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繁音起床的時候,覺得自己眼皮在跳。</br> 但她是那種跳左眼就念“左眼跳財”,跳右眼就“右眼跳財”的人,所以沒太在意就直接去晨間運動了。</br> 既然白晝死活要來接她,多也一個好處:紀繁音不用提前出門了。</br> 于是在出門前,紀繁音吃了早飯又慢悠悠地寫了一篇影評發出去,回了幾封工作室那邊的郵件,到釘○員工群里給上班的小勤勞們發了個大紅包,得到一連串的“謝謝老板”和“謝謝大美人”。</br> 做完這一切之后,紀繁音才去化妝換衣服。</br> 她的眼皮還是斷斷續續地跳個不停,好像在提醒著么似的。</br> 不迷信的紀繁音徑直出門。</br> ——白晝那邊因為多了兩個冤大……不,附屬用戶,一天三千萬,怎么能因為眼皮跳就選擇取消。</br> 更遑論白夫人還給工作室投資了那么大筆錢,按照游戲的說法,孟總已經是V18用戶,可以享受專屬客服待遇。</br> 走到小區北門時,紀繁音還以為自己會第一時間看到白晝和他拉風的機車。</br> ……這然也看到了,只是和機車在一起的還一輛藍黑色的奧迪,和白晝站在一起的是宋時遇。</br> 兩個人的表情一看就知道不是在進行么友好的交談,說了兩句的功夫,白晝就已經揪住了宋時遇的衣領,好像下一秒就能打起來。</br> 紀繁音站住腳步,覺得事情點麻煩。</br> 但怎么說呢,昨晚把宋時遇從客戶里劃掉的時候,她就做好了會這種后果出現的心理準備。</br> 宋時遇可能不會輕易善罷甘休,所以需要人能鉗制他。</br> 這個人的立場不能和他對立,譬如就不能是白晝。</br> 應該選一個某種程度上和他利益同的人,譬如說……</br> 暫時沒想到解決方法的紀繁音沒立刻上前,她往周圍掃了兩眼。</br> 雙休日的中午,小區門口人來人往,不人正在往宋時遇和白晝那邊看。</br> 畢竟人品么的不說,那怎么也是兩個并肩而立的大帥比。</br> 除去這些圍觀的人之外,紀繁音居然還在不遠處看見了紀欣欣的身影。</br> 紀欣欣孤身一人站在一顆樹的陰影下,也就隔了大概二十米左右的距離,只是宋時遇和白晝似乎都沒看見她的存在。</br> 紀繁音用雙眼1.5的視力看得清清楚楚,紀欣欣正死死盯著那兩個人看,連偽裝的笑容都從臉上消失了。</br> 那打破僵局的情況就很簡單了不是嗎?</br> 紀繁音笑了笑,拿出手機給紀欣欣打了個電話,邊往小區門口走去。</br> 紀欣欣那邊立刻響起了機鈴聲,紀繁音余光看見她像是被嚇到似的渾身一抖。</br> 那手機鈴聲并不特別響亮,紀繁音還點遺憾。</br> 要是夠響,說不定白晝和宋時遇一秒鐘就注意到站在那邊圍觀他們吵架的紀欣欣了。</br> 不沒關系,也不差什么。</br> 紀繁音邊走邊耐心地等紀欣欣接通電話,聽對方魂不守舍地“喂”了一聲,才問:“來找我?”</br> 紀欣欣沒回答。</br> 但這段時間已經足夠紀繁音走出小區門禁了,她扭頭遙遙往紀欣欣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對方略顯焦慮地低頭背對著宋時遇和白晝的方向,并沒發現她的出現。</br> 這個背身大概也是下意識不希望被兩個男人發現的舉動吧。</br> “不我昨天就看見你了?!奔o繁音邊往白晝那邊走邊對手機那頭的紀欣欣說,“在商場里?!?lt;/br> “……”</br> 紀繁音不疾不徐地站定在宋時遇和白晝面前,朝他們揚眉笑了笑,才轉頭去看紀欣欣的方向:“紀欣欣,來都來了,別白跑一趟吧?!?lt;/br> 紀欣欣猛地轉身來,視線正好和紀繁音不偏不倚地撞在一起。</br> 宋時遇和白晝也因為紀繁音的話語和動作停了下來,他們一同驚愕地看紀欣欣時,白晝的甚至還沒松開宋時遇的領口。</br> 幾方終于同時意識了彼此的在場。</br> 一瞬間,空氣似乎都變得焦灼得令人難以呼吸起來。