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br> 晉江獨發,盜版必究</br> 星煙抬眸,看到了一雙深邃暗沉的黑眸。</br> 席位上一排緋紅的燈籠,光線柔和,讓跟前這雙永不見底的眸子,也跟著添了幾分溫暖,星煙在那里面,好像瞧見了寵溺。</br> 就那一眼,星煙心口猛地跳動,慌忙地收回視線,再瞧跟前漂浮在水上的盤碟,就跟飄在云端,不停地晃蕩。</br> 星煙的身子也有些輕飄飄。</br> 不怪后宮嬪妃擠破了頭,也要去爭這份圣寵,帝王的恩寵一旦寵下來,誰受得了,誰又能離得開。</br> 星煙很受用。</br> 一句“你不一樣。”</br> 這大抵是星煙聽過的,最美的情話。</br> 石桌前的一杯果子酒,魏貴妃敬她,她沒喝,姚貴人給她作了一首詩,也沒見她喝。</br> 此時卻自個兒一飲而盡。</br> 為了壓驚。</br> 席間的熱鬧聲也隨著皇上著前后截然不同的態度,戛然而止,突然沉默下來,個個都不敢說話,同樣都是女人,可她們不是庚貴妃,不是皇上心尖上的女人。</br> 待遇便是天壤之別。</br> 瞬間的冷場,一杯果子酒也壓不住星煙的尷尬,皇上卻并沒有覺得自己的言論有任何不妥。</br> 筷子一伸挑了塊肉,夾到了星煙的碗里。</br> ——她瘦了。</br> 席間的人也就太后敢往皇上臉上看,看完了,又不動神色地將目光挪開。</br> 皇上不像先皇,倒是像極了敬帝,性子不折不屈,身上憋著一股狠勁,能讓他折腰的并非是武力,也并非是困境。</br> 這幾年來多艱難,也沒見他彎腰服軟過,如今一個女人,人對了,他又能甘愿為她彎腰夾菜。</br> 太后嘆了一聲,也就懶得操心。</br> 橫豎他那后宮都是擺設,如今滿心滿眼地就只有庚貴妃,倒像是隨了一句話——天底下就只剩下庚貴妃一個女人了。</br> “庚貴妃頭一回來逸清殿,還未見過夜里的景致,這會子時辰正好,清泉邊上有一排燈籠,很是好看,你去瞧瞧吧。”</br> 留在這里也是遭人眼紅。</br> 星煙立馬放了手中的筷子,乖巧地起身。</br> 皇上的那塊肉還留在她的碗里,她不知該吃不該吃,她不喜歡吃肉,但皇上夾給她,就是御賜,她不能不吃。</br> 好在最后太后解救了她。</br> “多謝太后。”星煙離了宴席,才走了幾步,皇上的眼睛就跟長在了星煙身上,跟著往外移。</br> 越看越瘦。</br> “皇上去陪貴妃吧。”</br> 太后成全了他,庚貴妃一走,他還能坐得住?</br> “母后慢用。”皇上利落地起身,沒有半點留念。</br> 兩人一走,席間的氣氛松快了一口氣,卻同時又伴隨著失落。</br> 今日嬪妃們本就是為了皇上而來,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可以同皇上用膳,卻被姚貴人給攪合了。</br> 前面的人都說的好好的,她非要做什么詩。</br> 姚貴人臉色還沒有緩過來,被皇上嚇破了膽,也傷透了心,裙擺上的酒漬她無心去擦,本以為一首詩能討了庚貴妃的歡心。</br> 庚貴妃高興了,皇上也會高興。</br> 如此她也能在皇上心里重新找回一個好印象出來,誰知弄巧成拙,一次比一次還糟。</br> 她并不知道庚貴妃不會識字,而她那一首詩,是她學了很多,好不容易記才下來,滿懷期待地當著眾人的面念了出來,竟落了這么一個下場。</br> 為了護庚貴妃,皇上那話多毒。又何曾將她當成自己的妃子看待。</br> 姚貴人低著頭咬嘴唇,眼淚花兒直往下掉。</br> 宮里從沒有同病相憐這一說,姚貴人吃了癟,沒有誰會同情,也不會感同身受。</br> 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得不到,便是最好。</br> 席間魏貴妃,默默地看完了一場戲。</br> 以為自己無欲無求,能坦然地等死,不做任何念想了,可看到皇上對星煙的一舉一動,言語之間的維護,她心口分明又在痛。</br> 腦海里皇上為星煙夾菜的情景揮之不去。</br> 她爹爹曾經也是這樣為她娘親夾菜。她以為,等到她嫁了人,她的夫君也會替她夾菜。</br> 可誰沒想到的是,她嫁了人,但她沒有夫君。</br> 她知道將軍這輩子都不可能會如此對她。</br> 水席一結束,魏貴妃就走了,看什么都是灰暗,倒是與今日白日星煙的心情一樣。</br> 魏貴妃沒去等姚貴人。</br> 姚貴人哭紅了眼圈,眾人都走了,才低著頭來到了太后跟前,福了福身子,不似往日那般能言善語,埋著頭一句話不說。</br> 太后瞧見她顫巍巍的身子,到底還是心疼。</br> “陪哀家走走吧。”太后讓她跟在了身后,往河邊走去。</br> 姚貴人也是頭一回來逸清殿,太后陪著她遠遠瞧了一眼河岸兩邊的燈籠,嘆了一聲才說道,“你那些小心思暫且放著吧,皇上看不到,也不想看。”</br> 姚貴人將頭垂地更低。</br> 太后的本意是想讓她去看夜里的景致,換個心境,可姚貴人一場走下來,心口越來越堵。