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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第156章

    南鯊島的房間里, 宋文和陸司語還在看著, 本子已經讀到了最后一頁。
    “……當時, 是我陪著龍進榮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段路。那時候地下室里有幾具尸體, 發出了難聞的血腥味道,龍進榮躺在里面等死,那時候他高燒不退,神志不清, 還會吐血。”
    “龍進榮說,他直到臨死才反應了過來, 他從開始的時候,就是落入了男人的圈套, 他自以為是, 其實不過是一只被網住的鯊魚。他完全被那個男人,操控著,利用著。”
    “而那個男人, 是他今生遇到過的最為可怕的人。他那樣殺人不眨眼的悍匪, 我之前很難想象, 他那樣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怕成那種樣子。”
    “他說……那個男人是個天生的犯罪者, 一切的環境,時間,年代,天氣,甚至是路人,都能夠被他考慮進去, 能夠成為他犯罪,搶劫,殺人的工具。”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就和我說,讓我快點離開,走得越遠越好,他不讓我動那些錢,因為一旦動了那些錢,策劃師一定會盯上我,比起警察,他覺得更加恐怖的是那個男人——那位策劃師。”
    “那時候,我看著龍進榮咽下了最后一口氣。然后看著遍地的尸體,我怕極了。我剛剛走出別墅,就聽到了腳步聲。我情急之下趴在了草叢里。我看到有一個瘦高的男人進入了別墅,五分鐘以后,他走了出來,拎走了裝錢的皮箱,抱走了一個孩子……”
    陸司語看到了這里,深深皺眉,在警方的報告里,在他得到的消息里,最初哥哥被列為失蹤,查詢無果后數年,改為了死亡。
    別墅里有大量哥哥的血跡,還有帶了他血跡的彈殼,那樣的出血量,一個小孩子,沒有專業的救治,是不可能活下來的。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哥哥的尸體,是被那個男人帶走的。
    或者說……有沒有那么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哥哥還活著呢?
    隨后陸司語繼續看下去……
    “我當時看到了,那是一個瘦高的年輕男人,那個男人長得并不難看,可是在我知道了他做的那些事情以后,我對他只有深深的恐懼。那時候我躲在草叢中,特別害怕……特別害怕他發現我。”
    “因為在龍進榮對我的描述之中,那個男人,是真正的魔鬼……”
    “我不怕龍進榮,龍進榮身上背了那么多的人命,殺了那么多的人,但是我怕那個男人。過了這么多年,想起那個男人,想起他做的那些事,想起他的那張臉,我就無法抑制地發抖。”
    “我的身體越來越差,我想,我可能會活不久了……”
    記錄到了最后,后面再沒有任何的文字了。
    陸司語放下了本子,陷入了沉思之中。宋文也一時不語,他們都在消化著這個離奇的故事。
    真正令人恐懼的不是握在兇徒手里的刀,而是可以操縱生死于無形的人。
    各行各業都有專家,如果一個人,生來的本性就帶著惡,他有著聰明的頭腦,卻把所有的能力,用來策劃罪惡,販賣死亡,那將是一個怎樣可怕的人,一件怎樣可怕的事?
