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茗今年六歲，是個很瘋的丫頭，鎮(zhèn)子上的人都知道。

　　她家是個大院子，靠著柳河，院子里有個池塘，池邊有亭子與柳樹，池塘中有荷花和鯉魚。柳花鎮(zhèn)在南方，一年四季，這棵柳樹都青綠著葉子，落下一片陰涼。秦茗就是在樹底下長大的。
　　當(dāng)然，柳樹在柳花鎮(zhèn)并不罕見，可以說家家戶戶、條條大路上，全都是柳樹。到春天柳絮飛舞的時候，整個鎮(zhèn)子的人都要瘋了。

　　秦茗的爹叫秦力，是個普通的、做力氣活的木匠，大院子的一邊有個棚子，棚子底下總是堆滿了各種品種、各種形狀的木頭。偶爾木匠活少了，秦力也會出去給那些蓋房子的幫幫忙、掙點(diǎn)銅板。
　　秦茗的娘姓步，從外地嫁過來的，是個極會節(jié)省的人，但又不會讓秦力落了面子、讓秦茗覺得日子過不下去。她是個很聰明的人，只是不能讀書。
　　柳花鎮(zhèn)上的人都會用柳條、柳枝做些小手藝品，交給鎮(zhèn)上最東邊的王家，讓王家?guī)У礁h(yuǎn)的大城去買了，把買得的錢帶回來，然后各人領(lǐng)各人的錢。當(dāng)然，王家是要跑路費(fèi)的。

　　因此總體來說，秦家的日子過得也不算多差。起碼秦茗開開心心的，覺得挺好。

　　不過她也還小，覺得有糖吃、有肉吃、玩的開心、睡得香，就是過得好。

　　這一日，秦力出門去隔壁鎮(zhèn)子上，給一家新搬來的有錢人幫忙修繕房子。秦步氏正在院子的棚子底下空處拾掇著柳條，把上面的柳葉都掐下來。
　　秦茗搬個小馬扎坐在她旁邊，等葉子堆得多了，就雙手一捧，抱起來，到池塘邊，轟的一下子全扔進(jìn)去。
　　一池的鯉魚被驚到了，紛紛游動起來。

　　扔了一會兒，秦茗又覺得沒意思了，就跑到亭子里面。這會兒是晌午，又是五月初，南方的日頭已經(jīng)很曬了。

　　秦步氏早起時便沏了茶水，放在亭子里的石桌上。秦茗倒了兩杯涼茶，自己咕咚咕咚喝了一杯，然后端起另一杯，跑到秦步氏身邊，遞給她。

　　秦步氏停下手中的活，接過茶杯喝了，喝完笑笑：“別亂跑，不要著急，謝謝我們家貼心的小丫頭。”
　　秦茗高興地說：“不用謝！”把杯子放回石桌上，然后扒著欄桿看池塘里的魚。
　　看了片刻，她又對池塘中的荷花產(chǎn)生了興趣，大聲問秦步氏：“娘！我想要一朵荷花！行不行呀？”

　　“這才幾月份？”秦步氏笑道，“花骨朵是有，應(yīng)該過不了多長時間就要開花了，別亂動，你夠不著，掉進(jìn)池塘里可就沒人能救你啦。”
　　秦茗癟癟嘴：“好的。”
　　她雖然瘋，但是很聽爹娘的話，是個乖小孩。

　　秦茗閑的沒事做，這院子也從小看到大，沒什么意思，就坐回秦步氏旁邊，幫她掐柳葉。然而她力氣小，掐的慢不說，還總是不標(biāo)準(zhǔn)，需要秦步氏再掐一次。
　　然而秦步氏卻并不說她，笑吟吟地看她掐葉子。

　　秦茗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傷心了，問：“為什么我掐出來還是這樣子呀？”

　　“因?yàn)槲覀冘€沒長大。”秦步氏道，“長大啦，茗茗就能幫娘了。”

　　“那我什么時候長大？”秦茗問。這個問題她經(jīng)常問一遍，卻總是鍥而不舍地繼續(xù)問，仿佛問多了，就可以憑空長大似的。
　　秦步氏說：“等茗茗這么高……”她比劃了一個高度。
　　“茗茗就算長大啦。”

　　秦茗站起來蹦了蹦，不太高興：“這么高！要長好長時間！有什么方法可以快點(diǎn)不？我好想長大。”
　　秦步氏騰出一只手，摸摸她的腦袋：“等你長大了，就又懷念小時候兒了。”
　　“我才不會。”秦茗聳聳肩。

　　“玩去吧。”秦步氏繼續(xù)掐柳葉。
　　秦茗便蹦蹦跳跳，出了院子，去街上跑著玩。

　　柳花鎮(zhèn)并不大，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也都知根知底，是個安樂的小鎮(zhèn)子，小孩兒們出去瞎玩瘋跑，大人們也很放心。玩兒的太晚了，還會在別人家住一夜，第二天再回家，從未有過什么危險發(fā)生。

　　出去跑了一會兒，有小孩子聽秦茗說她家荷花有花骨朵，便吵吵鬧鬧要來看。四五個和秦茗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亂作一團(tuán)，跑進(jìn)了秦家的院子。

　　秦力在池塘邊擺了大石頭和自己做的簡易小圍欄，因此秦步氏放心讓幾個小孩兒圍觀著。
　　小孩兒們沖著池塘指指點(diǎn)點(diǎn)，問在哪。
　　秦茗嘲笑他們：“哈呀！你們看不見！好笨！”

　　“看不見不是笨！”一個小胖子反駁道，“只是看不見而已，你指給我們看唄？”

　　聽他語氣還成，秦茗道：“好吧，指給你們。”說著指了指。小孩兒們順著她的手指頭看，陸續(xù)看見了才露出尖尖角的花骨朵，一時間都很興奮。
　　“花開了一定趕緊來叫我們！”
　　“沒問題沒問題。”

　　柳花鎮(zhèn)柳樹多，池塘多，河多，偏偏荷花少，這也挺奇怪的。和秦茗玩的小孩兒們以前因?yàn)樘。袔讉€沒親眼見過荷花開。

　　“我就想看花開的那一下子！”
　　“你好笨喲！荷花不能一下子就開！你看不到的！”
　　“誰說的！我爹跟我說過，有一種花就是，刷的一下子就開了！可漂亮了！”
　　“那也肯定不是荷花！”
　　一群小孩兒嘰嘰喳喳，在池塘旁邊說個沒完。

　　秦茗又開始嫌他們吵了，后悔了，就一個人蹲到旁邊，繼續(xù)看荷花。
　　一陣清風(fēng)吹來，秦茗覺得很舒服。仔細(xì)看，覺得那含苞待放的小荷花在風(fēng)中搖了搖，肯定也很舒服，不自覺笑了笑。

　　忽然聽得那幾個小孩子大聲吵了起來，原來還是因?yàn)閯偛诺模裁椿芩⒌囊幌伦娱_了，爭吵。
　　秦茗忽然覺得沒勁得不行，發(fā)揮自己戰(zhàn)斗力，把幾個人全都趕出了院子，讓他們自己去找人問，別在自己家吵。

　　回來，秦茗搬起自己的小馬扎，坐在了池塘邊上。

　　秦茗看著那小花骨朵，晃了晃腦袋。
　　沒有風(fēng)，花骨朵也晃了晃。
　　秦茗點(diǎn)點(diǎn)頭。
　　花骨朵也朝著她點(diǎn)了點(diǎn)。
　　秦茗樂了，亂扭一通。
　　花骨朵也胡亂扭了扭，然而限于莖葉，沒能扭得太好看。

　　秦茗哈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