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武朝大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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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與突厥一戰(zhàn),天朝名將燕然道行軍大總管黑齒常之帶領(lǐng)麾下二百虎將,獨(dú)闖入阿史那骨篤祿可汗所在突厥大營(yíng),雙方在黃花堆交戰(zhàn),黑齒常之指揮天朝軍隊(duì)奮勇沖殺。而突厥從帝都傳來(lái)的消息以為天朝準(zhǔn)備講和,更無(wú)法想到居然會(huì)有人敢主動(dòng)出擊,更兼黑齒常之于二百余猛將勇猛沖擊,突厥措手不及,丟盔棄甲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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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黑齒常之智勇雙全,又在營(yíng)中多處燃起篝火,以虛張聲勢(shì)。突厥見遍野火起,如同烽燧,疑心有援兵相應(yīng),更加乘夜狼狽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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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黑齒常之一擊成功,大破突厥兵,然后乘勝追擊40里,突厥軍潰敗,逃往蒙古大沙漠以北,黑暗之中突厥自相踐踏,死亡人數(shù)數(shù)不勝數(shù),再無(wú)蠢蠢****之勢(shì)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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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黑齒常之因功進(jìn)封燕國(guó)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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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金鑾殿上,群臣山呼萬(wàn)歲舞蹈之后,并立兩邊,隨著當(dāng)班太監(jiān)一聲“宣~~~~~燕然道行軍大總管黑齒常之~~~上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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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道魁梧挺拔的人影出現(xiàn)在金鑾殿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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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在班師回朝之后,黑齒常之換去了平日的一身戎裝,此刻以便裝在身,更顯得身姿超群。他不疾不徐地進(jìn)了大殿,在滿朝文武百官的矚目之中一步步走到御座之前,俯身拜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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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臣——黑齒常之,參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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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聲音宏亮,滿朝群臣聞之都是心神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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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高高在上的那人微微含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額前的珍珠流蘇輕輕擺動(dòng):“黑齒常之,你辛苦了,平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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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黑齒常之聽到這話,慢慢地站起身來(lá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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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稍稍抬頭,仰望御座之上那人的榮光,只見她鳳目斜挑,顧盼神飛,唇角含笑,鬢發(fā)斑白,眉眼之間風(fēng)華殘存,卻顯示她年輕時(shí)候必定是個(gè)難得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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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黑齒常之心中一動(dòng):圣皇以女子之身登上御座,可稱是曠古絕今第一人,難得她手腕高強(qiáng),所治之下,百姓均是安居樂(lè)業(yè),反而比男子更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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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其實(shí)在他跟突厥一戰(zhàn)之前,黑齒常之心中對(duì)圣皇仍舊是存在一絲隔閡的:畢竟,她……是個(gè)女子,無(wú)論如何能耐,曾經(jīng)風(fēng)華,她畢竟是個(gè)遲暮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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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但是,真正促使他死心塌地匍匐在御座面前,匍匐在圣皇腳下的,正是跟突厥交戰(zhàn)的那個(gè)決定性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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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當(dāng)夜,黑齒常之受到了一封五百里加急從帝都傳來(lái)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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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發(fā)信之人,正是跟自己交好的右相薛臣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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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當(dāng)看了那封信之中,講述的圣皇如何力壓群臣,選擇相信他的那幕場(chǎng)景之后,黑齒常之覺得渾身的血液起了異樣的顫動(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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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股千里馬遇伯樂(lè)的熱血沸騰之感覺從渾身開始灼熱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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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當(dāng)他含著熱淚向兄弟們傳達(dá)圣皇旨意之時(shí),他兀自記得當(dāng)時(shí)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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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篝火烈烈,鐵血男兒眼中含著感激的淚,競(jìng)相割破手腕,滴血入池,然后舉杯痛飲,歃血為盟,口中高念“保衛(wèi)帝都,保衛(wèi)圣皇”!絕塵而入敵營(y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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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鏗鏘的拼殺之聲仍在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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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刻骨的異樣還在血液里竄動(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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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他的心早就向著千里之外金鑾殿上那女子的身上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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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以前是敬畏,現(xiàn)在是崇敬,加一點(diǎn)仰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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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則天低眉看著金鑾殿上巍然屹立的少年,唇邊帶著春風(fēng)淺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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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眉間的堅(jiān)毅,是最初叫她激賞的東西,當(dāng)初不顧眾臣反對(duì)將他安排到跟突厥交鋒最激烈的地方,就是因?yàn)樗高^(guò)這少年眉間的堅(jiān)毅,看到了藏在他骨子里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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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剛強(qiáng),剽悍,不服輸,還有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神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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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從看他第一眼的時(shí)候則天就知道:朕會(huì)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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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突厥,從對(duì)上“黑齒常之”這個(gè)名字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要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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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兀自記得第一次看他,那少年白衣裹身,下巴卻不屈地高抬著,清明的雙眼黑白分明,透出一股靈動(dòng)一股執(zhí)拗的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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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就在一剎那則天曾想起了自己的以往,那些少年不知憂愁的時(shí)候,當(dāng)她還是個(gè)豆蔻年華的少女,她曾經(jīng)也有過(guò)同樣的眸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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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則天才恍然發(fā)覺,自己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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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群臣魚貫退出金鑾殿,而黑齒常之獨(dú)站在原地不動(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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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跟朕來(lái)吧。”淡淡的一聲吩咐,御座上的人在快要隱沒帷帳背后的時(shí)候,瞥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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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臣遵命。”黑齒常之躬身,回答,隨著那身影亦步亦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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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登上孤高臺(tá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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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長(zhǎng)風(fēng)獵獵,吹動(dòng)則天身上袍子,袍袖上的刺繡的龍栩栩如生般在風(fēng)中翻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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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站在她身后不遠(yuǎn)處,黑齒常之偷偷地抬起頭看圣皇的背影,這是一個(gè)皇帝孤單的背影,尤其是站在這么高的地方,高的足以俯視天下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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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對(duì)他來(lái)講,只有站在她背后的時(shí)候,他才有膽量正面抬眼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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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略帶瘦弱的身影罩在威武顯赫的龍袍之中,卻讓他有種難以言說(shuō)的沖動(dòng)……忽然之間,黑齒常之想到了薛臣禮信中的話:陛下說(shuō)——她將天朝的大門交給黑齒常之,她將她的后背交給黑齒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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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黑齒常之渾身一抖,感覺到瞬間體內(nèi)熱血咆哮的灼熱感,雙眸射向那人的視線,不知不覺也已經(jīng)變得熾熱無(wú)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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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究竟是個(gè)怎樣與眾不同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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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為什么,用那種眼神看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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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沒有回頭,則天輕聲問(wèn)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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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仿佛聽得驚雷,黑齒常之肩頭一震,為何會(huì)這樣?她明明沒有回頭,怎么竟看到自己的異樣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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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可是他不說(shu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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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是他不想說(shuō),而是他不知道要說(shuō)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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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既然如此,那么就什么都不說(shu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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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是他的作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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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則天顯然很熟悉他的做法,那人抬起頭輕聲一笑,說(shuō)道:“常之,你過(guò)來(lá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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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黑齒常之略微猶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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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周圍的太監(jiān)侍衛(wèi),都被則天命令守在妙高臺(tái)下,而他只愿遠(yuǎn)遠(yuǎn)看那人一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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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但猶豫只是一瞬間的事情,決斷瞬間便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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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黑齒常之低頭,朗朗答了一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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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深吸一口氣,在袖子里的雙手輕輕地捏成拳,旋即又松開,天朝一代名將邁開虎步,毅然上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