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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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腳步聲很快就到了院門口，樂以珍稍稍一動，又覺此時閃避，懷天蘭出門的時候正好看到她的背影，反而顯得偷聽心虛，不如就站在原地，等著她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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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懷天蘭邁出樂熙院的門兒，抬眼就看到樂以珍站在臺階下，她先是一愣，接著將眉頭一挑：“是你？怎么？二太太還有扒門縫兒偷聽的習(xí)慣嗎？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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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樂以珍料到她會如此說，輕輕一笑：“恰巧走到這里來，大小姐的聲音那么大，我想聽不到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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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院子里的懷天薇聽到門口的動靜，移步出院門，見樂以珍與懷天蘭面對面僵持著，她抱臂倚在院門上，靜靜地觀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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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懷天蘭比樂以珍高出半個頭來，她將頭一仰，立即呈現(xiàn)出一個俯視的姿態(tài)，斜睨著樂以珍：“聽到又如何？小人得志而已，我還怕你不成？你惦量清楚自己的份量，刷一層金水就當(dāng)自己是金菩薩？爛泥的胚子裝得像金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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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這話說得很難聽，樂以珍.不怒反笑：“嚯！好一個大家閨秀！說起話來怎么聽著像市井潑婦呢？我是泥菩薩，好歹這里是我的廟，縱然你是一尊金佛，可也不能跑到人家的廟里去搶香火吧？大小姐，你是不是認(rèn)錯廟門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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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懷天蘭的臉在氣死風(fēng)燈的光照.里，頓時漲成一種不正常的紫色來，噴了半天的氣，最后一甩袖子：“我認(rèn)不認(rèn)錯門兒，你說了不算，我看你能囂張到什么時候？一塊兒破玉，你還當(dāng)成護體靈符了？符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等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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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說完，也不等她的丫頭前頭掌.燈，抬腳就往前走去。樂以珍也不理她，只沖院門口的懷天薇一笑：“多謝二小姐擔(dān)待，今兒你可辛苦了，早些歇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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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懷天薇拍拍自己的肩，細(xì)聲慢氣地說道：“謝我什么？.我不姓懷嗎？”說完，一旋身進(jìn)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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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樂以珍無奈地笑了笑，示意芹兒前頭照路，繼續(xù)往.二門的方向去。出了二門，一抬小暖轎等在那里，將她抬出了府門，換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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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一路顛簸，樂以珍頭暈?zāi)X脹，總算是晃到了帽兒.胡同。她下了馬車，來到懷遠(yuǎn)駒的舊宅前，看院子里吟經(jīng)誦佛，魂幡招揚，香火繚繞，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樣子，心中暗贊懷祿和定兒能干，邁步走了進(jìn)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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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院子小，也沒有.另搭靈棚，婆婆的遺體被收進(jìn)棺槨之后，仍然停放在正屋東邊的那間屋里。院子里有幾班吹鼓樂隊在輪番地奏哀樂，有一班道士和一班和尚分別在做法祈福，東西墻邊，站著兩隊執(zhí)事擺著刀斬斧齊，院門口掛著五色招魂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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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一眼看去，地方雖小，可是一應(yīng)喪事儀仗禮節(jié)，倒也齊全，引得這一帶的街坊們攜家?guī)Э诘貒^瞧，被懷祿派人擋在了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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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樂以珍一進(jìn)來，在院子里忙活的懷祿先看到了她，迎上前來：“二太太，聽說你今天在府里忙翻了天，這么晚了，怎么也不歇著？這邊一切有我和定兒安頓，不會出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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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祿叔做事，我自然放心，我只是來看看老爺。”