</br> 緋紅燈籠的另一邊,就是皇上和星煙。</br> 她看什么呢?</br> 看著他們恩愛嗎。</br> 姚貴人魂不守舍地回了屋子,坐了一陣難受得緊,便去找了魏貴妃,想同她說說話。</br> 魏貴妃也還未睡,兩人倒是有個伴。</br> “妹妹可知,皇上為何生氣?”魏貴妃問她,姚貴人一臉的疑惑,不明白她說的意思。</br> 不是女子無才便是德嗎?皇上不喜歡有文采的妃子。</br> “庚貴妃不識字。”</br> 姚貴人后知后覺,臉色慘白。</br> “妹妹卻當著大伙兒的面,為她作了一首詩,不就是在嘲諷她不懂嗎?”</br> “我沒有!”姚貴人瞬間站了起來,一臉的慌亂。她純粹只是想去巴結庚貴妃,希望能從她的身上分出一點恩寵來。</br> 不知道真相之前,姚貴人傷心,知道真相之后,姚貴人就只剩下了恐慌。</br> “妹妹別急,太后不是護著妹妹嗎?多少人羨慕著呢。”魏貴妃嚇唬完了,又開導她。</br> 姚貴人如霜打的茄子,對她來說,也就只有太后是她的安慰了。</br> “妹妹的長相似安樂公主,也同太后相像,這么一看,倒是更像虞家人。”</br> 魏貴妃突然一驚,仔細瞧了一陣姚貴人的臉,說道,“妹妹該不會真是虞家人吧?或許是早年走失,被人收養,否則怎會如此相像?”</br> 魏貴妃的這句猜測,讓姚貴人心頭猛地一震。</br> 誰都知道太后寵愛她,是因為她這張臉長的像安樂公主。</br> 可到底她同太后并沒有關系,倘若有一日太后厭倦了她,那她便什么都沒有了。</br> 虞家人不同。</br> 若是虞家人,那才算的上是太后真正的親人。</br> “本宮不過是隨口一說,只覺得事情太巧合了些,妹妹別往心里去。”</br> 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不但往心里去了,還在姚貴人的心頭扎了根。</br> 過兩日就是逸清殿的宴席,宮里的大臣,各大世家都會來,她想去找周大人,求他想個辦法,讓她同自己的父母見一面。</br> 她想問問,這巧合是不是真的。她像安樂,像太后,但她并不像自己的父母。</br> 魏貴妃那隨口一說,姚貴人卻越想越覺得是真的。</br> **</br> 星煙離開水席不過幾步,便被贏紹跟了上來。</br> 太后說的沒錯,逸清殿河邊的一排燈籠亮起來,緋紅的光暈染了大半個河道,光影疊疊,粼粼水光蕩漾,美的很有情調。</br> 贏紹牽著她的手,今日似乎摸哪,哪兒都瘦。</br> “怎么不吃?”贏紹問的是那塊肉。</br> 星煙沒有回答,轉身抱住了他,想蒙混過關,卻被贏紹揪出來了小臉,“臉也瘦了。”</br> “讀了一月的書,就能將自己瘦成這樣。”贏紹的手指剮蹭在她的下顎,尖尖地。</br> 夜色朦朧纏綿,星煙看著他的眼睛,仗著他眼里那份獨一無二的寵愛,貪婪地撒嬌,“皇上不喜歡姚貴人的詩?”</br> 贏紹:“嗯。”</br> 不喜歡,辭藻浮夸。</br> 星煙竟也生了膽子給他下套。</br> “皇上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星煙實則就是想聽他說的那句“你不一樣。”</br> 不一樣了,他便只對她一個人好。</br> 贏紹不知她的小心思。</br> 只當她是想偷懶。</br> 他說的是除了她之外的人。</br> “你不一樣,你別想著偷懶,瘦了就補,但該讀的書還是得讀。”贏紹剛說完,星煙猛地一撲又緊緊地抱住了他。</br> 她聽到了她想聽的,便滿足了。</br> 沉郁了一日的心情,到這會子突然放松了不少。</br> 從進到逸清殿,魏貴妃告訴了她哥哥的消息之后,她便沒有一刻開心過。</br> 她能明白事理,但還是掩蓋不住內心的擔憂和焦灼,沉重的悲傷,壓的她喘不過氣。</br> 直到現在,才稍微地松懈下來。</br> 白日里她無心欣賞景致,如今再看,眼里的一切又不同了,心情不受影響,瞧哪哪都美。</br> “臣妾想聽皇上講故事。”星煙將頭蹭在他胸前,逮準了時機恃寵而驕。受寵的時候不任性,往后更是沒有機會。</br> “好。”</br> 星煙以為他會給自己講他的故事,卻不想他講起了歷史上的英雄人物。</br> “朕只會這個。”</br> 星煙說,這個也行,</br> 他講什么她就聽什么。</br> 星煙聽的仔細,敬佩他口中所述的英雄,也敬佩他能講出這樣的真人真事來。從他簡短的言語之中,星煙聽出了薛先生所說的學富五車,博古通今。</br> 他似乎無所不知。</br> 星煙有些沉淪,她被吸引到了。</br> 沉迷于他淵博的學識之中。</br> 再抬頭一看,那張隱在夜色中的臉,認真穩成,英俊地一塌糊涂。星煙感嘆,帝王的魅力太大,權力,容貌,還有讓人著迷的才學。</br> 星煙的眼神有些癡呆。</br> 終于有了后宮嬪妃,該有的神色,一種妃子對帝王貪婪垂涎的神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