一揚,輕飄飄反問:“你不是收請柬了嗎?”</br>  周黎:“……”</br>  fine。</br>  是她自己給自己挖的坑。</br>  最后,沈照開車帶她去了趟沈曦那邊,他徑直走進一個房間,不久,幫她拿了套裸色的晚禮服出來,讓她換上。</br>  高定禮服,剪裁不俗,一看就價值不菲。</br>  “是雨萱媽媽的嗎?”周黎問。</br>  沈照想了想:“不瞞你說。”</br>  “?”</br>  “我不知道雨萱媽媽是誰。”</br>  “……”</br>  “這件應該是他買來送給哪個女人的,還沒來得及送出去,你運氣不錯,新的。”</br>  “……”</br>  “我說,”周黎瞅著他,一言難盡,“做人能不能稍微有點道德感?”</br>  “……”</br>  “別人送女朋友的衣服,我就這么不聲不響穿了,你從哪里見到過這種操作?”</br>  “我這里。”理直氣壯。</br>  “……”</br>  沈照將衣服塞進她手里:“穿,我會賠。”</br>  周黎:“……”</br>  也許是她動機本就不純,他無心一句話出來,立刻讓她的心失律地蹦了蹦。</br>  她穿,他賠。</br>  空氣仿佛也剎那間親昵了幾分。</br>  她輕輕垂下眸,藏下心里的悸動。</br>  然而悸動不過三秒,沈照立刻給她補了一刀。</br>  “你主要該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這衣服你能不能穿進去。”</br>  “……”</br>  是她錯了。</br>  她今晚就——</br>  不該來!</br>  換好衣服,兩人重新開車回到西山云頂深處,時間并未過去多久。</br>  別墅里燈輝明亮,透過落地窗,周黎能見著里面衣香鬢影,似乎正到酣處。</br>  沈照替她打開車門,她下車,兩人往里走去。</br>  周黎遲疑了下,伸出手,主動去挽他的胳膊。</br>  還未及碰到他,他手臂一展。</br>  下一秒,長臂松松環上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br>  沒有過分親近,可是腰上,被他稍稍碰觸的地方仿佛著了火,滾燙滾燙的。她整個人仿佛是被他霸道地抱著,呼吸間,全是他身上的氣息。</br>  周黎渾身僵硬。</br>  她剛剛下車還覺得有點冷,這須臾間,已經渾身發燙。</br>  仿佛察覺到她的不自在,他微微側了下頭,低聲說:“體諒下,我手臂傷還沒好全,怕你沒輕沒重再給我弄傷了。”</br>  “……”</br>  “疼。”</br>  “……”</br>  周黎默了默,其實想說,那我挽你左手臂。</br>  不過她還沒來得及開口,沈照又出聲:“周黎。”</br>  她臉頰燙燙的,低低“嗯”了一聲。</br>  “我剛和你說的,是不是請你今晚假裝下我的女伴?”</br>  此時,兩人步上臺階。</br>  沈照放慢腳步。</br>  周黎的裙擺很長,她低頭,抬手稍稍拎了拎裙子。</br>  一面輕聲應道:“嗯。”</br>  沈照沒立刻接話,沉默著走完臺階。</br>  而后,他忽然道:“抱歉,我可能口誤了。”</br>  周黎不解地轉頭看他。</br>  不知道是不是距離消減了清冷。</br>  這么近的距離,側目可及。她第一次察覺,沈照的側臉線條也可以這樣柔和。</br>  此時,他含笑轉過頭來。</br>  眉眼間常年不散的冷漠褪去,鳳眸里難得溫柔繾綣。</br>  四目相對的剎那,周黎聽見自己的心口重重“噗通”一聲。</br>  他凝視著她,含笑開口:“我想說的其實是女朋友,一不小心說成了女伴。”</br>  “……”</br>  “你稍微體諒下,懂我的意思就行。”</br>  “……”</br>  就在這時,厚重的實木門從兩側打開。</br>  霎時,宴會廳里的觥籌交錯、衣香鬢影,撲面而來。</br>  周黎由沈照攬著,避無可避地站在所有人的視線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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