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名分大定
</br>
</br>芙兒從椅子上站起來，從棉抄手中抽出一只手來，上前欲摸蕊兒的腦袋。樂以珍一側身，她的手就落了空。她冷訕訕地笑了一下：“妹妹何必如此緊張？我只是來看看蕊兒，她已經過繼給我了，名義上還是我的女兒，怎么我還看不得了嗎？”
</br>
</br>“你還有臉來看她嗎？快別提過繼那一說了，蕊兒今后跟你沒有關系?！睒芬哉涫疽庋绢^將兩個孩子帶走，她轉頭漠然面對芙兒。
</br>
</br>“喲！”芙兒將手又縮回棉抄手中，斜了樂以珍一眼，“這口氣？正經主子也不過如此，怎么這個家里已經由你做主了嗎？蕊兒在我面前行了過繼禮的，你說不算就不算了？這可真是笑話…”
</br>
</br>“想當娘，就該有個當娘的樣子，你那樣禍害蕊兒，就沒有當娘的資格。我不管什么過繼禮，何姨娘死前拜托過我，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蕊兒已經回了我這里，她現在就是我的孩子，你以后就甭惦記了。”
</br>
</br>“哼！”芙兒哼笑一聲，看一眼她身后那兩個番奴，“我要真動手搶，你還攔得住我嗎？”
</br>
</br>“使蠻我是比不上你的，你若.真敢在我院子里動手，你信不信我一句話，斷了你的口糧？”
</br>
</br>樂以珍說出“口糧”二字，芙兒就被.噎住了。她如今的短處就在這里，她沒想到懷遠駒竟然告訴了這位小姨娘，她又窘又惱，怔忡了片刻之后，重重地哼一聲：“你別以為掐了我的脖子，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你那水嫩的小臉蛋兒，也有皮皺肉懈的那一天！到時候你別讓我看你的笑話！”
</br>
</br>樂以珍沖她輕輕地一笑：“我倒.不擔心會出什么笑話給你看，這府里臉蛋兒比我水嫩的女人多著呢，一個女人要獲得別人的尊重，可不能光靠臉蛋兒，一個大腦和一顆心是最重要的，可惜這兩樣兒你都沒有，你只看得到皮相，所以你才混成今天這個樣子。”
</br>
</br>芙兒被嗆得喘著粗氣，說不上話來。愣了好一會兒，.突然大笑幾聲，放開嗓子高聲說道：“好啊！你有臉蛋兒有頭腦，你可以這樣傲氣地跟我叫板，我是要搬走了，眼不見心不煩。我倒是替這一院子的姨娘們叫屈了！辛苦伺候了遠哥這么多年，最后竟讓你個小丫頭片子騎到頭上去了！聽說你要升格了？遠哥要正式娶你了？”
</br>
</br>她嗓門本來就大，此時又特意揚高音量說話，剛剛.那番話估計整個群院都能聽得到。樂以珍知道她的用意，蹙起眉頭下了逐客令：“我該去教孩子們讀書了，就不奉陪了！你自便?！?br/>
</br>
</br>說完，轉身往屋里走去。
</br>
</br>芙兒不服氣，在她身后又嚷一句：“這事說起來，你.倒應該謝謝我呢！若不是我回來這一趟，說不定你一輩子就是這群芳院里的小姨娘呢！你這翻身的機會，可是我給你的！”
</br>
</br>樂以珍只是腳.下微頓，終于沒有回頭搭理她，直接進了屋子，關上了門。院子里只剩下芙兒和她的兩個番奴，她訕訕地站了一小會兒，往懷天蕊剛剛進去的那間屋子看了一眼，帶著她的奴才走了。
</br>
</br>這邊剛剛平靜下來，群芳院內有一處院門便悄悄地打開了。衛紫旋從她自己的院子里出來，先后進了羅金英、鄧玉雙和良范芳三個人的院子里。稍頃，四個人匯到一處，一齊去了孫巧香的屋里。
</br>
</br>也不知道幾個人計議了些什么事情，快到中午的時候，這幾個人就在孫巧香的帶領下，出了群芳院，找沈人去了。
</br>
</br>當天晚上，樂以珍看過了兒子，去向老太太道晚安，正遇上沈夫人在老太太的屋里?；蛘哒f，沈夫人是專門來到老太太的屋里，就為了等樂以珍的出現。
