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牽手走在樹蔭下,陽光被落葉篩得稀碎。車水馬龍,人潮涌動的街道,一切都被虛化,蘇雁只看得見身邊的男人。</br> 她步子輕快,跟晏回時講起工作上的事。</br> 蘇雁的第一單是幫別人,給人當助理,第二單就開始自己負責。</br> 那個客戶特別挑剔,設計院誰都搞不定,圖稿被打回去好幾次,她一去就擺平了。</br> 客戶叫裴笠,是趙世農的前妻。</br> 當初的舉手之勞,對方記住了她的恩情,點名由她負責。</br> 離婚后,裴笠回到父親創辦的公司,現在是公司老板。她準備在弘河建一座辦公樓,把這單生意也交給了蘇雁。</br> 晏回時專心聽著,他很愿意聽蘇雁說話。</br> 偶爾也會提出建議,幫助她解決她不擅長的人際關系。</br> 蘇雁的行李不多,大部分都留在四合院。</br> 剩下的被晏回時拎著。蘇雁挽著他的手,想到還有幾個小時就要見到爸媽。</br> “晏叔叔,我好緊張。”</br> 晏回時把她的行李拿去托運:“緊張什么?”</br> 蘇雁:“怕我爸爸打我。”</br> “別怕,”晏回時表情如常淡定:“要打也是打我。”</br> 蘇雁“啊”了聲,更擔心了:“不行!”</br> 那就更不能說了。</br> “我先探探口風,我們再商量,好不好?”</br> 晏回時親一下她額頭:“聽你的。”</br> *</br> 下了機場高速,熟悉的城市在車窗外閃過。還沒下車,蘇雁就看到站在小區門口張望的父母。</br> 林娟莉看到一串連號的車牌,問:“這不是晏回時的車嗎?”</br> 女兒回來了,蘇錦文高興得合不攏嘴:“是,他前幾天過首都開會,順便幫忙接蜜蜜回來。”</br> 林娟莉責備道:“那你怎么不早說?我也好多燒幾道菜啊!”</br> “我以為他會派司機送嘛,誰曉人親自給閨女當司機。哈哈,沒事兒,你燒那一大桌子菜,夠吃了。”</br> “這是夠不夠吃的問題嗎?這是禮節態度問題!”</br> “瞧你說的,那是我親兄弟!閨女都幫咱養了,還這么見外干啥?”</br> 林娟莉翻白眼:“誰跟你是親兄弟。”</br> 蘇雁一路小跑過去,撲進爸媽懷里:“爸爸媽媽!”</br> 蘇錦文張開雙臂,把她接了個滿懷,嘴上取笑:“哎喲,還跟個小孩子似的,跟爸媽撒嬌呢?”臉上漾開一本滿足的笑。</br> 女兒變得越來越活潑開朗了。</br> 蘇雁彎起眼:“想你們了嘛。”</br> 林娟莉寵溺地拍拍女兒的臉,轉頭招呼:“阿時就留下來,一塊兒吃個便飯呀。”以前叫晏回時,現在直接叫阿時了。</br> 晏回時從后備箱取出蘇雁的小行李箱:“方便么?”</br> 蘇錦文:“有什么不方便的?”他過去勾住晏回時的肩。</br> 兩人身高懸殊,蘇錦文勾得有點兒吃力:“你嫂子做了一大桌子菜,正好嘗嘗她的手藝。”</br> 晏回時欣然接受:“行。”</br> “我來我來。”蘇錦文拎過蘇雁的背包,笑著責備:“寶貝,你也真是的,自己的小書包,怎么能讓你晏叔叔幫你拿?”</br> 蘇雁看向晏回時,清了清嗓子:“忘、忘了。”</br> “沒大沒小,沒有禮貌!”蘇錦文沖晏回時笑:“我這閨女,從小被她媽媽寵到大,你別放心上。”</br> 晏回時側眸,看著鴕鳥似地小姑娘,要笑不笑:“那必須得放心上。”</br> 蘇錦文哈哈大笑:“瞧見了吧,你晏叔叔這人幽默。”</br> 林娟莉嗔他一眼:“說的就我一個人寵著,你不也寵。你說是吧,阿時?”</br> 晏回時笑:“蜜蜜這么乖,誰都想寵著。”</br> *</br> 餐桌上,蘇雁坐在晏回時旁邊。</br> 林娟莉做的都是蘇雁愛吃的,還專門包了一碗蔥頭瘦肉餡的餛飩。</br> 蘇雁吃餛飩只吃餡兒不吃皮,低頭咬掉餡兒,很自然地把皮放到晏回時碗里。</br> 晏回時似乎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夾起來送進嘴里,幫她夾了一筷子涼拌魚腥草。