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是周鴻安本人,周黎欲哭無淚地叫了一聲:【爸……】</br> 周鴻安立刻悲悲切切地應道:【誒!】</br> 父女兩人隔著手機屏幕,相對無言,無語凝噎。</br> 半晌,周黎問:【您都跟我媽說什么了啊?】</br> 周鴻安覺得自己好無辜:【我什么都沒說,是她自己猜出來的。】</br> 周黎:【她自己怎么能猜出來?】</br> 周鴻安沉默了一會兒,提出一個邏輯上沒有半點毛病的建議:【要不我現在把手機拿給她,你自己問問?】</br> 周黎:【……】</br> 周黎對著手機屏幕嘆氣,一面思索著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馬腳。</br> 她想想最有可能的就是早上那通視頻電話。</br> 可是那時她明明很小心,用自己的臉將整個手機屏幕都霸占了。沈照湊過來搗亂的時候,她也立刻將鏡頭挪開,摁到了被子上。</br> 被子……</br> 那難道是被子的問題?</br> 就因為那顏色?</br> 此時,沈照洗好碗,剛好從廚房出來。</br> 周黎抬眸瞅著他,幽怨地控訴:“你為什么要選那個顏色……”</br> 沈照怔了下,走到她身邊坐下,一條手臂自然地就將人攬到了自己懷里,隨口低問:“什么顏色?”</br> 周黎抬頭看著他:“被子的顏色……”</br> 沈照不知道她怎么忽然說起這個,也沒追問,立刻就從善如流道:“抱歉。”</br> 周黎:“……”</br> “主要是我也沒想到會在這里……”他垂著眸子,若有所思吐出兩個字,“圓夢。”</br> 周黎:“……”</br> 他笑了笑,又補道:“早知道是在這里,我就提前問下你喜歡什么顏色,別說床單了,床都挑你喜歡的。”</br> “……”</br> 周黎默默扭開頭。</br> 她現在不想跟他說話了。</br> 這個人,雖然從前也語不驚人死不休,但至少還有那么一丟丟底線。</br> 那事兒過后是連底線都沒了,徹底放飛。</br> 周黎默默呼出一口氣。</br> 沈照見她手上拿著手機,自然地問:“在看什么?”</br> 周黎一時遲疑,不知道該不該現在跟他說,顧蓉已經發現他們在一起了。</br> 男人一向見微知著,見她神色為難,便不再追問,話鋒一轉,笑問:“在看那藥膏能不能吃?”</br> 周黎:“……”</br> 他沖她眨了下眼睛:“不用看了,是真不能吃。”</br> 周黎:“……”</br> 周黎不想再看到他了。</br> 沈照雖然臉皮厚,但他要是想識趣了,還是挺識趣的,見狀主動放開她,起身道:“我去洗澡。”</br> 周黎沒吭聲。</br> 他走了兩步又停下,轉頭問她:“我能用你的沐浴露不?”</br> 周黎聞言點了下頭,又下意識問:“你的不好用嗎?”</br> “沒有,”男人直勾勾盯著她,眸光妖孽,“主要是怕你不喜歡。”</br> “……”</br> “我以色侍人,可不得謹小慎微嗎?”</br> “……”</br> 簡直忍無可忍。</br> 周黎瞅著他,面無表情道:“那我要是不喜歡人了,可怎么辦?”</br> 男人聞言挑了下眉。</br> 盯著她看了幾秒后,他笑道:“那你稍微克服下。”</br> 周黎:“……”</br> “你有一輩子的時間慢慢喜歡上……”他咬著字,一字一字道,“我這個人。”</br> “……”</br> 絕了。</br> 沒一會兒,主臥的浴室里傳來水聲。</br> 周黎重新拿起手機,點開和周鴻安的對話框。</br> 她想想還是得和周鴻安說下竇楠的事,斟酌著語氣,正要打字,猛地想起什么。</br> 她先問了一句:【爸,還是你嗎?】</br> 周鴻安:【……】</br> 周鴻安:【我回家繼承皇位了,現在跟你說話的不是我,是我保鏢。】</br> 周黎:“……”</br> 這娘胎里帶出來的沙雕,是周鴻安本安了。</br> 周黎這才將竇楠的事長話短說告訴了周鴻安。</br> 周鴻安看過以后沉默下去。</br> 許久,他發來一條消息:【你不說我還真沒看出來。】</br> 周黎心情復雜地盯著這行字,輕輕呼出一口氣:【她確實從來沒有做過傷害我們的事。】</br> 周鴻安:【不,你可能沒有領會到我的意思。】