</br> 人中唯一一個氣定神閑、不受干擾的人是紀繁音。</br> “不來嗎?”她問紀欣欣。</br> 紀欣欣用力地掛斷電話,扯動嘴角勾起一個勉強的笑容,邁動步伐朝三人走來,視線不敢直視紀繁音,只在宋時遇和白晝之間來回打轉。</br> 宋時遇下意識地問:“欣欣,你怎么也在這里?”</br> 紀欣欣目露失望地看了宋時遇一眼:“剛才你急匆匆地說不走來不及了,神態很不對勁,我是因為擔心才跟著你來的,誰知道你……”</br> “……”宋時遇沉默下來。</br> ——這兩人上午還見面了?</br> 紀繁音想著,點后悔昨天沒有給工作內容錄音,不然這時候就可以把昨天宋時遇那段“我移情別戀、我喜歡上你了”的錄音現場放出來聽。</br> 那場面一定會比現在更加精彩。</br> “你靠自己努力好不容易建立的事業、財富,就這么輕易地全部送給別人嗎?”紀欣欣滿是失望地質問宋時遇,“你就不會覺得心痛嗎?”</br> 她說話的聲音很小,像是怕被圍觀的人聽見。</br> “他以后不會再亂花錢的機會了,”紀繁音事不關己地說著,直接從白晝的機車后箱里取出了備用頭盔抱在懷里,笑了笑,“不用擔心?!?lt;/br> 宋時遇對紀欣欣的質問避而不答,這時候卻扭頭沉沉地叫了一聲紀繁音的名字:“白晝可以,我就不可以?”</br> “他沒有去相親啊?!奔o繁音戴上頭盔,邊調整位置邊強調地說,“你不僅相親,而且你還‘移情別戀’、‘喜歡上我’了,沒錯吧?”</br> 看她折騰兩下找不到要領,一旁的白晝嘖了一聲伸幫忙,動作看起來很粗魯,卻絲毫沒造成疼痛。</br> 白晝對紀繁音的一舉一動非常注意,紀欣欣出現后,他卻很沒和紀欣欣說一句話。</br> 但紀欣欣這時候暫時沒空管態度異常的白晝,她被紀繁音話中的內容震得睜大了眼睛:“時遇,是真的嗎?”</br> 宋時遇摩挲了下自己的腕,毫不猶豫地說:“是真的?!?lt;/br> 白晝沒好氣地冷哼,一言不發地把機車頭盔給紀繁音固定好了。</br> 紀繁音看看時間差不多十一點,但最后還是殺人誅心地對宋時遇說道:“對了,環不錯,紀欣欣送你的吧?”</br> 紀欣欣下意識地順著這句話去看宋時遇的腕,發現那上面果然戴著一枚金屬裝飾品。</br> ——那根本不是她送的。甚至宋時遇還對她說“不喜歡在手上戴飾品”!</br> 她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試了幾次想重新掛起微笑都失敗后,她轉眼看了白晝:“粥粥,那你呢?你也移、情、別、戀了嗎?”</br> 白晝取下他掛在機車把上的頭盔,吊兒郎當地拋起又接住:“上次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你說的那個和我們一起打游戲的女生Kitty,她到底是不是女的?”</br> 紀欣欣咬住了下嘴唇:“……當然是!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帶你去見她,她是我的室友,一個華國人?!?lt;/br> “十一點了,”敬業工作的紀繁音舉打斷他們,“或者我今天放假也行,不如說放假比較好?!?lt;/br> 白晝瞪了她一眼,動作利落地咔咔兩下戴上自己的頭盔上了機車,朝紀繁音一擺頭:“上車。”</br> 紀繁音按著白晝的肩膀上了機車后座,最后隔著護目鏡朝紀欣欣彎起眼睛笑了一笑。</br> 就讓留下來的宋時遇和紀欣欣繼續扯彼此的后腿去好了。</br> 但因為有了白夫人的天價委托,白晝這倒霉孩子還是得從泥潭里往上拉一把的。</br> 白晝心情似乎很好,沿街騎行的時候聲音里都帶著意氣風發:“姓宋的被你炒魷魚了?”</br> 紀繁音淡定地回他:“我不知道你在說么?!?lt;/br> “那我以后是不是就可以更多——”</br> “考試考完了嗎?論文選題了嗎?調研做了嗎?”紀繁音溫柔地對他靈魂三連質問。