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繁音坐著看比賽時,總一直感覺身邊有道視線一直隱晦地停留在她身上。</br> ――當然是宋時遇。</br> 陳云珊就是那天和他相親的人。</br> 紀繁音也沒想到今天隨便出來逛逛還能碰見客戶，但也很懶得搭理這位今天沒有預約的客戶,于是無視了他頻頻投來的視線，專心地看完了整場決賽。</br> 到底是決賽，賽況激烈到令兩邊觀眾時不時地發出加油助威的尖叫聲，整個場館里都回蕩著震耳欲聾的喝彩聲。</br> 最后的比賽果然還是由陳云盛所在的隊伍勇奪桂冠，掌聲雷動，陳云珊興奮地在旁連蹦帶跳。</br> 紀繁音跟著在旁鼓掌，邊思考晚飯應該吃點什么。</br> 頒獎儀式還是有模有樣的，另一半賽場里的三四名比賽結果也前后腳出來，第三名的隊伍一起來領了獎牌。</br> 拿到了獎牌的陳云盛一路小跑到觀眾席邊緣,仰頭揮手吸引紀繁音的注意力“姐姐,姐姐。”</br> 紀繁音下意識地要起身，又看了看一旁的陳云珊。</br> “啊不不不,我是他堂姐，互相之間都是直接叫名字的。”陳云珊連忙擺手,又捂著嘴笑,“你快去吧，看他急的。”</br> 紀繁音走到欄桿邊低頭看陳云盛“恭喜你。”</br> 陳云盛踮了踮腳，手長腳長的他直接把金燦燦的獎牌掛在了紀繁音的脖子上。</br> 紀繁音頓時覺得脖頸上微微一沉,獎牌就在她低垂的眼前晃動著。</br> “……給我嗎？”</br> “嗯！”陳云盛警惕地倒退一步,“不接受退貨。”</br> 他狡黠地揮揮手,轉身就跑。</br> 結果跑了才兩步,就被自己的隊友一擁而上架了起來重新往觀眾席的方向搬運回了紀繁音的面前。</br> 紀繁音“……”</br> 她摸了摸掛在自己脖子上的獎牌，有點無奈地看著陳云盛。</br> 其實這禮是不該收的,有點燙手。</br> 陳云盛用有點濕漉漉的討好眼神和紀繁音對視。</br> “接受他接受他！”陳云盛的隊友們開始大聲起哄。</br> 陳云盛一皺眉，注意力立刻轉移到隊友們身上“我沒表白,你們別起哄。”</br> 他強硬地翻身下來，冷著臉把起哄的朋友全部趕走了，但這一下已經把大半個會場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br> 陳云盛偷看了一眼紀繁音，又小步小步挪到她面前，扒著欄桿道歉“姐姐，你別生氣，他們沒有惡意，我等下就去教訓他們，下次讓他們肯定不敢再這么起哄你。”</br> 紀繁音若有所思“我還以為你在誰面前都這么可愛。”</br> 結果只在她面前可愛。這就更可愛了不是嗎？</br> 陳云盛紅了紅臉，小聲反抗“男人不能說可愛。但姐姐這么說……就算了吧。”</br> 紀繁音也小聲問他“那獎牌給了我，你不會遺憾嗎？”</br> “不會！”陳云盛答得很肯定，他笑嘻嘻地把下巴搭在自己的兩邊手背中央，“因為是對我來說很珍貴的東西，才會送給你。”</br> “但對你來說珍貴的東西，對她來說不一定有價值。”一旁有人突然插嘴說道。</br> 紀繁音一轉頭就看見了站在一旁找茬的宋時遇，他正居高臨下地看著陳云盛。</br> 陳云盛不以為意地看了看宋時遇“人總要冒險的，不能因為可能失敗就什么都不干了吧？”</br> 他說完還神氣哄哄地找紀繁音求認同“姐姐我說得對吧？”</br> 紀繁音失笑碰了碰他飛揚的小卷毛“嗯，是你說得對。”</br> “那我能不能再問你一個問題？”陳云盛眨著眼睛。</br> “獎勵嗎？”紀繁音略一思考，點頭，“你問。”</br> 陳云盛更加壓低了聲音“姐姐上次告訴我沒有男朋友，那你有沒有喜歡的人？”</br> 本來陳云盛把宋時遇懟了回去之后，陳云珊就皺著眉要勸宋時遇和她一起快點離開了；可就在宋時遇從紀繁音背后走過的時候，他聽見了陳云盛對紀繁音輕聲的提問。</br> 宋時遇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停下了腳步在等待回答。</br> 他覺得自己明明是知道答案的。</br> 明明知道……但還是想從紀繁音口中得到一個確認。</br>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時遇才聽見紀繁音開口。</br> 她邊笑邊說“喜歡的人？嗯……現在并沒有。”</br> 陳云盛的雙眼頓時亮了起來，就在他握拳即將發出小小的歡呼聲時，宏亮亢奮的男聲通過話筒傳遍了整個體育館。</br> “――大家聽見了嗎！她說她現在沒有喜歡的人！！”</br> 圍觀群眾莫名興奮“噢――！！！”</br> 陳云盛立刻黑了臉。</br> 他面無表情地一轉頭，后面拿著麥克風在他身后埋伏偷聽破壞氣氛的男生就察覺危機狂奔逃了，敏捷得像個田徑部的得力成員。</br> 陳云盛冷著一張臉去追殺他。</br> 站在這鬧哄哄的場景中，紀繁音又摸了摸胸前的獎牌，忍不住被氣氛感染地彎起了嘴角。</br> 她看了一眼時間，一回頭就看見宋時遇正站在她背后緊緊盯著她看。