</br>
</br>樂以珍向老太太和沈夫人問過安，坐在了下首的位置，老太太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說著話，商議四少爺的名字，又說起小家伙平時的一些趣事。
</br>
</br>沈夫人跟著應付了幾句，突然問老太太道：“老太太，我聽說老爺又不娶那個吐番女人了，改娶珍兒了，有這回事嗎？”
</br>
</br>老太太雖然從懷遠駒的言語之間聽出來一點兒這個意思，但畢竟還沒有正式說，沈夫人如此鄭重地問起，她也怔了一下：“這事…遠駒還沒來跟我說呢，有這話兒嗎？”
</br>
</br>“整個府里都知道了，老太太不可能不知道呀?！鄙蚍蛉诉呎f邊拿眼睛瞄樂以珍，見樂以珍只是垂首不語，便繼續跟老太太要說法兒，“這事老爺做得可不對，娶妻可不是什么小事，怎么闔府的人都得了信兒，單單我不知道呢？莫非我這個發妻倒成了擺設？”
</br>
</br>“這不是還沒提起來嗎？你這是聽誰唆弄？若是遠駒真有這個打算，怎么會不跟你商量呢？”老太太含糊地應道。
</br>
</br>“這話我就要問問珍兒了，老爺有沒有打算，必是先跟她說起的，珍兒你倒是告訴我們一句，老爺是不是有這個心思呢？”沈夫人轉向樂以珍，直接問道。
</br>
</br>樂以珍正思量著怎么回答，有個聲音接過了沈夫人的問話：“我是有這個打算，你也不必問珍兒，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跟我說吧?！?br/>
</br>
</br>一邊說著話，懷遠駒已經從屋外挑簾而入，坐到了沈夫人的對面。
</br>
</br>沈夫人一見了懷遠駒，氣勢稍稍弱了一下，隨即提起一口氣，直面懷遠駒：“老爺既回來了，不如就把這事說明白吧。老爺納珍兒進房，已經有兩年多的時間了，她得老爺的心，我們都看得出來，群芳院的妹妹們受了冷落，大家也沒有說什么。但事情總歸該有個度，不能這樣得寸進尺。老爺將珍兒寵上了天，你讓那些伺候老爺多年的妹妹們心何以堪…”
</br>
</br>“你也不用拿別人做擋箭牌，不如你直說，你是不同意，對嗎？”懷遠駒不愿意聽她左遮右擋，直接道出了她的本意。
</br>
</br>沈夫人被打斷了思路，稍微停了一會兒，接著說道：“老爺要娶平妻，總該有個理由，是我擔不起當家的擔子，還是我不能給懷家開枝散葉，總得給我個說法兒。否則的話，以后我在這個家里還怎么呆？”
</br>
</br>懷遠駒似乎料到她的這番說辭，不假思索地答道：“你若真想要一個說法兒，倒也不是沒有，我卻覺得那些事不說也罷。我倒是有一樣兒奇怪的，怎么前些日子我說娶芙兒的時候，沒見你反對呢？你這是對人不對事嗎？”
</br>
</br>他這幾句話，說得沈夫人當即白了臉。老太太見兩個人僵持了起來，趕緊打圓場：“既然遠駒的意思已經挑明了，我看這倒是一件挺不錯的事。珍兒這孩子出身好，若不是家里遭了難，也不會到咱們家來受這份委屈。她在咱們這里三年時間，侍候我的時候盡心周到，給了遠駒之后，謹守本分，為懷家添子增孫，也算是有功勞的。遠駒脾氣不好，難得有這么一個能治得住他的人，拘管著他一些，對你對這個家都是一件好事。麗娟你是個佛心廣闊的人，更何況你是結發妻子，誰也動不了你的地位，倒不如寬容一些，順了遠駒的意，以后大家日子好過，你說呢？”
</br>
</br>沈夫人本來打好了腹稿，有一百個理由來阻撓這件事，可是剛剛懷遠駒的話卻讓她產生了警覺，她在心里緊張地盤算著，卻得不出一個好的計謀來，于是她使出了最后一招：“茲事體大，我要回家跟我父兄商量過…”
</br>
</br>“是我要娶，又不是你父兄要娶，怎么懷家的家事，還要沈家的人來干涉嗎？你父兄若真是如此不識體面，對我的家事指手劃腳，到時候可怪不得我不顧你沈家的體面了！”懷遠駒一聽她拿沈同達來壓自己，心里著惱。
