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麻醉很快就起作用了,三個人戴著大口罩互相看了幾眼點點頭,然后由主刀醫生從胸骨正中切口,老辣的手法再次引來張主任注意的目光。</br>
用一個詞來形容叫做舉輕若重,小小的手術刀在高順手里好象很沉重的樣子,卻偏偏又格外的靈巧,看起來既矛盾又順理成章。無非是經歷了千百次的錘煉,普通人很難有這種大氣的表現。手術刀在一個精確的位置戛然而止,就好象用尺子量過那么精確,然后輕輕的提了起來,觀者一起嘆一口氣。</br>
看高順用手術刀就好象在觀賞一門藝術,連刀下綻開的血花都顯得絢爛,這么形容一點都不夸張。</br>
器械護士把用過的器材接了過去,叮的一聲放到托盤里,演練了一整個下午的助手們忙碌了起來,把導管和機械輔助設備拿來過來,幫著主刀醫生建立體外循環。</br>
高順眼睛也不眨的盯著心室流出道,然后在一個適當的時間輕輕的把導管插在肺主動脈上,然后是另一根接左心房的,淡紅色的血液很快充滿了透明的導管,很絢爛也很凄美。緊接著就可以阻隔肺動脈了,每個步驟都在緊湊中進行。</br>
這時候就看出水平高低了,其他人還在迷茫的時候,高順和張民清不約而同的抬頭緊盯著電子儀器,幾秒鐘后又一起低頭,肺動脈沒有急劇升壓的跡象,病人成功的度過了第一個生死關。</br>
這么說起來挺懸乎的,其實也挺簡單的,不懂的永遠也弄不清楚,病人什么時候可能會出現哪種致命的反應。</br>
張民清很快皺起眉頭,輕輕提醒一句:“血管阻力。”</br>
高順頭也不抬,手底下繼續忙活,如果他能夠在循環降溫的過程中,把左房右房到肺動脈反折的地方處理干凈,無疑可以大大的節省手術時間,權衡利害之下,血管阻力稍高的風險他完全可以接受。</br>
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的手術,你總要在手術里面對這樣或者那樣的風險,很顯然,張民清思考過后也不得不接受了這個無奈的結果。只不過在應急處置上,他的反應明顯要比主刀醫生慢了那么半拍。</br>
這就是需要拿出真本事的時候了,生死悠關,混是肯定混不過去的。</br>
終于輪到了最要命的時候,高順看了幾眼電子儀器,然后輕輕的喝一聲:“停跳液1ooo毫升,冰鹽水。”</br>
旁邊李靜早就等著了,親自動手把冷晶體停跳液灌下去,旁邊張主任同時用冰鹽水給心肌表面降溫,就等著高順隨時下命令停循環。三個人雖然是第一次合作,卻配合的天衣無縫接近完美。</br>
手術里的所有人都跟著緊張起來,大氣都不敢出一口。</br>
高順緊盯著測量鼻咽溫度的儀器,溫度很快下降到3o度,29度,28度,到了25度的時候,張民清下意識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心有余悸想說點什么,而高順始終不為所動,站的四平八穩。</br>
鼻咽溫度下降到23度,張主任眉頭稍微動了一下,大顆的冷汗順著眼鏡框流了下來,旁邊的護士慌忙幫他擦汗。</br>
21度,高順輕喝一聲:“停!”</br>
導管里的血液應聲停止流動,溫度數值從21度繼續下降,最終穩定在19度,一個偏低卻很微妙的數值,在場的內行人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反應最直接的還是張主任,用復雜的眼神看了高順一眼,顯然被主刀醫生那種尺度上精準的拿捏,大為折服。</br>
沒有時間想太多,手術刀劃開心肌,露出里面錯綜復雜的結構,術前預計的停循環時間大概在一個小時,高順并不認為這是個保險的數據,張民清很可能跟他是同樣想法,用盡全部精力配合處理血栓部位。</br>
最高興的是外圍的老院長,哼著小曲搖頭晃腦:“成了,若非胸有成竹,又怎么會勝似閑庭信步,成了。”</br>
外圍護士沒大沒小的亂開玩笑:“院長,您這是唱的哪一出啊。”</br>
老院長被人識破用心,惱羞成怒:“好好干你的活。”</br>
臨退休前趕上這么個大場面,他也算是功成身退了,也是高順沒敢告訴他下一步的打算,不然怕把老人家嚇出心臟病來。</br>
這個時候有個穿著手術服的人推門進來,老院長一皺眉頭就想飚,這是誰家的倒霉孩子,誰允許他手術中進來的。等到他看清楚了來的是誰,腿一哆嗦尷尬的迎過去,小聲嘟囔:“馬局長您怎么來了,你看我這……”</br>
馬局長很隨和的跟他并肩站在一起,呵呵一笑:“我是路過的,順便來看兩眼。”</br>
恐怕不只是隨便看看那么簡單吧。</br>
只用了不到五分鐘,高順就成功的在內膜與中膜之間建立了一個剝離面,第八分鐘,左肺動脈成功剝離,張民清被他的快節奏帶的稍微有點狼狽,大顆的汗水不停的滴,旁邊的護士不停的幫他擦,卻總算被他穩住陣腳,沒有當場出丑。</br>
外圍的馬局長有點驚訝:“這個助理很不錯啊,居然能跟上這么快的節奏,這是郊區醫院哪位醫生?”</br>
老院長很自豪:“省醫院外科的張主任,也是咱們郊區醫院出去的。”</br>
馬局長多少有點尷尬,這話問的有點毛病,省醫院的外科主任不歸他管,基本上跟他平級,一驚之下不敢再問,只敢緊盯著高順的動作,頻頻點頭。</br>
第十分鐘,高順根據術前的造影檢查結果,準確的找到了血栓部位,長血管夾放到托盤里又是叮的一聲脆響,驚的在場的人又是一陣心里虛。大部分人是心驚加心跳,小部分人是有口難言,一起露出駭然的神色。</br>
這也太麻利了吧。</br>
第十五分鐘,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血栓內膜從內壁上脫落下來,高順一邊低頭檢查有沒有其他的血栓一邊抬頭掃了一眼李靜,李靜跟他心意相通,會意點頭拿起5o線隨時準備縫合切口。</br>
第十八分鐘,高順輕松的抬起頭,兩手攤開喘了口氣,李靜接手縫合工作,女孩子做這類縫合工作也是有天分,論細心程度連高順也自嘆不如。</br>
身處第一線的張主任可就狼狽的多了,因為大量出汗的關系額頭有點蒼白,身為第一助理,只有他才最切實的感受到,主刀醫生帶給他多大的壓力,忙而不亂說的挺容易的,以他十幾年的行醫經驗,也鬧了個手忙腳亂。</br>
他看高順的表情已經木然了,很可能是在迷茫,眼前這個酷男人這雙圣手,到底是在什么情況下才練就出來的,以這個男人不到三十歲的年紀,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br>
當然如果他去過戰地,他很可能就不會這么想了。</br>
刀口縫完了,開始恢復病人體溫,三個人互相使個眼色行動一致,排氣開放循環,除顫,想要讓心臟重新恢復跳動。</br>
血液再次通過透明的導管流動起來,幾分鐘后,在萬眾矚目之下,電子儀器上代表心跳的光點,從無到有,終于生機昂然的跳動起來。</br>
高順隨手拿起準備好的強心藥物,靜脈注射,以維持心功能正常。</br>
至此大局已定,不管手術室里的人做何感想,這個出了他們認知范圍的大手術,正在波瀾不驚的平穩進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