    白鯨,從過去到現在,警方對他的所知甚少,他似乎一直隱藏在那些殘忍兇手和詭異迷案的背后,像是一團迷霧,像是一只幽靈,像是深海之中的怪物。
    他制造兇案,謀財害命,策劃搶劫,幫人脫罪。
    他好像沒有道德感,沒有是非觀念,他把犯罪當作藝術作品,把殺人當作無聊的消遣,他以此謀財,以此為傲。
    他蔑視人類的規則,無情冷漠,但是同時,他又心思縝密,心狠手辣。
    陸司語忽然有些理解,為什么吳青和宋城要把這個人命名為“白鯨”。
    他不禁想起了圣經之中的那句話:“我又看見一個獸從海中上來,有十角七頭,在十角上戴著十個冠冕,七頭上有褻瀆的名號。”
    如果南城是深海,那么那些普通的人們,就像是海里的游魚,而這個人,便是藏匿在海底的怪獸。
    宋文也在腦中理著各種的關系,男人策劃了那么多次的搶劫,恐怕早就已經家財萬貫,他策劃了整個的綁架案,毒殺了劫匪,取走了贓款,無疑他才是真正的幕后兇手。
    不止是519一案,蕪山敬老院,很多疑案,懸案,都和這個男人脫不了干系。
    這個人也是當年幾名警員死亡的原因,是吳青雙腿殘疾的原因,是宋城命令解散專案組,暫停調查的原因,也是許長纓死亡的原因……
    案件追查下去,警方一直在外圍打轉,他們只能證明,那位代號白鯨的男人,并不是他們的幻覺,這個人和數起案件有著間接的關聯。
    直至今日,他們手中的本子,才是白鯨參與了那些案件的一份直接證據。
    那個男人的可怕之處……就是從始至終,他都躲在暗處,龍進榮也好,其他的人也好,可能都不知道他的詳細信息。
    等他們看完了那本日記,李明美開口道:“我的表妹這么多年,總是和我說,她感覺自己活在了噩夢里。她還說,她年輕的時候,貪圖享樂,盲目相信愛情,做了很多錯事。她愿意懺悔,愿意去盡量彌補,她一直很害怕,說她看到過一個男人的臉,只是那一眼,她就無法回到正常的社會之中去了……那個男人可能會找到她,殺死她。”
    當年,白鯨無疑是進行過詳細的了解,才選擇了龍進榮作為他的傀儡,就像他選擇了夏未知一樣,那樣的話,他無疑也是知道吳虹悠的存在的,只不過他那時可能沒有想到,龍進榮暗中把一切告訴了吳虹悠,把她也卷入了519案中來,而吳虹悠無意之中知道了男人所做的事,也看到了男人的臉。
    吳虹悠在案發之后匆匆逃走,躲到了這偏遠的小島上來。她不光是要躲避警方的追查,也是在躲避白鯨,因為她是519一案唯一存活的人證,她看到過白鯨的臉。就算白鯨當時沒有反應過來,事后也一定會想明白其中的環節。
    如果不是許長纓的偶然發現,警方可能還找不到吳虹悠的生前所在。
    而策劃師白鯨,恐怕也找了這個女人數年。
    只可惜,他們都晚了一步……
    陸司語低垂了頭,他從未如此時此刻,覺得自己離著自己的仇敵那么近。可是知曉了真相的他,依然不知道白鯨的身份,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是誰。
    窗外,臺風已經快要到了,正是下午應該陽光明媚的時候,天空卻變成了一片的灰黃,大風刮著,吹得簡陋的屋門哐哐作響。
    宋文道:“阿姨,謝謝你配合我們的工作,這本本子上記錄的東西對我們而言,非常重要,我們必須把它帶走。”
    李明美搓了挫滿是老繭的手,低垂了頭:“反正我表妹已經去世了,如果這份東西能夠幫助到你們,那就是最好了。”
    陸司語在旁邊道了聲謝。宋文把本子放入證物袋,然后收好。
    隨后宋文又留下了自己的聯系方式,記錄了李明美的信息,叮囑她如果想到什么的話,就告訴他。
    宋文和陸司語從這邊出來,民宅距離幸福旅社還有十幾分鐘的步行路程。
    宋文抬頭往天上看去,混沌的云層外,一些馬尾狀的卷云已經出現,而且逐漸增厚為了卷層云。
    他一邊走一邊問陸司語:“對于剛才本子上記錄的事情,你怎么想?”
