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br> 蘇老夫人讓蘇府的一名小廝去接的人。</br> “要是還敢臊我蘇家的臉,你也別手下留情。”蘇老夫人交代了那小廝,半點都不帶心疼的,全然不知蘇氏能成如今這樣的性子,與她當年的寵溺脫不了干系。</br> 自己寵出來的人,如今出了事,蘇老夫人卻恨不得撇的干干凈凈。</br> 她是寵她,但也有底線,她不能成了白眼狼,反過來讓自己難受。</br> “當年虧得我白疼了她一場,她就是這么報答我的,先是在太后面前,讓我丟盡了面子,如今又讓庚老夫人,將我臊一頓,我這算是什么,我這張臉,算是晚節不保。”</br> 蘇老夫人氣的不輕。</br> 恨自己怎么會養出了這么個人。</br> 蘇氏去刺蔣氏時,是腦子發熱,失了理智,全然不受自己的控制,憑著一股子的怒氣和不甘,想解了心頭之恨,可當她看到庚侯爺趕過來,一把將她推在了地上,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蘇氏就害怕了。</br> 待庚侯爺將蔣氏摟在了懷里,才抬眸看向了蘇氏,那眼里的恨意和決絕讓蘇氏周身發涼,她已經在那里面看不到半分對她的情意。</br> 之后,她又看著他滿臉緊張和心疼地看著蔣氏,看著他大聲地對周圍的人吼,讓他們替蔣氏叫大夫,蘇氏心口撕裂般的疼。</br> 眼前的這一幕,她很熟悉。</br> 他曾經也這般緊張過自己。</br> 她生世子時,侯爺也是這般抱著她,緊張地讓府上的人替她找大夫,后來他又陪了她一個日夜,就守在門外一步都沒有離開,一直到她生完,侯爺進來沖到她面前,握著她的手,對她說,“夫人辛苦了。”</br> 確定了她安然無恙了之后,侯爺才去看了他們的孩子,她在先,孩子在后。那時候他看著自己時,臉上的緊張和心疼,與如今對待蔣氏的一模一樣。</br> 蘇氏不可否認,侯爺曾經是很愛她,對她很好,可她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就變了,他對她再也沒有了往日的耐心,開始在她面前沉默寡言。</br> 直到變成了如今這樣,他恨她。</br> “你走吧,回蘇府去,本侯對你已經仁至義盡。”庚侯爺終于說出來那句讓蘇氏絕望的話。</br> 他要休了她。</br> 蘇氏已經猜到了自己的結局,可親耳聽到他說出來之后,心口疼的她直不起腰來,眼淚奪眶而出。</br> 蘇氏從他的表情和語氣里能聽的出來,他這次是認真的,蘇氏的倔強和小脾氣,在這一刻,消失地無影無蹤,生平頭一回蘇氏沒有了力氣去與蔣氏再較勁。</br> 蘇氏看著侯爺,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說道,“我錯了。”</br> 她蘇氏活到現在,從未低頭向誰認過錯。</br> 頭一回讓她認錯的人,是庚侯爺,是她想要愛一輩子的人。</br> 蘇氏愛庚侯爺,若不是愛他,又怎可能為了他去爭風吃醋,去嫉妒他的妾室,妒火燒心,讓她一步一步地毀了他們之間的關系。</br> 越來越讓他討厭。</br> 如今蘇氏妥協了,她認輸,她不想離開庚侯府,她還想陪著他,還想回到最初,他心里有她的那段日子,就算他納再多的妾也沒關系,她再也不介意了,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想好好地同他過,不嫉妒不羨慕,只要他能原諒自己。</br> 只要他再給她一個機會。</br> 但庚侯爺的機會已經給過她了,在蘇氏身上,他的耐心終歸有用完的那一天,而蘇氏的醒悟卻是晚了一步。</br> 庚侯爺對她失望透頂,再也不報任何希望。</br> 只有他自己知道,早在很久之前,在他心里的人,就已經只剩下一個蔣氏,再也沒有了蘇氏的半點位置。</br> 如今蘇氏的這一刀,便是徹底地將他和她之間的情分,斷了個一干二凈。</br> 庚侯爺沒答,看向她的眼神里,已經沒有了半點光彩,冷冰冰地,如同在瞧一個毫不相干的人。</br> 蘇氏人生中的第一次認錯,對她來說,是突破,但終究還是來的太晚,庚侯爺對她已經心灰意冷,蘇氏的認錯便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br> 她說什么,其實庚侯爺已經聽不到,也不在意。