</br> “宋先生？”紀繁音偏頭問他，“有事嗎？”</br> “你……”宋時遇迸出一個字就咬緊了牙關。</br> 紀繁音大致能猜想得到他要問的內容，但她服務時間外大可不必如此貼心。</br> 她朝宋時遇點點頭“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陳小姐，再會。”</br> 這兩人的相親看起來相處得不錯。</br> 要是他們倆相親順利到確認戀愛關系，那宋時遇就得從客戶名單里立刻劃掉了。</br> 紀繁音完全不想被牽扯進一些麻煩的倫理道德里去。</br> 她邊走邊給陳云盛發了條消息說自己先走，順便再恭喜一次他的奪冠。</br> 陳云盛還在千里追殺他那個賤兮兮的同學，沒有立刻回復。</br> 紀繁音一路走到校門口打上車，也沒有見到宋時遇的蹤影。</br> 畢竟這大庭廣眾下，宋時遇應該也不打算被人看見和她扯上什么關系。</br> ……</br> “她的性格很不錯，叔叔一家應該都會喜歡她的。”陳云珊不由得羨慕地說，“要是我也有她這么大方不怕生就好了。”</br> 她說著，轉頭看了一下宋時遇，卻發現對方好像沒有聽見她的話語似的在出神。</br> “……宋先生？”</br> 宋時遇猛地回了神，低頭掩飾地朝她笑了笑“對不起，剛才在想一些工作的事情……今天能在這里意外和你遇見真的很巧。陳小姐接下來是什么安排？和你弟弟一起，或者我送你回家？”</br> 陳云珊看起來有點失望，她低頭用腳尖磨了磨地面“我開車了，可以自己回去。如果你有事要忙的話，不用管我。”</br> “至少我送你到停車場吧。”宋時遇維持了自己的紳士風度。</br> 目送陳云珊的車開走后，宋時遇走到自己的車邊拿出手機，猶豫幾秒又放了回去。</br> 隨后，宋時遇上車直奔自己的公寓，打開冰箱后那塊心型巧克力還和禮盒一起被放置在里面沒有動過。</br> ――宋時遇其實不愛吃巧克力。</br> 他看了一會兒，又慢慢地走進了步入式衣帽間。</br> 宋時遇性格有點強迫癥，什么都喜歡分門別類放置得整整齊齊，所以他找東西從來都不用浪費什么時間，因為一瞬間就能知道每一件東西被他放在什么地方。</br> 可這一次，他沒有在應該的地方發現想要找的東西。</br> 擺放配飾的抽屜最頂上一層里并沒有那個有點破破爛爛的手鐲。</br> 宋時遇立刻去抽第二層、第三層，還是沒有在里面找到它。</br> 宋時遇焦躁起來，他蹲下身去看領帶區、手表區、皮帶區……甚至連那一天所穿的衣服都根據記憶找出來翻了口袋，就是沒有找到那天紀繁音當作生日禮物送給他、平平無奇的鐲子。</br> ――他明明在生日第二天從車庫里找了回來放在這里，卻不見了。</br> 就跟前不久紀繁音還在那個地下車庫里親口說自己喜歡他，今天轉眼就對別的男人說“現在沒有喜歡的人”一樣。</br> 宋時遇重重地把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抽屜“砰”地一聲推了回去。</br> 他像是只焦躁的困獸一樣在原地來回走了兩步，干脆對整個房間做了一次地毯式搜索。</br> 臥室沒有。</br> 衛生間沒有。</br> 客廳沒有。</br> 車庫里也沒有。</br> 究竟是在什么時候丟了？</br> 他明明在撿回來之后就再也沒有多看過一眼，公寓的衛生有物業派專人來打掃，不會擅自動住戶的任何私人物品，家里最近也沒有來過別人……</br> 宋時遇猛地停住了腳步。</br> ……不，有一個人最近剛剛來過。</br> 宋時遇沉著臉拿出手機撥通了紀繁音的號碼，但才響鈴了一秒鐘，他就立刻掛斷了。</br> 即使真是紀繁音拿走的，又該用什么理由討伐她？</br> 不如說，一個破手鐲，他為什么要討回來？</br> 紀繁音喜不喜歡他了，他又為什么要在意？</br> ……</br> 在家做晚飯的紀繁音接到了宋時遇的電話。</br> 她漫不經心地單手顛鍋邊拿起手機“你好？”</br> “你在我家時是不是動了我的私人物品？”宋時遇質問，“未經我允許的情況下？”</br> 紀繁音想了想“只是從你家帶走了一些垃圾而已，怎么了，其中有什么對你來說很重要的東西嗎？”</br> 宋時遇“……”</br> “不應該吧。”紀繁音輕松地封住他的所有退路，“放心，我扔的時候檢查過了，肯定都是你會扔掉的東西。”</br> 手鐲它看著是很明顯地被摔過了，還摔得挺大力的，宋時遇那天估計氣得不輕。</br> 他又撿回去了沒有扔掉這一點才讓紀繁音有點驚訝。</br> 宋時遇“……”</br> 紀繁音好心地提醒他“不然你告訴我是什么，我看看能不能回憶起來？”只要你有臉提起。</br> 宋時遇一言不發地把電話掛了。</br> 紀繁音放下手機剛給菜出了個鍋，又接到了下一個打進來的電話“岑先生你好。……明天午飯嗎？好，麻煩你把地址發給我。”</br> 啊呀，業務好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