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奉養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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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懷明弘一只膝蓋著地,另一只膝蓋還懸在半空中,聽懷遠駒這樣說,尷尬地定住在那里。樂以珍趕緊上前解圍,對著婆婆的棺槨拜了三拜:“婆婆,這是咱們家的二少爺,叫懷明弘,我以前跟你說過的,他一直在南方做生意,今兒來看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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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懷明弘這才將另一只膝蓋落到實地上,規矩地跪在那里,沖著婆婆的靈位磕了三個頭,然后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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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懷遠駒的肩頭和胳膊上的傷口都在流著血,樂以珍也顧不得跟朱璉廣道謝,跟懷明弘寒暄,急忙出去找傷藥和紗布。正好趕上隔壁夏玉芙聞聲前來,她央夏玉芙回去取這些東西,她自己在灶臺前舀了熱水,先拿著干凈巾子蘸著清水給懷遠駒清洗傷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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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朱璉廣和懷明弘雙雙坐在窗臺的桌子邊上,看著懷遠駒坐在靈槨前面,樂以珍細心地給他擦洗傷處。等夏玉芙取來了藥和紗布,她又給傷處敷上了藥,仔細地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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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老爺,雖然都是外傷,可是這么多處也流了不少的血,去西屋躺一會兒吧。”樂以珍細聲細氣地勸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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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如去我那里歇著吧,這房.子也沒有收拾,四處漏風,東屋西屋都冷著呢,哪里及得上我那邊暖和,遠哥身上可帶著傷呢…”夏玉芙將手抄在鑲著白狐毛的棉衣袖子里,慢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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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懷遠駒對兩個女人的話充耳不.聞,盯著銅盆子里重新燃起來的火苗,像是在問人,又像是自語般地說道:“人提到哪里去了,我要去問問,到底這伙人是什么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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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懷明弘聽他這樣說,趕緊起身.出去。不一會兒回轉來,向懷遠駒恭敬地稟道:“老爺,王爺的侍衛已經問出話來了,這幾個人是云臺山三清觀的道士,奉他們師叔的命令,只為來取老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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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提起道士,一旁的浩親王朱璉廣張了張口,看一.眼懷明弘后,又閉上了嘴巴。樂以珍也在心里劃了一道問號,可是她也怕事情還沒有搞清楚,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給懷明弘難堪,因此她也只是緘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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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們的師叔是哪一位?”懷遠駒可不管這些,直截了.當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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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們的師叔…是介虛道長…”懷明弘稍加猶豫,便果.斷地說出了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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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哦…這個人…”懷遠.駒抬起頭來,看著懷明弘,清晰地說道,“這個人…好像與咱們家的二老爺關系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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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懷明弘低下頭,咬緊嘴唇,一句話也不說。可是樂以珍卻看到他左手用力握住劍鞘,關節都泛了白。她不知道懷遠駒還能說出什么話來,心中暗自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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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好在懷遠駒縱然此時情緒奇差,到底還是給懷明弘留了三分面子,說完那一句,便將手一揮:“今晚多謝王爺出手搭救,陋居寒冷,恐凍壞了王爺,您請回吧,待家母喪期一過,草民登門向王爺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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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朱璉廣撇嘴一笑,心想:我用得著你謝嗎?我又不是看你的面子。嘴上仍是客氣一句:“還請懷老爺節哀順變,我留兩個侍衛守在這里,以防那些人還有后手兒,那么…我就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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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樂以珍也怕那些人分上幾撥,一撥不成再來一撥,又怕懷遠駒犯了倔,拒絕了朱璉廣的美意。因此她不等懷遠駒開口,急忙接過朱璉廣的話:“多謝王爺好意,王爺的親隨,我一定吩咐人好生關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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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朱璉廣起身,對樂以珍點了點頭:“那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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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身形一動,懷明弘緊跟著他轉過身去,隨在他的身后,一齊出了東屋。樂以珍很想問懷明弘住在哪里,也很想勸他回家,可是她端詳懷遠駒的臉色,還是站在原處,既沒有問出話來,也沒有送出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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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估摸著他們走出去很遠了,樂以珍才出了屋子,看懷祿正帶著人收拾滿院子的狼藉,他帶過來的家丁,死了兩個,傷了幾個。朱璉廣留下來的侍衛,正在偏廈給傷者上藥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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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樂以珍親自向他們道了謝,又吩咐懷祿關照好那兩個侍衛的飲食住處。等她再回屋里,就看到夏玉芙矮著身子,正在勸懷遠駒跟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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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遠哥,你已經守了三宿了,鐵打的漢子也該熬垮了,這兩間屋子,一間比一間冷,你今晚就到我那邊睡個暖和覺,反正這邊有祿叔守著,有那兩個能打的人看著,不會再出事了,你身上這么多的傷…”夏玉芙此時倒是沒有了刻薄尖酸,很耐心地勸著懷遠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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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懷遠駒悶著頭,沖她擺擺手:“珍兒在這兒呢,你放心好了,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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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夏玉芙訕訕地站起身來,轉頭看到樂以珍扶著門框站在那里,從鼻子里哼出一聲來,扭身走了。樂以珍被這一番變故折騰得有氣無力,也沒心思理她,進門就坐在了椅子上,半天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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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今晚真是多虧了你。”懷遠駒的盯著眼前通紅的火苗,開口對樂以珍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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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樂以珍心里“咯登”一下子,不知道他這話是出于什么意味,在椅子上挪了一下身子,沒有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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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就聽懷遠駒接著說道:“多虧你機靈…不過那些人沖進來那一陣子,我心里突然就很興奮,我想…如果他們真的殺了我,我就死在我娘的棺槨旁邊,然后你再給我備一口棺材,和我娘一起葬下去,我陪著她老人家,未嘗不是一件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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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老爺!”