    陸司語把插在口袋里的雙手不自覺地攥緊,從開始聽吳虹悠講述開始,他的臉色就越發地蒼白。當年的事,像是一塊傷疤,如今這傷口被揭開,鮮血淋漓。
    這一案對陸司語來說太過不同。
    其他的案子,他能夠冷靜分析那些罪犯,而519這個案子,作為案件的受害人,親歷者,那些都是他的仇人。
    陸司語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開口道:“龍進榮是個壞人,這一點毋庸置疑,他無比的兇殘,可能有反社會人格,他殺過很多的人,把人命當作草芥,可是如果他沒有遇到白鯨,他可能會早早就被抓獲,是絕對不會成為那樣一位悍匪的。”
    對于龍進榮,他還是有印象的,那個兇殘的男人,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他的脾氣暴躁,不停地威脅他們,恐嚇他們,還用他和哥哥的生命來威脅他的父母。最后,他當著他的和哥哥的面把爸爸媽媽殘忍殺死。
    另外兩個人,陸司語也有一些印象,安奎應該是負責看守的那個男人,至于餌子,就是那個人最后解開了綁著他們的繩索,那時候餌子也許是良心發現,也許是為了讓他們分散龍進榮的注意力,時隔了這么多年,陸司語并不清楚餌子死前的真實想法。可是不管怎樣,因為這個舉動,他活了下來。
    隔了這么多年,陸司語忽然發現,在自己的記憶里,那些男人的臉已經模糊不清了,他們也一同葬送在了那間別墅之中,仇恨和傷痛留給了活著的人,死的人該去了天堂,或者是下了地獄吧。
    他們走在小島之上,周圍都是綠色的植被,樹叢里時不時有海鳥展翅凌空,可是他們卻完全沒有心情觀賞這樣的海邊美景。
    風越來越大,大樹被吹彎了枝條,這時候,終于讓人有點臺風臨近的緊張感。
    “至于白鯨……這個人是無比狡猾的。”陸司語一邊走著,一邊低頭繼續道,“我感覺,他可能和更多的事情有牽連,比如夏未知的事,比如我們最近遇到的事,時過境遷,他變得更加狡猾而危險了……”他頓了一下道,“他一直在學習,一直在進化……”
    就像是達爾文的進化論中所說,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二十年之間,南城發生了巨變,這個男人也在變化著,他更為隱蔽,也變得更為危險。他學習了新的知識,利用著現在各種的技術,還有他當年得到的錢財,如果說過去的他還是一個初出茅廬,嶄露頭角的年輕人,現在,他已經是這座城市罪惡的幕后之人。
    宋文道:“我想到了之前,灼灼曾經和我們說過的那個人,魚娘娘,我感覺那些人是和白鯨有聯系的。圣誕節頂罪的車禍,很像是白鯨的手筆。”
    他繼續說著,“在許長纓死后,我也曾看過那位撞死他的司機的資料,那個人幾乎沒有任何的有效信息。警方沒有找到他的駕照,身份證,車也是一輛登記的報廢□□,那是一個不應該存在于現在社會之中的人。”
    陸司語想了片刻開口:“我們現在的制度,還是有一定的盲區。”
    宋文道:“我覺得魚娘娘和白鯨可能是一種合作的關系……就好像,是在龍進榮死后的替代品。”
    雖然他們之前只是聽灼灼提到過只言片語,但是從她的話語之中可以聽出來,魚娘娘手下的人數眾多,和龍進榮那種小團體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這位策劃師在執行之中,需要假以他人之手,他從來不會親自參與那些罪惡的事,而是躲藏在那些人的身后,坐收漁翁之利。
    他們在明,對方在暗,在南城有一張普通人無法察覺的暗網,那些罪惡隨之滋生。
    討論到了這里,陸司語忽然低下頭,默不作聲了。
    宋文似是知道他所想,回頭問:“你在想你哥哥的事?”
    陸司語點了點頭。
    宋文道:“你哥哥那時候比你大一些,應該有十多歲吧,你是否有他的照片呢?”
    陸司語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他沒有哥哥的照片,當年奶奶處理那些遺物的時候,可能是怕他看到傷心,哥哥的照片,爸爸媽媽的照片,都不知道收在哪里了。直到奶奶去世,他繼承家產,再沒有找到那些過去的東西。
    似乎從那時候起,父母,哥哥,就完全從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陸司語也是直到了今天,才聽到了一些關于哥哥的消息。
    沒有照片,就無法進行頭像還原,宋文還是安慰陸司語道:“如果你的哥哥活著,我們會找到他的。”
    陸司語低頭嗯了一聲。
    那是他最好的哥哥,每次有好吃的,都會把最好的留給他。每次犯錯誤,會幫他和爸爸媽媽求情。那時候,哥哥的成績比他還要好,他遇到不會的題,哥哥就會給他講,他會揉著他的頭發,叫他司司。
    爸爸媽媽那么忙,很多時候,是哥哥陪伴在他的身邊。
    陸司語還記得,最后的時候,是哥哥把他關在了柜子里,去引走了劫匪。
    陸司語多么希望,那是一次捉迷藏,就像是以前的無數次捉迷藏一樣,只要他捂上眼睛,數到一百,哥哥就會把門打開,把他抱出來,然后刮著他的鼻子說,小笨蛋,我就知道你藏在這里。
    可是他等來的,只有一聲槍響……
    在十九年前那個抉擇的時刻,哥哥把最后生的希望留給了他。
    過去十幾年,他有時候在想,如果活下來的哥哥,他是否會成為比他還要優秀的人。
    現在,他的心情復雜,他的哥哥,究竟是不是還活著?如果哥哥還活著,他又會在哪里呢?