</br> 周黎:【?】</br> 周鴻安:【我意思是,你不說,我還以為竇楠是沈照安排在你身邊的。】</br> 周黎:【……】</br> 她剛才怎么就沒有發現那不是周鴻安呢?</br> 明明!周鴻安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這么的具有個人特征!這么具有辨識度!</br> 周鴻安:【她從一開始就奇奇怪怪的,也就你跟你媽看不出來,傻人有傻福。】</br> 周黎:“……”</br> 你才傻人有傻福呢……</br> 周黎:【她哪兒奇怪了?】</br> 周鴻安:【她哪兒哪兒都奇怪,身上還時時刻刻透著人為打造的錦鯉特征。】</br> 周鴻安想了想,又道:【這么跟你說吧,如果她真是周雯茵安排過來的,那她身上應該會表現出種種人為打造的掃把星特征,時不時給咱們家拖點后腿。】</br> 周鴻安:【但她非但不掃把星,這么多年沒給咱們家拖半點后腿,還一直陪伴著你長大,咱們家有困難的時候,她分分鐘化身錦鯉幫忙解決。】</br> 周鴻安沉吟道:【她要真是周雯茵的人,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br> 周黎若有所思地盯著周鴻安發來的消息,忍不住問:【什么?】</br> 周鴻安語重心長道:【周雯茵這么多年一直暗戀著我。】</br> 周黎:“……”</br> 周鴻安:【她跟沈蘊那些事兒都是她故意氣我的。】</br> 周鴻安:【沈照也是她為了氣我才生下來的。】</br> 周黎:“……”</br> 周黎簡直沒眼看下去,默默抬手捂住臉。</br> 她忽然好想把這個對話拿去給周雯茵看看。</br> 保證周雯茵一口老血當場吐出來,絕不含糊!</br> 周黎這邊無言以對,那邊,周鴻安還興致勃勃想和她討論這件事的可能性。</br> 周鴻安:【女兒,你覺得呢?】</br> 周黎:“……”</br> 這還用覺得嗎?</br> 想都不用想,可能性絕對為零啊!</br> 她要是周雯茵,放著那么好看的沈蘊不喜歡,十年如一日暗戀周鴻安這么個大沙雕……她是嫌生活太無聊了么!</br> 周黎沉默了許久,輕輕打字:【我覺得……】</br> 周黎:【爸,您和周鴻名去驗下DNA吧。】</br> 周黎:【不出意外,你倆才是兄弟,親的。】</br> 周鴻安:【……】</br> ……</br> 和周鴻安結束了對話,周黎想了想,深吸一口氣,轉而給顧蓉打了個視頻電話。</br> 顧蓉不像周鴻安,手機玩得這么溜,她打字很慢,平常也不怎么看手機。</br> 視頻電話很快就接通了。</br> 顧蓉應該是一個人在房間里,坐在床上,背景是原木色的床頭和雪白的墻面。</br> 周黎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媽。”</br> 顧蓉神色靜靜的,臉上看不出情緒:“你爸跟你說了?”</br> 周黎低低“嗯”了一聲,之后就沒說話了。</br> 也不知道該說什么。</br> 她請罪來的,主要也得看顧蓉怎么說。</br> 顧蓉卻什么也沒說,只是自言自語一般說了一句:“我早該想到的。”</br> 她看著周黎,輕聲道:“你從小就長情,除了他,你怎么還會這么喜歡一個人,喜歡到要去主動追求他?”</br> 周黎沒敢看顧蓉。</br> 縱使她和顧蓉的感情好,但要這么直白地和媽媽討論多么喜歡一個男人,她還是害羞的。</br> 她咕噥著扯開話題:“您怎么發現的啊……”</br> 顧蓉沉默。</br> 周黎小心翼翼抬眸看她。</br> 顧蓉緩緩開口:“你早上跟我視頻的時候,身邊有人吧?”</br> 周黎:“……”</br> 周黎的臉刷地紅了,臉頰滾燙,剎那間蔓延到耳朵根。</br> 她錯了……</br> 她不該扯開話題的。</br> 本來還只是尷尬,現在可好——直接社死!</br> 顧蓉卻仿佛并沒有意識到她的尷尬,徑自道:“我黎黎這么長情,如果那個男人不是他沈照,你又怎么可能會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里就和他發展到這一步?”</br> 周黎抬手捂住臉,徹底不敢看顧蓉了。