</br> 她錯與不錯,都已經不再重要,他不會原諒她,也不想再聽她說話,更不想看到她出現在自己面前。</br> 庚侯爺在給蘇氏寫那封休書的時候,是打心底里的,想要休了蘇氏,不帶半點留念,也沒有半點心理負擔。</br> “當初我生世子的時候,你對我說過,說今日我所受的苦難,往后你會用一輩子來補償我,會好好地疼我。”蘇氏看到侯爺將休書毫不留情地扔給她的時候,到底還是沒有忍住,哭的肝腸寸斷,伸手想去拉侯爺的衣擺,侯爺卻是一抬腳,再也不給她碰。</br> 侯爺的眼睛也只是顫動了一瞬,當他垂眸看著蘇氏的那張哭花的淚臉,侯爺發現自己再也不會對其心疼時,便知道,他與她結束了。</br> “你說我負了你也好,怎么都好,但本侯的心里確實已經容不得你了。”庚侯爺沒有去數落她的行為,而是告訴了她最殘酷的真相。</br> 其實他自己也知道,任何理由都能比不上,他心里已經沒有了她更實在。</br> 庚侯爺說完這句話,就讓人將蘇氏送出了庚家。</br> 蘇氏癡癡地看著庚侯爺離去的背影,身子冷地打抖,耳邊全是他那句,“心里已經容不得她。”</br> 直到瞧不見侯爺的半點身影,那些曾在蘇氏腦海里模糊不清的畫面,突然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十幾年過去,原來她什么都沒忘。</br> 她還能清楚地記得,她是如何嫁進庚侯府,記得她第一次見到侯爺時的場景,甚至她能感受到當時的羞澀和歡喜。</br> 新婚夜,侯爺將她摟進懷里,也曾將她當做稀世珍寶般地疼愛過。</br> 他們也曾經那般親密無間過,那時候的她,又怎么可能想得到,她會被他休。</br> 悲涼感壓的蘇氏喘不過氣。</br> 蘇家的小廝過來,將蘇老夫人對蘇氏的態度擺了出來,蘇氏也沒哭沒惱,離開了庚侯府,她去哪里都一樣。</br> 這輩子,她失去了太多。</br> 她的兩個女兒,他的丈夫。</br> 終究將自己活成了一場笑話。</br> 蘇氏如一具行尸走肉般離開了侯府,往后如何,她已經再也沒有希望。</br> 侯爺棄了她。</br> 她便跟死了沒任何區別。</br> 蘇氏走了,庚侯府才漸漸平靜下來。</br> 蔣姨娘的傷雖說不重,但也是活生生地挨了一刀子。</br> 庚侯爺一直伺候在她身旁守著蔣氏,蘇氏的那一刀,倒是將他刺明白了,一直以來他將心放在了蔣氏這里,將責任給了蘇氏,是以,她才能對蘇氏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br> 自己容忍了也就算了,還拉著蔣氏一起去容忍。</br> 可蔣氏嫁給他的時候,又何嘗不是個未經人事的姑娘,又何嘗沒給他生孩子。</br> 不只是替他生了孩子,還替他生了一位皇后。庚家在他這一輩,不但沒有落寞,還光宗耀祖,出現了第一位皇后。</br> “做本侯的夫人吧,下半輩子,讓本侯好好地來補償你。”庚侯爺認清了自己的內心之后,就一身輕松,說他沒有良心也好,沒守住對蘇氏的諾言也罷,他都認了。</br> 如今他心里已經沒有蘇氏。</br> 只想對蔣氏好。</br> 蘇氏被休的第二日,侯爺就將蔣氏提為了侯夫人。</br> 世子沒變,庚幕依舊是庚侯府世子。</br> **</br> 星煙從薛先生那里聽說姨娘受了傷,坐不住,想回庚侯府瞧一眼。</br> 薛先生沒讓,“如今宮里離不開娘娘。”</br> 誰也沒想到在這節骨眼上,庚侯府居然就出了這么大一件事。</br> “娘娘要是擔心,派宮里的太醫悄悄去庚侯府走一趟都行,但如今皇宮里的情形,娘娘自己也知道,不宜出宮,太后病了,皇上出征,一堆的人盯著娘娘,娘娘自顧不暇,怎可能分心。”</br> 星煙明白這個道理,只能作罷。</br> 如今她身上擔著的不再只是姨娘和哥哥,她肩上承擔的是整個贏家。</br> “蔣夫人也算是因禍得福,終于熬出了頭,做了侯夫人。”薛先生見星煙坐了下來,才閑聊了一句,薛先生很看不起蘇氏,“蘇氏那腦子當真是銹鐵做的,堂堂的侯夫人,竟然敢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行兇,這不是自己作死嗎?