樂以珍對懷祿一直有三分尊敬七分客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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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老爺還在守靈，一天不吃不喝，還真得二太太進(jìn)去勸勸呢。”懷祿嘆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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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樂以珍聞言，趕緊進(jìn)了屋子，果然見東屋里，原先擺放破床的地方，如今停了一只線雕祥云如意金紋的黑檀木棺材。懷遠(yuǎn)駒就跪在那棺材的前面，沉默地添紙燒香，渾然不覺有人走了進(jìn)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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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老爺…”樂以珍在他身邊蹲下來，輕喚一聲。懷遠(yuǎn)駒有些木然，聞聲后半晌才轉(zhuǎn)過頭來，看了樂以珍一眼，又垂頭一片一片往銅盆里添著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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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樂以珍見他一日之間，面色灰敗，眼窩青黑，面容憔悴，下巴冒出青虛虛的胡茬兒來，像是一下子老了幾歲。她黯然心痛，站起身來，到灶臺前掀開鍋蓋往里一瞧，里面熱著一碗銀耳雞蛋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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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將那碗羹端了出來，回到懷遠(yuǎn)駒身邊，將碗往他面前一遞：“老爺，你不吃東西可不行，停靈七日，你不吃不喝，如何守得下來？你這樣當(dāng)著婆婆的面自殘，婆婆如何會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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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懷遠(yuǎn)駒略動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沒有發(fā)出聲音來，索性不說話了，繼續(xù)燒他手中的紙錢。樂以珍見他不接碗，便拿起羹匙舀了一朵銀耳，送到他的唇邊：“老爺，吃一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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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懷遠(yuǎn)駒倒是沒撥她的面子，張口接了銀耳，抿了幾下，咽進(jìn)肚子里。樂以珍很高興，就這樣一匙一匙，一碗的雞蛋羹，喂他吃下了大半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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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站在門口的懷祿和定兒見此情形，都長舒了一口氣。定兒機靈，趕緊趁此時收走了樂以珍手中的碗，又遞上來一盅參湯。樂以珍又喂他喝了幾口參湯，才見他臉色好看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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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定兒收走了瓷盅之后，樂以珍就跪在懷遠(yuǎn)駒的身邊，陪著他一起添香燒紙，給婆婆守靈，一直到深夜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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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這一天一宿的變故忙碌，折磨得樂以珍疲備不堪。外面敲響三更鼓的時候，樂以珍耳邊響著嗡嗡的誦經(jīng)聲，人卻在不住地打瞌睡點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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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你去睡吧。”懷遠(yuǎn)駒沙啞的聲音，讓樂以珍激靈一下子清醒過來。她睜著迷蒙的雙眼看懷遠(yuǎn)駒，搖頭說道：“我該給婆婆守靈的，我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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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說完這句話不久，眼前的香火熏烤著她，她又開始迷登打盹兒。懷遠(yuǎn)駒微微一側(cè)頭，就見她對著眼前燒紙錢的旺火不住地點頭搗蒜，像是隨時就要撲進(jìn)去一般，趕緊將她抱起來，送她到西屋，喊來定兒給她鋪好被褥，送她進(jìn)了被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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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樂以珍也感覺自己實在是挺不住了，也沒有拒絕，只是含糊地說一句：“老爺也歇會兒吧。”也不等他答話，她就沉入了黑甜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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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第二天一大早，院子里“嗡嗡”的念經(jīng)聲吵醒了樂以珍，她睜開眼睛，感覺暖洋洋的，翻身往床下一瞧，一盆火炭正旺旺地?zé)?br/>     </br>