</br> 白晝:“……”</br> ……</br> 機車囂張又瀟灑離去時,宋時遇和紀欣欣誰也沒有阻止。</br> 了幾秒,他們才同時看對方。</br> 紀欣欣適時轉變表情,她凄涼一笑:“所以上午我們談的那些,你全部都是騙我的。”</br> “上車,”宋時遇看起來無意爭辯,“這里人太多,我們換個地方說話。”</br> 紀欣欣咬咬嘴唇,用力得下唇都出現了蒼白的牙?。骸叭绻阆矚g姐姐,大可以從前就和我明說,我一直都很支持你們兩個能在一起。你現在這樣搖搖擺擺墻頭草,無論對姐姐還是我都不尊重、不公平!”</br> 宋時遇解鎖了車門,他眼神微冷地看紀欣欣,重復了一遍:“上車?!?lt;/br> 紀欣欣被小小嚇了一跳,悶聲不響地上了副駕駛座關上車門,等宋時遇一坐來,她就繼續說道:“你上午和我說你只是想和姐姐朋友、緩解從前和她之間的誤會,這些都是騙我的,是不是?”</br> “是?!彼螘r遇不以為意地說,“我從前喜歡你,現在喜歡她,人本來就不會一輩子只喜歡一個人?!?lt;/br> 紀欣欣苦笑:“可用錢能買來什么真感情呢?如果不涉及金錢,我很愿意祝福你們,可你們之間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金錢的基礎上,這……這太虛假,也太不穩固了。時遇,我不反對你們在一起,我只是擔心你和姐姐這樣走下去是得不到一個好結果的。”</br> 她邊這么和宋時遇拉鋸車轱轆,大腦已經在暴風式運轉。</br> 白晝看起來倒戈,宋時遇似乎倒戈得更徹底。</br> 局面看起來幾乎一面倒,壓得之前十幾年都占據著高地優勢的紀欣欣喘不氣來。</br> 難道就沒么辦法,可以在這時候力挽狂瀾、釜底抽薪,讓紀繁音能始料不及的嗎?!</br> “用錢能買到愛情,和用錢都買不到比起來,哪個更凄慘?”宋時遇問。</br> ——對,除非、除非現在的紀繁音也一個放在心里在意珍惜的人,找到她的軟肋,就能將現在的局勢破除翻轉!</br> “……姐姐以前不是癡心不改地喜歡你嗎?”紀欣欣輕聲、誘哄似的問到,“那現在呢?說不定姐姐只是生氣,只要你堅持不懈地哄她,她就會原諒你以前的所作所為?”</br> ——不如,讓宋時遇去糾纏紀繁音,讓紀繁音沒辦法再繼續在更多男人之間游走。</br> 宋時遇沉默片刻,在斑馬線前停下時,才說道:“放下喜歡后,就不會再重拾起來了。”</br> 紀欣欣怔了一下。</br> 這句話初聽像是在說紀繁音的事情,可往深處再一想,似乎又像是宋時遇在說他自己的感情。</br> 紀欣欣頓時油然而生一股無名火。</br> ——但凡宋時遇能緊緊將“紀繁音”吊住,說不定夢里的那個紀繁音就不會出現!</br> ——那我的姐姐,我那懦弱又可憐的姐姐,說不定現在都還一直畏畏縮縮地活著!</br> 紀欣欣惡意橫生,她用平日那無害又甜蜜的聲音說:“可這怪誰呢,時遇。姐姐追著你跑的時候你對她不屑一顧,現在她對你失去了興趣,說到底還是因為你太沒用。”</br> 紅燈尚未轉綠,宋時遇轉頭看了一眼紀欣欣。</br> 自從知道紀繁音的身份后,紀欣欣忍了太久,一旦打開一個口子,那黑泥一般日夜翻涌的惡意就按捺不住地噴射而出。</br> “——然不能怪姐姐了,她只是犯了你們所男人都會犯的錯誤而已。”紀欣欣的笑容逐漸擴大,“誰不喜歡更多、更好、更體貼的對象?現在姐姐看著你,恐怕只覺得自己以前頭腦不清醒喜歡了一個人渣吧?!?lt;/br> 紅燈的倒計時終于結束了。</br> “你說得對,”宋時遇踩下油門,“我現在對你,也是這樣想的?!?lt;/br> 紀欣欣略顯扭曲的笑意頓時僵在了臉上。</br> 她深吸了一口氣,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一字一頓地問:“你說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