</br> 還有什么能比事后第二天就被媽媽逮住更尷尬的?</br> 沒有。</br> 她久久沒辦法拿下手,簡直不敢直視顧蓉。</br> 顧蓉也沒說話,目光有些復雜。像是想要阻止,可是又知道自己無力阻止,而且也不忍心。但要她就這么接受,一時也接受不了。</br> 周黎尷尬過后,漸漸感知到了顧蓉的情緒。</br> 顧蓉沒有對她生氣,那應該是默默生著沈照的氣了。</br> 她露出緋紅的一張小臉,惦記著替沈照解釋:“媽,您別氣他……”</br> 顧蓉不輕不重反問:“我氣他,你就能和他分手嗎?”</br> “分手”兩個字,像是一記重擊,砸落在周黎心頭。</br> 她臉色刷地一白,看著顧蓉,睫毛輕顫。</br> 顧蓉見她模樣,終究是不忍心的。</br> 顧蓉輕道:“你讓我再想想,你們先……”</br> 她輕輕頓住,抿了抿唇,看著周黎,道:“先做好措施。你現在還在念書,別弄得沒法按時畢業。”</br> 周黎的臉又一次默默脹紅。</br> 和媽媽討論這種事真的是……她要謝謝顧蓉這么開明嗎?</br> 顧蓉交代完就要掛視頻,周黎又紅著臉叫住她:“媽……”</br> 顧蓉看向她。</br> 周黎頂著老母親的目光,硬著頭皮,輕輕道:“就,就沈照,他想過年的時候來c市,來見你們。”</br> 顧蓉聞言,若有所思地挑眉。</br> 過了幾秒,她意味深長反問:“真是他自己的意思?”</br> 周黎幾乎是立刻就聽懂了弦外之音,頓時有些哭笑不得。</br> 所以顧蓉是覺得,是她為了護著沈照,才故意這么說的?其實沈照自己并沒有這個意思?</br> 周黎瞅著顧蓉,微微噘著嘴:“那要不是他的意思,您覺得我能這么有擔當?”</br> “……”</br> 她想了想,說:“我是還挺有擔當的,都只瞞您到了今天。”</br> “……”</br> “我要不是這么有擔當,我能瞞您到天荒地老。”</br> “……”</br> 顧蓉無言以對,只好問:“那你們什么時候過來?”</br> 周黎含糊道:“就,過年以前吧。”</br> 她不想讓顧蓉覺得是沈照沒有準備,讓顧蓉又有理由不喜歡他,說完立刻搶先道:“到時再告訴你們,就不提前太久了,省得你們一直緊張。”</br> 顧蓉:“……”</br> 周黎:“主要是,要緊張也該是他緊張,你們就別太緊張了。”</br> 顧蓉:“……”</br> 結束視頻通話,周黎如釋重負,總算長長呼出一口氣。</br> 她看起來挺穩,其實一顆心都快蹦出了。</br> 被老母親發現她早上躺在一個男人的床上呢,敢問幾個人的人生能有她來得驚心動魄?</br> 她忍不住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觸手果然滾燙。</br> 她艱難地閉上眼,卻忽然聽見身后傳來一聲輕笑:“那黎黎提前告訴我,讓我緊張緊張吧。”</br> 周黎的手微微一僵:“……”</br> 她真的……每天不是在社死現場,就是在奔赴社死的路上。</br> 她好難。</br> 也沒回頭,她默默垂下頭,將臉埋在雙手掌心里。</br> 男人不疾不徐坐到她身邊。</br> 剛剛洗完澡,身上帶著沐浴露的味道,淺淺淡淡的梔子花香,帶著清甜的味道。</br> 果然是她的沐浴露。</br> 隨著他靠過來,笑著將她抱到懷里,味道更加濃烈了一些。</br> 男人的嗓音低啞含笑落在她耳邊:“黎黎什么時候帶我去見岳父岳母?”</br> 周黎:“……”</br> 他果然聽見了。</br> 這個人洗個澡怎么這么快!</br> 就不能像她一樣磨磨蹭蹭兩小時再出來嗎?</br> 她好尷尬,順勢將頭埋進他的胸膛,不想再看到他了。</br> 沈照低頭,目光落在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他垂著眸,眼底一片溫柔:“不說話啊,那這事兒就聽我的?”</br> 周黎沒吭聲,沒意見。</br> 只聽他沉吟了片刻,含笑開口:“那,把床頭柜里那盒東西用完了再去?”</br> “……”</br> 他慢條斯理道:“不然打包又得占地方。”</br> “……”</br> 這邏輯,竟無懈可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