    </br>她下了床穿上鞋子，整理了衣服發(fā)髻，走出屋去。見定兒帶著一個丫頭正在灶臺旁邊燒水做飯，她便問道：“老爺昨晚歇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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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定兒放下手中的鍋蓋，回頭沖樂以珍無奈地?fù)u了搖頭：“二太太快勸勸老爺吧，這樣下去，不出三天，老爺非熬垮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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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樂以珍心里堵得難過，拎了定兒沖好的熱茶湯，進(jìn)了東屋，果然見懷遠(yuǎn)駒見是沒變過姿勢一般，跟昨晚一樣的躬著身子，跪在棺材前，一片一片地銅盆里添著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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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樂以珍蹲在他身邊，眼淚“刷”地就流了下來：“老爺，你這哪里是自責(zé)，你這分明是在折磨婆婆和我，你欺負(fù)婆婆現(xiàn)不能罵你也就罷了，你垮了，誰給婆婆扶靈送殯？你這到底孝還是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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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懷遠(yuǎn)駒深陷的眼窩里，涌出兩滴淚水來，順著臉頰流到唇邊，他一動嘴唇，那淚水就流進(jìn)了他的口中：“我心里難過…難過得要死了，我就是在這里跪成一塊石頭，也贖不清我這一身的罪孽了，我現(xiàn)在只想這一身隨了我娘去，在那邊好好地伺候她，以贖還我一世的不孝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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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昨天婆婆托夢給我了，她讓我好好地照顧你規(guī)勸你，她說你活得好好的，她在那邊才會開心，否則她還會像這一世一樣，為你擔(dān)著一顆心。”樂以珍將自己昨天那短短的夢境加工了一下，說給懷遠(yuǎn)駒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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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懷遠(yuǎn)駒撩起眼皮瞅了她一眼，也不太相信她的話。只是樂以珍的話，他總會有八九分聽得進(jìn)去，這已經(jīng)成了一種習(xí)慣。于是當(dāng)樂以珍伸手扶他的時候，他倒是沒有反抗，順勢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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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樂以珍趕緊將他扶到了西屋，自己剛剛鉆出來的被窩還熱乎著呢，那盆炭火也燒得正旺。她給懷遠(yuǎn)駒脫了鞋子外衣，安頓他躺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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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然后她出了屋子，喊來定兒和懷祿，讓兩個人輪流在婆婆的靈前燒香添紙：“祿叔，你和定兒先盯一會兒，我回去著人將四小姐送來，有個孫輩在跟前兒守靈，也不至于太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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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二太太，你這就走啊？喝幾口粥吧？”定兒見樂以珍一天的功夫就消瘦下來，心中擔(dān)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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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不吃了，我得趕緊回去看看，你不知道府里的狀況…老爺不在家，一干人都想上房揭瓦了。”樂以珍皺著眉頭，裹緊毛氅，喊來芹兒，上了馬車，又往懷府趕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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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一進(jìn)了大門，見府里的人仍是一派忙碌，倒是一番井然有序的氣象。她略略地把心往下放了放。只是一路走去，下人們雖然口中稱著“二太太”，跟她鞠躬請安，面上的表情卻是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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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還以為自己初掌家事，下人們不習(xí)慣，心中也不作他想。一路快走，進(jìn)了德光院，先去老太太的靈堂磕頭上香，然后往榮壽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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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剛剛伸手要推那雕花大門，只聽堂內(nèi)有一個威嚴(yán)的聲音在說話：“老太太的棺槨就擺在靈堂里呢，明眼人都瞧得出尺寸，做棺轎竟要十匹藍(lán)綾嗎？你是不是連你老娘的棺轎一齊預(yù)備下了？算清楚再來領(lǐ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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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樂以珍一推門，就看見大堂的主位上，端坐著總督老夫人，她的身邊，陪坐著大小姐懷天蘭，再往下依次坐著大少奶奶安冬卉和二少奶奶郭元鳳，陣勢齊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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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而剛剛那句咒人老娘的話，就是從大小姐口中吐出來的，跪在地上被訓(xùn)的年輕小媳婦紅漲著臉，也不敢反駁，將自己報冊拾了回來，爬起身來退出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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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而坐在堂上的幾位，此時都看到了樂以珍走進(jìn)來，目光齊刷刷地聚到她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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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懷天蘭只看了她一眼，輕輕地一撇嘴，往堂下掃一眼，開口問道：“接著來！下一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