樂以珍的心煩亂地不透一絲的縫隙,聽懷遠駒又說這些話,她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婆婆去世了,我也難過!不過我的難過終究比不上你這個親生的兒子,這一點我也能理解!可是你總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我心里做何感想?雖然我跟了你三年,但是成為你真正意義上的妻子才三天!遭此突變,我不求你馬上歡天喜地跟我回家,可你總該拿出一個男人的樣子來吧!你以前是多堅強的一個人啊!你就這樣天天跟你新婚的妻子談論死亡嗎?早知道你了無生趣,我還不如不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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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府里現在亂成什么樣子了你知道嗎?剛剛那撥人是誰指使來的你能猜到吧?你辛苦打下的商業江山,你的兒女妻妾,都在那邊呢,你是不是就任由心懷不軌的人胡作非為?搶了你的生意,接著將你的妻妾兒女們攆出門去,霸住那個家?你真的能不管不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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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懷遠駒默默地聽著樂以珍的一番訓斥,抿著嘴唇等她說完,突然就掉轉身來,沖著樂以珍磕了三個響頭。樂以珍嚇得一下子蹦起來:“你這是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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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全天下我最應該感激的人就是你,是你將我娘從深山老林中接了出來,是你在她最后的時刻里奉養了她,讓她感受到了晚輩的孝順,本來該是我這個當兒子做的事情,都被你做了去,我給你磕三個頭,一點兒也不為過。”懷遠駒摟住樂以珍的腰,動情地說著,“如果這個世上沒有你,沒有夢兒和實兒,在我娘咽氣那一刻,我就隨她去了。如今我茍活于世,無非是舍不得你們娘仨兒…那個家,我是斷斷不想回去了,不如你將夢兒實兒接了來,咱們都不回去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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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樂以珍聽著他的話,環顧著這處四面漏風的屋子,嘆了一口氣。懷遠駒感受到了她的情緒,抬頭看她:“要不…咱們帶著我娘的棺槨,回鳳州去吧,那里什么都是現成的,你不是一直說不喜歡府里人多事雜,懷念鳳州的日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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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樂以珍蹲下身去,回抱住懷遠駒,柔聲勸道:“你現在情緒不好,此事以后再議,眼下你養傷最重要,今晚你熬不得了,讓祿叔派一個人守著靈,你隨我歇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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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懷遠駒將頭抵在樂以珍的肩頭上,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倒是沒有反對她的提議。于是她扶起他,離了東屋,越過中間的灶堂,進了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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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定兒早帶了懷天蕊回來,她攏好了火盆,正抱著驚恐的懷天蕊哄勸著。樂以珍打來熱水,給懷遠駒洗了臉洗了手腳,自己又草草地擦了幾把,便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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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懷天蕊趕緊爬過去拱進樂以珍的懷里,瞪著張惶的大眼睛問樂以珍:“二太太…你要帶著弟弟妹妹走了嗎?你們全走了,我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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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樂以珍知道她是聽見了剛剛的話,握著她冰涼的小手說道:“我要是走了,一定帶上蕊兒,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里的,不怕啊,快睡覺吧,今兒可把蕊兒累壞了呢,明兒一早起來,就送你回府里歇一天,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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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懷天蕊這才放了心,由著樂以珍安置她進了被窩。懷遠駒合衣躺在外側,樂以珍摟著懷天蕊躺在內側,三個人擠在一處,倒也暖和,這一宿就這樣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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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第二早晨,樂以珍遣人將懷天蕊送回了府中,并且給谷柔琴和身在懷府的趙嬤嬤分別捎了話去,也沒說懷遠駒受傷的事,只說她想給婆婆守靈一日,府里的事就拜托她們二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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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天,她給婆婆燃紙燒香,給懷遠駒換藥治傷,還給他燉了補品調理身體,又關照了給婆婆發喪的事,很快時間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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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其間夏玉芙過來幾趟,見她在,扭著臉給婆婆上了香磕了頭,守了一會兒就回去了。樂以珍現在也懶得跟她計較,看見只作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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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到了晚上,她打發芹兒回去一趟,打探到府里有趙嬤嬤坐陣,表面平靜無波,倒是很安詳。二老爺若無其事,仍在前院忙得不亦樂乎。夢兒和實兒都由奶娘和丫頭照顧得周到,沒什么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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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樂以珍對府里的事放下心來,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來。她琢磨著自己該造訪延慶王府,與懷明弘見一面,二老爺的事情總該跟他說一說,雖然眼下有兩個侍衛守著,懷遠駒不會出事,但是長久容忍下去,肯定不是妥當的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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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可那人怎么說也是懷明弘的親爹,如果真就采取什么激烈的應對措施,很可能導致懷明弘與懷遠駒日后無法相,似乎也不太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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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一整日思量此事,越想越糾結,最后還是覺得與懷明弘見一面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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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當夜無話,第二日清晨起床,她計劃著從帽兒胡同離開后,在回懷府之前,去一趟延慶王府,即便懷明弘不在那里,朱璉廣此時也應該知道他的住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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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還沒等她動身,懷祿就進屋來稟:“老爺,米行的孫掌事在外面求見,說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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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懷遠駒不耐煩地一揮手:“什么大不了的事?非得這個時候找我?養他們這么多年吃白飯嗎?遇事不稟就拿不了主意?讓他回去!我沒心思管那些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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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懷祿舔了一下嘴唇:“好像真的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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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懷遠駒卻像沒聽見他的話一樣,不再理他。懷祿為難地抿了一下嘴,將求助的目光看向樂以珍:“二太太,好像真的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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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樂以珍皺著眉頭看一眼懷遠駒,對懷祿說道:“祿叔隨我來,我去看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