哪里還用得著別人算計,自己就將自己堵死了,奴才一起都在想,當年侯爺怎就攤上了蘇氏那個蠢貨,心腸歹毒也就算了,還沒長腦子,能有今日,怨不得別人,是她自己造的孽。”</br> 星煙走了神,蠢是蠢。</br> 可就是這樣一個蠢貨,差點就毀了她。</br> 論起蘇氏的歹毒來,誰都沒有星煙有體會。</br> 那十幾年里,她在蘇氏身上受過的苦楚,成了她從小到大的心里陰影。就算是蘇氏自己不作死,等到塵埃落定,星煙想,她也不會寬宏大量饒過她。</br> “總算是休了。”杏枝臉上的高興藏不住,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就差在那門外點上一串炮竹,放上個三天三夜。</br> 蘇氏不僅是星煙的噩夢,也是她們這些當丫鬟的噩夢。曾經在侯府,在她手底下逃出一條命來,有多不易,杏枝和采籬怕是這輩子都忘不了。</br> 可這十幾年的毒瘤,</br> 解決起來也很容易。</br> 纏繞了小院里所有人的噩夢,到頭來,也只不過是庚侯爺的一句話,一張紙罷了。</br> “是娘娘爭氣,休書說的容易,可十幾年過去,也沒見侯爺給。”采籬難得說出一次出格的話,但話里是什么意思,誰都能明白。</br> 若不是星煙當初選擇了進宮,如今成了萬人敬仰的皇后,恐怕她和蔣姨娘的命運,還是照樣被捏在蘇氏的手里。</br> 侯爺對蔣氏的真心不假,可有時候誰又能保證,不受地位的貴賤所影響。</br> 要說侯爺愛蔣氏,也是愛了十幾年了,那十幾年,蘇氏欺負蔣氏,欺負星煙的時候,侯爺又怎可能不知道。</br> 不外乎就是一個嫡出,一個妾室。</br> 嫡庶之別,侯爺也沒能逃過這些條條框框。</br> 侯府的事情,太后也聽說了。</br> 派了秦嬤嬤去找星煙過福壽宮坐坐,星煙人來沒到,虞夢穎就來了。</br> 虞夢穎打定了主意要去揚州,庚景走的那一日,她原本就打算跟上,后來有了姚貴人那一出戲,硬生生地將她留了下來。</br> 如今事情過去了,她便再也呆不住,走之前,不放心太后的身子,想進宮來瞧一眼。</br> “哀家倒是撐了過來,你母親如何了?”太后見到虞夢穎,就想起了虞夫人,對虞夫人太后心里有愧,若不是自己著了道,也不會再去揭開虞夫人心口的那道傷疤,讓她存了希望,又滅了希望。</br> 這滋味,可不好受。</br> “也只是愣了愣,第二日就跟個沒事人一樣,八成也是見到那人,并沒有感覺出來緣分。”</br> 虞夢穎沒對太后提起,她要去揚州之事,包括她的家人她也沒說。</br> 一個大姑娘,就算是許了親,也不能隨心所欲地就能跟著人家跑,更何況,如今皇上正在同魏敦打仗,到處都是一團糟,虞夢穎若是說了,恐怕她連虞家的門都出不來,直接被母親鎖在屋里。</br> 虞夢穎只能用先斬后奏這招,人從虞府出來,進了宮,便不會再回去。</br> 虞夢穎對所有人都瞞著,獨獨告訴了星煙。</br> “我要去揚州找你哥哥。”虞夢穎一直等到星煙同太后嘮叨完,才找了個間隙,告訴了星煙自己的打算。</br> 說的很堅決,這輩子她從未這般肯定地想要去做一件事。</br> 星煙怔住。</br> “這日子,我熬不過,一日都呆不住。”虞夢穎說起來,臉上的神色確實看的出來很難受,“我甚至都在懷疑,沒認識庚景之前,我到底是怎么活過來的,如今一分開,我算是體會到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滋味。”</br> 想起了那人臨走前的一吻,和他平時對她的態度相差了十萬八千里,虞夢穎心里就忍不住發癢,這才剛沾了一星半點的甜,他說走就走,最是吊人胃口。</br> 虞夢穎在星煙面前也沒有半點害臊,說的都是心里話,沒有地方讓她傾訴,也就只有星煙。</br> 可虞夢穎忘了,星煙如今的狀態同她一樣,庚景不在康城,她想念,皇上同樣也不在康城,星煙也在想念。</br> 虞夢穎的這番話將星煙內心對贏紹的思念,徹底地勾了出來。</br>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br> 虞夢穎忍不住,她何嘗又能忍得住。</br> “哥哥知道嗎?”星煙問她。</br> “他要是知道了,我還能走的掉?就是要等到他看到我的時候,已經甩不掉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