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章</br> 晉江獨發,盜版必究</br> 嚴太醫嚇破了膽,再也不敢聲張。</br> 也徹底看明白了一件事,護著庚貴妃的人不只是皇上,還有太后。</br> 龍嗣有多重要,太后和皇上比誰都清楚,皇上登基兩年,還尚未有龍嗣,本就屬于史無前例。嚴太醫也知道后宮妃子不易有孕,前程就已經斷送了一大半,但太醫院的人只講事實,不參與后宮的爭斗,這是鐵定的規矩。</br> 然而今日嚴太醫這真話卻完全沒落到半點好處。</br> “庚貴妃能不能有孕,大明國能不能后繼有人,這責任,如今就落到了你們太醫院身上,嚴太醫可得用心些。”嚴太醫走之前,太后又給他施壓。</br> 嚴太醫便知道,后宮里出來的第一個孩子,必須是庚貴妃的,如論用什么法子,太醫院都必須要醫好庚貴妃的身子。</br> 將來的皇后,必定也是庚貴妃,嚴太醫的肩上猶如壓下了一座山。</br> 嚴太醫走后,太后的臉色更差。</br> “后宮少了個主人當真不行。”消息一出來,沒個把門的,到時候還不知道會鬧成什么樣。</br> 周貴妃死了,魏貴妃是魏家拿來充數的假貨,人送進了大牢,如今宮里就只有庚星煙一個貴妃,正是圣寵當頭,若是傳出了不易有孕的消息,不用想,肯定會有一場爭斗。</br> 臣子們又該蠢蠢欲動了,好不容易平靜了的后宮,必定會掀起風浪。</br> “如今皇上正忙地焦頭爛額,哪里經得起后院起火。”太后對秦嬤嬤說,“你走一趟,去替哀家瞧瞧庚貴妃身子到底如何了,再順便看看她身邊的人靠不靠譜,千萬別讓消息傳出去。”</br> 太后倒也不擔心。</br> 如今伺候庚貴妃的幾個人,她都很放心,采籬和杏枝是她從庚侯府帶過來的親信,素娥從進宮就去了后殿,除了伺候皇上,沒占過其他人,心思純凈。</br> 最讓她放心的還是薛先生。</br> 太后見過她面具后的那張臉,沒設么特別的,就是個熟悉的面孔。</br> 太后認識,皇上認識,所有人都認識。</br> 但太后和皇上所認識的,和大伙兒所認識的又不一樣,太后想皇上既然讓她歸了位,想必就是心里有了打算。</br> 皇后之位定在了庚家。</br> 也不枉庚太傅一番苦心。</br> 太后同秦嬤嬤曾聊過此事,“庚侯府的侯夫人蘇氏,仗著身后有將軍府撐腰,在庚侯府硬是活地橫行霸道,殊不知她這性子,竟成全了蔣氏,哀家這些年沒見過幾個聰明人,庚侯府那位蔣氏,倒是難得少見的聰明人。”</br> 太后也是在最近,才知道了很多事。“一罐子湯,收買了一個皇上,一個庚太傅,這筆賬誰有她會算?”</br> “由她養出來的女兒,能差到哪里去。”太后一雙眼睛將后宮的一堆是是非非都看了個明白。</br> 皇上選的皇后,她接受,但也不能說就無條件地接受,得要讓她也滿意了才行。</br> 剛好,太后對庚家滿意,對星煙也很滿意。</br> “從她剛開始進宮當淑儀,到如今的貴妃,看似都是皇上的恩寵,實際上何嘗不是她自個兒爭取來的。”</br> “當初進宮,芳華殿里兩個庚淑儀,她由著那一個作天作地,不聲不響地就給解決了,蘇氏和她那兩個女兒驕傲了一輩子,最后還不是向她低頭了?”</br> “虞夢穎的那事,不管她是懷了心思,還是當真只是巧合,只能說她有這個命,命里該讓哀家欠她這么個人情,后宮里的嬪妃,誰不想來巴結哀家,有送東西的,有來說好話的,可你瞧瞧?她做了什么,她去幫了虞家,替哀家解決了一件哀家不好出面的事,既沒到哀家面前來恭維,也沒送哀家什么東西,卻讓哀家記了她兩回恩情,一回是巧合,這第二回,還能有那么多的巧合?”</br> “再說那周貴妃多囂張,周家得勢那會兒,誰不害怕,回回在她身上找事,哪一回她敗過陣?還有魏貴妃,一身的心眼,算計了她多少回,結果呢?該升的升,皇上也沒見將她怎么樣,反而越來越恩愛。”</br> “能屈能伸,能識時務。單憑著這兩點,她做皇后,哀家沒有任何意見,就算周家還是當初的周家,魏家不謀反,在后宮的一堆嬪妃里,最合適的人,也還是只有她。”</br> 皇上選的這個皇后,她承認了。