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上午,第三附屬醫院。</br>
二尖瓣關閉不全是最常見的心臟瓣膜病,大概占心臟瓣膜病總數的百分之三十以上。高順拿到病歷的時候其實想說,這個病人其實并不適合接受常規的二尖瓣置換術。站在高順的角度來看起碼有兩件事情還沒有弄明白。</br>
第一,為介入治療的有效,對傳統置換方法的效果及評價。第二,這種介入治療的危險性及評估。</br>
高順看看手里的手術方案,再看看一臉輕松的朱教授,最后還是善意的提醒:“病人曾經有心內膜炎病史,手術是不是推遲進行?”</br>
正在談笑的準備室一下子安靜下來,醫生護士聽見這么句話,齊刷刷的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身上,驚訝的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么說出這么句話,手術都已經準備好了,連病人都在手術臺上等著了,這個時候推遲算怎么回事情。</br>
還是有人很客氣的警告他:“高醫生,如果你身體不舒服的話,我可以先幫你頂個位置。”</br>
朱教授也有點不高興了,微皺眉頭輕哼一聲,象是對助手的言論很不滿意了。</br>
高順當然不為所動,把彩超圖攤開來放在桌子上,然后不動聲色的自言自語:“心內膜炎病史,瓣葉有贅生物,手術采用prolene線連續縫合,一旦出現嚴重的瓣周漏和膿腫,那就等于直接引發心肌炎并發癥了。”</br>
準備室又是一陣鴉雀無聲,大部分人是很不以為然的連連搖頭,可能是覺得這位高醫生有點小提大做了吧。</br>
一個助手口氣算是很委婉了,不高興的再次嘟囓:“高醫生。手術安不安全還是得朱教授說了算吧,你才當了幾天醫生啊?”</br>
所有人都是同樣的心態,甚至還有幸災樂禍地:“高醫生如果覺得給朱教授當助手太屈才了,也可以換我來做嘛……手術這都快開始了,哪那么多意見啊你。”</br>
高順臉色同樣凝重下來。只要他在,就絕對不允許這個手術做下去。他幾乎敢百分之百的肯定,哪怕是上帝也無法把瓣葉周圍的贅生物處理的一點不漏,因為他高某人就自問沒這個把握。</br>
話句話說,這個手術一旦做了,這個病人術后三天絕對死定了。</br>
氣氛正尷尬的時候,朱教授皺著眉頭想了一想。似乎想通了某些東西,抬起頭來輕喝一聲:“好了。停吧。”</br>
準備室再次恢復到靜悄悄地氣氛,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朱教授心平氣和地走到高醫生身邊,然后跟他并肩站在一起。</br>
很慎重的在心動圖上指了一指,口氣同樣很慎重:“你的意思是。傳統的連續縫合存在先天不足,你在擔心術后瓣周圍出現膿腫。”</br>
高順深以為然的點點頭,總算有個大行家。知道他在擔心什么。準備室的所有人又是一陣目瞪口呆,不明白朱教授為什么這么重視一個小助手地意見,看見這位老兄說的也不是完全沒道理了。</br>
朱教授下意識地抬頭又問:“醫院上個月剛引進了美國強生公司生產的,無損傷帶墊雙頭針縫線間斷褥式縫合法換瓣,還沒有人用過,我覺得縫線光滑,不易對瓣環造成切割,下瓣容易,是不是可以大大降低并發癥風險。”</br>
高順倒是有點意外了,這是一種很先進的縫合方法,沒想到在國內一家醫院見到了。可見北大就是北大,當教授的就是比一般醫生先進一點。如果真的是美國強生公司地原裝貨,連他也不得不輕一點頭,等于直接認同了朱教授的說法。</br>
醫學這玩意就是這么現實,設備先進器械先進,病人生存的幾率就越大,就連高大醫生這么超水準地外科醫生,不還是得借助各種先進的藥物。當然做醫療援助那會是迫于無奈沒有辦法。</br>
半分鐘后,準備室。</br>
最后由朱教授打破安靜的氣氛,大手一揮做決定了:“手術推遲到下午,去換線,準備好了來叫我。”</br>