</br> 蘇錦文低頭剝蝦,沒注意到。</br> 林娟莉看了個全程。</br> 太自然了,這兩人。</br> 這得經年累月,一塊兒吃過很多次飯才能形成的默契。</br> 女兒愛吃什么不愛吃什么,她在晏回時家寄宿過兩年,他知道不足為奇。但晏回時那么講究的一個人,吃別人吃剩下的?</br> 現在就算這兩當事人親口否認,林娟莉也不信他們沒情況。</br> 她心領神會,看向晏回時,含笑道:“阿時最近忙不忙啊?要是不忙,我想請你幫我個忙。”</br> 晏回時放下筷子,用紙在嘴邊印了印:“您說。”</br> 林娟莉看了看蘇雁,說:“蜜蜜的情況,你知道的吧?她們公司辦公樓在天清灣那邊,我跟我老公查過,那邊租房子價格特別貴。”</br> 蘇錦文抬手:“對對對,差點兒忘了。我老婆查過,那邊的公寓價格簡直貴得嚇人!也不是市中心商圈,就離譜!而且啊,還出過命案!那些公寓賊不安全。阿時,你看,你平時住市中心公寓,也不常回去住,蜜蜜在那還能順便給你看個家。”</br> 蘇雁正在喝湯,一心虛,憋得咳嗽不止:“咳——”</br> 晏回時抬手,掌心貼著她后背,幫她順了順氣兒。</br> “慢點兒吃。”</br> 蘇錦文把紙巾盒給她拿過去,解釋:“這孩子,吃東西經常被嗆著。”他拍拍晏回時的肩,繼續道:“兄弟知道你不缺錢,不過親兄弟明算賬,該怎么弄咱還怎么弄。我們就按市場價支付房租給你,你看行不?”</br> 林娟莉:“不方便也沒關系,我們就是隨便問問。”</br> 夫妻兩一唱一和,懷揣著的卻是不同的心思。</br> 晏回時面不改色,盯著蘇雁看了兩秒,問:“蜜蜜想去叔叔那兒住不?”</br> 蘇雁又被嗆著了。</br> 蘇錦文擔心道:“你這孩子今天是怎么回事?該不會把胃口養成北方胃,吃不慣家里的飯菜了吧。”</br> 蘇雁:“吃得慣,就,媽媽燒的菜太好吃,我吃太急。”</br> 林娟莉瞅著丈夫憨憨的表情,忍俊不禁,“噗”地笑出了聲。</br> 她一笑,蘇錦文也跟著笑。</br> 晏回時側頭,看蘇雁臉紅到耳根,也彎起嘴角跟著笑。</br> *</br> 吃完飯,蘇雁送晏回時下樓。她遲疑道:“……晏叔叔。”</br> 晏回時:“嗯?”</br> 蘇雁頓了兩秒:“我怎么感覺,我媽媽已經看出來了啊。”</br> 故意幫他們制造獨處空間,還謊報軍情。</br> “我查過,”蘇雁劃開手機:“天清灣附近的公寓,價格其實也還好。我媽媽說天價房租,好像……是騙我爸的。”</br> 晏回時手指卷著她的馬尾把玩:“這不好么?”多了一個統一戰線的隊友。</br> 蘇雁嘟噥:“哪有親媽這么迫不及待把女兒送出去的啊。”</br> 晏回時眉峰稍揚:“怎么不說是我優秀,你媽媽信得過我。”</br> 他是很優秀。</br> 不對,是耀眼。</br> 長得好看又有才華,還對她特別溫柔。</br> 兩年異地,除了她,他沒有鬧出過任何緋聞。</br> 走到車庫門口,蘇雁看了看周圍沒人,伸出雙手:“抱抱嘛。”</br> 晏回時把她抱起來。</br> 蘇雁低頭,借著路燈的微光,用指尖描繪他漂亮的輪廓。</br> “晏叔叔,其實我還挺自卑的,覺得自己配不上你。但我又不想把你讓給別人。”</br> 只想牢牢抓住,想每天都看到他。</br> “所以,我有在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優秀。”</br> 晏回時下顎微揚,注視著她的眼睛:“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優秀的。”</br> 他語氣很認真,絕對不是在哄她。</br> 蘇雁:“可我還是覺得,有點配不上。”</br> 晏回時摩挲著她的耳垂:“哪兒配不上,身高?我現在把你抱起來,你比我高。”</br> 蘇雁以前還誤解他這樣是在抱小孩,現在已經愛上了這樣的擁抱方式。