</br>
</br>沈夫人到底是心中有愧，被懷遠駒這樣堵了幾句之后，再想不出更好的說辭了。面對老太太和懷遠駒兩個人的壓力，她心中愈發不安起來，懷遠駒正式迎娶樂以珍的訊息，就如同她的催命符一樣，她手心冒了汗，不自主地咬著嘴唇，蹙起了眉頭。
</br>
</br>老太太審視著她下首的三個人，打了一個呵欠說道：“我累了，遠駒和麗娟先去歇著吧，我跟珍兒說幾句話，就要歇下了。”
</br>
</br>懷遠駒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他轉頭看樂以珍，她卻一直垂頭沉默。他想了想，便站起身來，向老太太告了退。沈夫人隨即起身，跟在他的身后，兩個人一齊出屋去了。
</br>
</br>“別耷拉著腦袋了，快抬起來吧。”等那二人走了，老太太對樂以珍說道。
</br>
</br>樂以珍此時方抬起頭來，沖老太太一笑：“多謝老太太給我撐腰?！?br/>
</br>
</br>老太太搖了搖頭：“給你撐腰，也是給我自己撐腰，更是為我們長房撐腰。遠駒要娶你，我自然是十二分的贊同，不過…木秀于林，你還是小心有人會給你吹邪風?！?br/>
</br>
</br>“我也不瞞老太太，本來我也無心名分之爭，可是那日我親眼看到了何姨娘慘死的樣子，我就開始替我的一雙兒女擔心，如果我像何姨娘一樣，我就保護不了我的兒女，雖然老太太疼我，老爺也偏著我，可是總有你們照顧不到的地方，因此…”
</br>
</br>“為兒女也好，為自己也好，你這個平妻之名是擔得起的…說起來還真是要謝謝那個妖女，若不是她這一鬧，我們都想不起這一茬兒來?？倸w是你命好，該有的都有了，你只管一心養育兒女。遠駒脾氣不好，你多提點著他一些，不要凡事皆鬧得不可開交。你輔他有功，我自然不會虧待你?！?br/>
</br>
</br>樂以珍聽出老太太的話外音兒來，含糊應道：“老太太的教誨，我會記著的。時辰不早了，我這就告退了?！?br/>
</br>
</br>老太太點點頭：“去吧…剛剛聽丫頭們回來說，外面地上結了一層霜冰，滑溜不好走，著一個人送你回去吧。”
</br>
</br>“老太太，我送姨娘回去吧?！币慌缘亩瑑鹤哌^來，主動說道。
</br>
</br>老太太指著冬兒對樂以珍笑道：“你好大的面子，請個晚安要勞動我的大丫頭送行，呵呵…我知道你們兩個有話要說呢，一齊去吧。”
</br>
</br>本來樂以珍還想拒絕呢，聽老太太這樣一說，便起了身：“有勞冬兒姐姐了?！倍瑑簭睦镩g拿出一只風燈來，攙了樂以珍的手臂，兩個人便一齊出了屋。
</br>
</br>自從款兒出事，樂以珍對冬兒一直心存著隔閡，不似往日親切了。冬兒不知她已察實情，還向她抱怨過幾次，說她發達了，就不認往日的貧賤之交了。樂以珍也懶得辯解，兩個便逐漸地疏離了。
</br>
</br>此時她們相扶著走在冬日結霜溜滑的地面上，對兩個人來說，都是一種久違的親密。冬兒打著燈籠，挎著樂以珍的臂彎，笑著說道：“當日我說什么來著？你必不會是那等居于人下之輩，今日可應驗了吧？”
</br>
</br>樂以珍沒有笑，只是動了一下嘴角：“這便是居于人上了嗎？幾副枷鎖套著呢，我不過是得了一個虛名兒罷了?！?br/>
</br>
</br>“你少在我面前裝可憐?！倍瑑核较吕?，總拿她當自己的私密好友，說話也不拘禮，“我也不是笨人兒，我瞧出來了，老太太和老爺都巴不得扶你起來當家呢，這其中的緣故，我大概能猜出六七分來，總之你只要當心著太太，便再沒第二重阻攔了。還是那句話，哪天你當了家，可要記得提攜我這個可憐人哦。”
</br>
</br>“休要胡說，這個家里就不缺當家的女人，哪里輪得上我這樣的懶人管事？你少操這些閑心，正經關切一下自己吧，你都多大了？怎么還不嫁？是不是不好意思跟老太太開口呀？有中意的沒？改天我跟老太太提?！睒芬哉洳幌敫懻撟约旱氖拢戕D移了話題。