高順面無表情洗了把手,準備室里的人已經有點蒙了,呆看著他說不出話來。估計心里面已經在打鼓了,真的假的啊,這哥們一句話手術還真就推遲了,朱教授什么時候變的這么容易說話了,能讓朱教授這么重視的意見,估計也不是隨便說。</br>
老頭似乎有點悶,煩躁的來回走了幾步,然后朝助手勾勾手指:“你跟我來。”</br>
高順欣然點頭跟著他走,對這個作風嚴謹的老頭他還是很尊重的。</br>
五分鐘后,專家辦公室。</br>
高順一進門還真是嚇了一跳,三張桌子三個人,加上朱教授一共是四個,也就是第三附屬醫院的外科四大圣手了。四個人里面有三個歲數不小了,只有一個戴眼鏡的中年婦女,是四位里面最年輕的一個。</br>
三位專家眼看著一個年紀輕輕表情酷酷的男人,跟在朱教授后面進了專家辦公室,有的驚訝的互相看了幾眼。</br>
中年婦女驚奇的問:“朱老你不是有個手術嘛,怎么又回來了。”</br>
朱教授先是往高順擺了擺手,悶聲悶氣的招呼自己的助手隨便坐吧,才喘了一口粗氣:“根據高大醫生的意見,推遲到下午了。”</br>
三位專家又看了一眼高順,有點難以置信的互相又看了一眼:“高醫生,外科的?咱們醫院什么時候多了個高醫生,他怎么能讓手術推遲的,老朱我記得你不喝酒的啊。”</br>
朱教授可能面子上有點下不來吧,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咕咚咕咚的喝水,喝完了水才憋出一句:“問他自己。”</br>
高順見過的大場面當然多了,肯定不至于這么就害怕了,瀟瀟灑灑的謙虛一句:“高順,新來的外科主治。”</br>
他的習慣當然是盡量把話說的簡短,這時候中年婦女突然想起來了,恍然大悟的站起來握手:“小高嘛,聽說過,基礎醫學部的。”</br>
高順欣然又一點頭,同樣驚奇的看看保養很好的女專家,不知道她怎么會認識自己。</br>
女同志善意的呵呵一笑:“我姓王,基礎醫院部的副教授,咱們兩個可是正經的同事,呵呵,高醫生隨便坐吧,別拘束。”</br>
高順這才恍然,就說怎么有點眼熟呢,同時心叫慚愧,他這個同事連教師辦公室都很少去,倒是顯得同事之間的關系生疏多了。這地方等于是教授集合地了,除了一個副教授其他的都是正教授,一個小小的助教能進的來,那也是很值得驕傲的一件事情。</br>
幾位專家關心的還是手術為什么推遲,弄明白狀況以后同時一陣愕然,再看高醫生的表情可就有點古怪了。</br>
其他兩位還好,王同志可就有趣多了,饒有興致的抬頭看了一眼,才沉吟道:“我覺得這個意見提的很好,朱老接受的也好,傳統的連續縫合風險太大,我同意這個觀點。”</br>
高順微微一笑沒有說話,體會到當學校辦醫院的好處,讀過書的人總還是有說真話的,比社會那些醫院算是好多了。</br>
朱教授有點失落的點點頭:“老啦,明顯精力跟不上了。我跟你們說過沒有,上次手術就是他,同一個手術連續糾正過我兩次失誤。”</br>
幾位專家可就更無語了,老頭就是這里的首席專家,能糾正老頭的錯誤,那眼前這個年輕人,豈不是比他們四位水平還高了。仔細想想又難以置信,又無法用巧合來解釋,一次兩次算是巧合,連續三次可就不是巧合了。</br>
高順被他們古怪的表情看的有點心驚,很識趣的站起來告辭:“我去準備下午的手術。”</br>
朱老頭很可不客氣的瞪眼睛:“你給我站住,又沒偷東西你心虛什么。”</br>
高順是發自真心的苦笑,這不是心虛這是擔心,一旦神秘的高醫生不再神秘,恐怕是又要俗事纏身,對他來說光環下的生活實在太累。</br>
中年婦女眼睛里的興趣更濃厚了,呵呵一笑又提一句:“朱老我還告訴你一件事情,就是你這個助手,還糾正了院長大人親自編寫的實用外科學教材,很意外吧。”</br>
高順聽的搖頭失笑,心說我是殺毒軟件還是怎么的,還有這么強悍的糾錯功能。他也不是存心到處找麻煩,純粹是當醫生的職業本能,讓他對醫學方面的錯誤不能不管不問。</br>
朱教授長出一口大氣,很慎重的問:“我怎么覺得有點滲人呢,你到底是哪來的,干什么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