</br> 既然兩人都選定了,那就是她贏家的人,贏家的人出了事,第一時間可不是往外推,而是自己先關起門來想辦法,有病就治病,治不了再說。</br> 孩子多了又怎么樣,先皇的妃子們當初懷的可不少,最后能生下來的又有幾個?健全的又有幾個?若不是先皇看重立嫡立長,她和皇上,誰又能保證不卷入爭斗?</br> 如今皇上登基,再看看他的兄弟,哪一個能用,殘的殘廢的廢,生那么多又有何用,生不出看著他們相互殘殺,相互算計?</br> 龍嗣不在多,在精。</br> 有本事坐上皇位,自己的江山就該自己守,守不住靠誰都沒用,靠兄弟也沒用。</br> 當年魏家的祖先和大明國的開國皇帝,關系比兄弟還親,可如今呢?還不是說打就打,說造反就造反。</br> 太后以為,只要庚貴妃還能生,就不怕,三兩個龍嗣最合適。</br> 庚貴妃年輕,三兩個孩子總該能有,倘若真生不了,就看皇上的意思,要自己生,后宮里也有嬪妃,生出來養在皇后的名下也不是不可以。</br> 倘若真認定那么一個人,眼里容不得他人,太后倒是高興自己生了一個同先皇不一樣的兒子,最壞的結果,就是從宗族里抱一個過來養。還能怎么樣?天又不會塌。</br> 將后路都想好了,再回頭來看待這事,就輕松了很多。</br> 如今最主要的就是安穩,不亂,給皇上減輕負擔。</br> 秦嬤嬤去了一趟后殿,找了屋里的幾個丫鬟直截了當地攤開了說,娘娘屋里的話,在屋里說完,就在屋里消失,出了后殿的門,就不能提娘娘半個字,無心也不行。</br> 秦嬤嬤說這是太后的意思。</br> 三個丫鬟都點了頭。</br> 秦嬤嬤回來同太后稟報,“娘娘還在燒,不過比昨兒已經好了許多,奴才問了她跟前的采籬,聽那話里的意思,娘娘還不知道太醫說的話。”</br> “不知道,就先瞞著吧,熬過這陣子再說。”太后說道。</br> 秦嬤嬤早就懂了太后的心思,“奴才也是這么同她們說的,先瞞著娘娘,等風寒一過,再讓太醫院那邊慢慢調理身子,說不定還用不著她知道,就懷了呢。”</br> “你倒是個利索的。”太后挺滿意。</br> 秦嬤嬤和太后這邊說著話,姚貴人便一直在屋里繡針線,說是夏季一過,翻了秋天氣會漸漸地變涼,趁著日子還早,先給太后做一對護膝備著。</br> 想是如此想,可當她一個人坐在屋里繡著針線時,心里就越來越不痛快。</br> 太后對她再好,也不如庚貴妃,每回只要遇到庚貴妃的事,太后必定會防著自己。</br> 姚貴人苦笑。</br> 太后還是將她當了外人。</br> 她長的再像安樂公主,可到底也只是像。</br> 上回在逸清殿,魏貴妃出事之前,她同周大人已經說了虞家的事。</br> “如今周大人同本宮,都是同一條船上的人,本宮不管將來能不能得到恩寵,若這虞家的身份坐實了,保你一個周家還是不在話下。”</br> 這句話的誘惑力很大,周大人沒發回絕,周家如今缺的就是能保住周家的人,周大人說他回去想想。</br> 后來周二公子惹了禍,周大人丟了侯爺的管帽,想必周大人更加無法回絕她的話。不過也沒那么快,周二公子被周大人親自處決,喪子之痛,還得再熬一陣。</br> 這事還沒成,反倒被魏貴妃的事情,弄的提心吊膽,姚貴人只能使勁兒地巴結太后,伺候好太后,倘若真被魏貴妃供了出來,她盼著太后能看在她如今乖巧伺候過她的份上,饒過她。</br> 周大人一日未替她找回虞家的身份,她便一日不得安穩。</br> 都過的如此卑微了,就算是仍舊嫉妒庚貴妃,她還能怎么樣?魏貴妃一倒,宮里就一個貴妃,底下的一群人都不受寵,即便是心里不甘又能生出什么心思來?</br> 但人總是喜歡比較。</br> 一旦生了嫉妒,又怎可能停的下來。</br> 誰不會生病,可庚貴妃生個病,就能驚動整個太醫院,皇上也就罷了,連著太后也一起開始緊張,風寒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起地病,竟然也能如此矯情。</br> 她還差點喪命在戰亂之中呢,她也沒對誰提起過。</br> 姚貴人越想越偏,偏到了最后心里就如同堵了一團棉花,以前有魏貴妃在,不管她目的如何,還會來開導她,如今魏貴妃不在,就她一個人孤零零地,什么事都得她自己一個人想。