    隨著時間的推移,臺風越來越臨近,天色也越發地暗淡了下來,海風凌冽地吹著,發出陣陣的風聲,那些植被都被吹得嘩嘩作響。
    天似乎都變得低了,遠處的景物像是加了濾鏡一般清晰,即將到來的臺風,像是一場天劫。
    那些殘酷的過往,仿佛是重物壓在了陸司語的心頭,胸口更像是有刀子在寸寸割著。
    兩個人一直走到那條路的盡頭,宋文看到旁邊有個小攤位,老板正在收拾擺在外面的東西,都是一些海島的紀念品,在旁邊有個腌著茶葉蛋的電飯煲,正在咕嘟咕嘟開著。
    宋文身上背了兩個包,戳了戳陸司語問:“餓嗎?中午看你沒有吃多少。”
    宋文知道陸司語現在陷在了那個案子里,陷在了回憶之中,他努力想把他拉出來,不管怎樣,他們已經盡了他們的努力,拿到了當年的真相,回到南城以后,他們需要考慮的是,要如何面對那些罪惡,抓住那些兇犯。
    陸司語中午的時候有點暈船,加上那快餐的味道有點一般,就沒有吃多少。剛才他的胃就有點疼了,這時候被宋文一提醒,點頭道:“有一點餓。”
    宋文便開口問:“老板,買幾個茶葉蛋?”
    那老板正準備關門收攤,沒想到來了生意:“唉,小哥你真有眼光,我這茶葉蛋,是用的上好的海鳥蛋腌的,就是價格呢,不比陸上,兩塊錢一個,你們要幾個?”
    宋文道:“來五個,十塊錢的。”然后他又看了看,“唉等下,你這邊的方便面,薯片,水啊什么的,也來一些,一起算吧。”
    陸司語在一旁低頭道:“等下還要去旅館那呢,他們之前都說那邊有個蛋糕店……”
    宋文道:“這種海島上的店子,可真說不定,反正臺風快來了,既然順路看到了,我們還是多備點儲備糧吧。”
    老板看來了大主顧,就忙用塑料袋給他包著東西,然后又問:“這都要臺風了,你們還來島上玩啊?早班船開走了以后,我還以為沒生意了,本來早就想收拾的,這一忙把那茶葉蛋的鍋給忙忘關了。要不然,你就買不到熱乎的了。”
    宋文笑道,“都是緣分。”
    老板把茶葉蛋和其他的東西遞給宋文:“你們住幸福旅社?”
    宋文點頭:“這島上除了那邊還有什么地方能住么?”
    老板笑道:“是啊,你看我們這民宅,都挺簡陋的,自己人都住不下,你們這些來旅游的,更是看不上的。”
    宋文問:“這邊游客多嗎?”
    老板道:“旺季的時候有點多,不過有的人并不在島上留宿,天氣好的時候一天四班船,做最早的來,十點就能夠到,然后玩到晚上五點坐最后的一班到新川。至于在島上來留宿的,大多是一些喜歡海鳥的攝影愛好者,還有一些來玩的學生什么的,這地方好像在年輕人里面很有名,有很多慕名而來的。哦,還有那些來吃蛋糕的人……”
    宋文眉頭一皺,不知道他為什么要把吃蛋糕單獨拎出來,他順著問:“我聽說那邊好像失蹤過一個女孩?”
    “是失蹤過一個。”提到了這個話題,那小老板忽然臉色微變了,隨后連忙擺手道,“不過這個我們在山下的不太了解。”
    然后老板又嘀咕了一句:“今天怎么好多人來問這件事?”
    “還有誰來問過?”宋文皺眉問,他把準備交錢的手垂下來,等著老板繼續說。
    “就半個多小時前,一位戴眼鏡的中年男人來問過。”老板道。
    陸司語和宋文對視了一眼,這描述,聽起來像是蘇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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