</br>
</br>冬兒沉默地看著腳下的路面，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我不嫁！我不信他不回來！我不信別人都有的機會，我就碰不上！”
</br>
</br>她一副鐵了心的樣子，樂以珍卻在心底暗暗感嘆：你竟不知道人在做天在看的道理嗎？你害死了他的孩子，還指望著他回來垂青于你？不掐死你就不錯了。
</br>
</br>她想歸想，終究沒有說出來。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冬兒與懷明弘之間的仇怨，也輪不上她來橫插一杠多事，等懷明弘回來了，是原諒是報復，他自有決定。
</br>
</br>“對了，你這一陣子事多，大概沒心思關注鐘兒吧？”冬兒見樂以珍再次沉默了，便找話來說，“你們樂家養出來的丫頭可了不得。”
</br>
</br>“她怎么了？”樂以珍好一陣子沒見到鐘兒了，不明所以。
</br>
</br>“她呀…聽說自從她查出有了身孕，今兒手疼明兒腳疼，又會撒嬌又會耍賴，哄得大少爺天天圍著她轉，大少奶奶都快沒有活路了呢。”冬兒撇了撇嘴，露出鄙夷的神色。
</br>
</br>“哦？鐘兒…在我那里的時候，挺懂事的呀？”樂以珍說完這句，想起自己也不怎么了解鐘兒，心中也開始為安冬卉擔憂。
</br>
</br>“她那樣的人，專會踩低攀高，討主子的歡心。以前你是她的主子，她自然對你俯首貼耳。如今大少爺是她的主子了，她就耍盡手段籠絡大少爺的心，這種人…嘖嘖！” 與其說冬兒在同情大少奶奶，不如說她在妒忌鐘兒的際遇。她在鄙薄鐘兒的時候，忘記了自己差不多是一樣的人，
</br>
</br>樂以珍聽了這事，心里想著改天去安冬卉那里坐坐，看看事情到底有沒有冬兒說的那么糟。不覺之間，已經到了群芳院。冬兒送她進了院子，便轉身回德光院去了。
</br>
</br>樂以珍回了自己屋里，看到定兒已哄睡了兩位小姐。她走到床邊伏下身，見懷天蕊抱著妹妹的胳膊，睡得酣甜的樣子，舒出一口氣來：“這一會兒沒鬧騰吧？”
</br>
</br>“沒有，和五小姐玩了一會兒，鬧著要摟妹妹睡?！倍▋狠p聲說道，“姨娘…四小姐這癮病，需要多少時間能戒掉呀？”
</br>
</br>“沒三兩個月，怕是戒不徹底的。”樂以珍開始換衣服，洗臉洗手。
</br>
</br>定兒一邊伺候著她，一邊憂心地說道：“這時間可長了點兒，她若是總像昨天那樣，冷不丁就犯了癮病，讓別人看到了也不好呀，再說…萬一哪天照應不到，再讓她傷了五小姐…你瞧她昨天咬你那勁頭，可不得了?！?br/>
</br>
</br>樂以珍擦好了臉，一邊往臉上點著香膏，一邊跟定兒說：“我今兒白天也核計了呢，我想把她送到婆婆那里，安排兩個丫頭去照顧她，有婆婆經著心，也斷了她找芙兒的念頭，應該會好一些吧。”
</br>
</br>“這樣好呀，可你怎么跟老太太和太太說呢？她們倆兒可能不會責怪姨娘有私宅的事，可是那婆婆…怎么解釋呀？”定兒為難道。
</br>
</br>“讓老爺去說，他自有辦法跟老太太和太太解釋明白?！睒芬哉湔f著話，人已經上了床。反正今晚懷遠駒不在，她樂得守著兩個孩子睡覺。
</br>
</br>當夜無話。第二天，樂以珍向懷遠駒說了自己的想法，他也贊同將懷天蕊暫時送出府去休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老太太和沈夫人解釋的，總之兩個人都同意了。
</br>
</br>隔天，樂以珍便親自將懷天蕊送到了婆婆那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