</br> 姚貴人好好想了,想了一陣,就被她想到了關鍵。</br> 為何太后要防著她?</br> 適才嚴太醫說,庚娘娘身子寒涼,太后似乎不太高興,之后才讓她和丫鬟們回了屋,如此做派,怕是庚貴妃生的這病沒那么簡單。</br> 姚貴人不懂女兒家的事,便問了身邊的丫鬟,“身子寒涼,會怎么樣?”</br> 那丫鬟的姨娘,剛好是個身子寒涼的人。</br> “身子寒涼不易有孕,奴婢的姨娘成親都兩年了,如今肚子還不見動靜。”</br> 這一聽,姚貴人手上的針,一針就扎在了自個兒手上,姚貴人也沒感覺到痛,愣了半天,都沒有回過神,沒想到這樣的事還真就落在了庚貴妃的身上。</br> 她曾在夢里夢過,庚貴妃生不出孩子。</br> 如今就成真的了?</br> 姚貴人連喝了好幾杯茶,也沒冷靜下來。難怪了,難怪太后會如此緊張。生不出孩子,再受寵又有何用?</br> 這對姚貴人來說,就是天降的喜事。</br> 姚貴人突然就輕松了。</br> 她的那份危險,如今有人替她分擔了過去。</br> 庚貴妃一病,皇上和太后緊張,哪能管的了其他事,魏貴妃是將死之人,就算她突然反悔了,在牢里喊叫,這會子誰還有心思去會理她,太后和皇上的心思必定都在庚貴妃的身上。</br> **</br> 星煙到了第二日下午,人總算有了些精神。</br> 贏紹早上出去了一趟,沒過一會兒,就回來了后殿,終究是不放心,坐在正殿心也靜不下來,腦子里想的是躺在床上的星煙,后來干脆就讓肖安將軍務的折子搬到了后殿,他就坐在星煙的床前查閱。</br> 時不時抬起頭看一眼床上的人,便能安心不少。</br> 星煙染了風寒,很貪睡,但也睡的不太踏實,能感覺到床前坐了一人,但就是睜不開眼睛,渾身動不了。</br> 喝藥的時候,采籬也沒將星煙叫醒,以往也是這么過來的,采籬扶她起來,端著碗緩緩地喂進去,今日贏紹在,喂藥的活兒就被他奪了去。</br> 贏紹上回也喂過星煙喝藥,那是他第一次見星煙生病,心里生氣她為何就要逞強跳下水去救人,結果一碗湯藥,多數都倒在了星煙的身上。</br> 后來,他抱著她踢了太醫院的門。</br> 如今看著懷里的人兒,他無論如何都粗魯不起來,同她呆的日子越長,他的脾氣在她面前,越是被消磨的干凈。</br> 他恨不得將她護在胸口,永遠不讓她有病痛。</br> 贏紹的所有溫柔都體現在了星煙身上,那雙曾經踢掉了周二公子牙的黑色筒靴,一度讓人恐懼到了極致,如今他也能放的很輕,生怕吵到了她。</br> 走到星煙的床頭,將她扶起來,讓星煙躺在他的懷里,再一勺一勺地將藥喂進她嘴里,贏紹沒有半點急躁,相反懷里的人兒只要微微一皺眉,他的心就能跟著緊張,生怕送進她嘴里的藥,她不往下吞。</br> 他并沒有察覺到此時的自己與他冷暴的性子有何不同,動作自然到他自己都意識不到,他還能如此耐心地對待一個人。</br> 他樂意。</br> 就為了這個人,他什么都樂意。</br> 只要她能好起來。</br> 往后她要怎么樣,他似乎都可以答應。</br> 星煙迷糊地厲害,也并不知道是誰在喂她喝,湯藥進了喉嚨,她便吞,苦的時候,她也會皺起眉頭。</br> 贏紹一直在注意她的表情,一見她皺眉頭,手上的動作就放的很慢,一碗藥喂下來,足足花了半柱香的時辰。</br> 重新將她放回床上,再替她掖好被角,這番細細一看,心又痛的厲害。</br> 本就只有巴掌大的小臉,染了一場風寒,看起來越是瘦弱,燒的最高的那陣過去了之后,星煙臉上的紅暈漸漸褪下來,便成了蒼白。</br> 漆黑如墨的秀發,披散在枕頭,愈發顯得她那張臉,白的不像話。</br> 脆弱地讓人揪心。</br> 贏紹的臉色不自覺地又緊繃了起來,這回是半點批閱折子的心思都沒了,直接坐在了星煙的床邊看著她。</br> 坐的久了,贏紹就開始同星煙說起了話。</br> “朕要打仗了,和魏敦。”</br> 贏紹從未如此平靜地在星煙跟前,同她說起魏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