</br> 她羞紅了臉,低頭主動索吻:“親親。”</br> 晏回時在她唇瓣碰一下。</br> “乖。別撒嬌了,當心被你爸看見。”</br> “我……哪有撒嬌!”</br> 晏回時湊近她耳畔:“回家讓你撒個夠。”</br> 蘇雁從他身上滑下來:“對的,最近要去公司報到,不能節外生枝。”</br> 晏回時低笑:“嗯。”</br> *</br> 蘇雁在家休息了兩天。</br> 第三天就搬到晏回時那邊,準備去公司報到。</br> 晚上,蘇雁洗完澡,從冰箱拿出白天摘的水蜜桃。洗干凈切成塊,端去給晏回時嘗鮮。</br> 晏回時根本不想吃桃子。</br> 他只想吃她。</br> 燈光下,她皮膚細嫩,白得晃眼。吊帶裙在光霧下朦朧了身段,纖細的曲線反而變得更誘人。</br> 有那么一瞬間,晏回時想把那層礙眼的布料撕掉。</br> 他忍住了。</br> 這兩年不是沒有擦槍走火的時候,他都能克制住。但最近面對蘇雁,他的自制力越來越薄弱。</br> 蘇雁轉身放盤子,身后越過來一只手臂,用力一扯。</br> 她被扯坐到晏回時身上。</br> “晏叔叔,你、干什么。”</br> 晏回時下巴抵在她肩上,在她頸窩吐氣:“你知道我想干什么。”</br> 蘇雁扭頭,和他的呼吸交織在一起。室內溫度像是陡然上升了好幾度。</br> “我——”</br> 晏回時抬起她的下巴:“怕了?”</br> 蘇雁搖頭。她不怕,就是有點突然,她還沒怎么準備好。</br> 晏回時端走她手上的果盤,側過頭來,輕啄一下她的嘴唇。</br> “一股魚腥草味兒,怎么那么愛吃那東西。”</br> 蘇雁像是有偶像包袱,捂住嘴聲音嗡嗡的:“那你別親。”</br> 晏回時扯開她的手,低頭覆上她唇瓣。</br> 他今天吻得很急,帶著很濃的侵略感。</br> 蘇雁的嘴巴被堵著,齒縫偶爾漏出幾個字,帶著低低的嗚咽。</br> “晏叔叔,你不是說、魚腥草臭。”</br> “你香。”</br> *</br> 再失控,晏回時都留有一道線,絕不往前越。她年紀太小,他不忍心碰。也不想過早教她那些事兒。</br> 至少在公開戀情之前,他還不能。</br> 否則,在蘇錦文眼里,他就真成禽獸了。</br> 和之前一樣,晏回時極力克制著自己。他的氣息似是要把她烤酥掉,蘇雁整張臉著了火似的。</br> 察覺到他眼神的變化,她伸手,指尖搭在他襯衫上。</br> 晏回時突然推開了她。</br> “乖,我去洗澡。”</br> *</br> 他走得很急,也沒再像之前那樣刻意避著她,連門都沒來得及帶上。</br> 蘇雁坐在沙發上,心不在焉地看了會兒電視。</br> 他已經進去很久。</br> 蘇雁跳下沙發,走到浴室門口,想問他需不需要幫忙。</br> 她小聲喊:“晏叔叔。”</br> 然后,蘇雁見識到了什么叫秀色可餐。</br> *</br> 淅淅瀝瀝的聲響在耳膜回蕩,蘇雁腦中行成嗡嗡作響的音符。</br> 一幕幕絕美畫面在她瞳孔里放映,每一幀都是視覺盛宴。</br> 晏回時背對著她站著。勁瘦背影下,是令人羨慕的完美翹弧。</br> 蘇雁想離開,或關門。</br> 但她的眼睛和腳都像被定住了,根本無法挪開。</br> 晏回時突然回頭。</br> 與她的目光對上,他定定注視著她的臉,右臂動作亦未停歇。</br> 蘇雁驚愕萬分。</br> 這樣的晏回時她從沒見過。卸下矜貴與自持,卻又帶著另一種致命吸引。</br> 他的眼睛很黑,映著她茫然的臉,泛有細碎的光,帶著尚未褪去的零星邪念,眸色極沉,像誘人的漩渦。</br> 伴著水滴砸在地板上的滴答聲,浴室里傳出一陣低吼。</br> 他眼里如墨般濃重的雜念被沖淡,滿眼只剩她的臉。</br> 眼神也立刻變得脆弱。</br> 蘇雁突然很想撲上去,抱抱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