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舊仆結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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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在老太太活著的時候,德光院的榮壽堂是懷府內院的中樞。老太太過世后,樂熙院的展樂堂取代了榮壽堂曾經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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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立春那日當晚,家宴已畢,樂以珍帶著懷明瑞、安冬卉和鐘兒來到了展樂堂。樂以珍自己在主位上坐好,讓丫頭搬了一把椅子放在自己的身邊,招手讓安冬卉坐下。懷明瑞一臉的不明所以,坐下來之前,還不忘扶了鐘兒一把。鐘兒卻似乎已經預料到樂以珍召他們來的目的,神色有些不安,左手下意識地搭在右手腕上,咬著嘴唇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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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樂以珍盯住她的腕子,笑著問道:“鐘兒,你從一進來就掐著那只腕子不放,可是大少爺給你買什么寶貝鐲子了?給我開開眼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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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沒…沒有。”鐘兒當即挺直了脊背,左手將右臂的袖子捋了捋,“二太太拿我取笑,他…大少爺要是有寶貝,也是給大少奶奶,怎么會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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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是嗎?讓我看看明瑞給冬卉買什么寶貝了…”樂以珍一邊笑著說話,一邊抓住安冬卉的右手,將她的衣袖往下一捋,安冬卉右腕上的青紫瘀痕立即展現,“這是什么?鑲藍紫兩色寶石的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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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安冬卉掙了兩下,沒能掙開.樂以珍的把握,漲紅著紅,緊張地看著懷明瑞:“二太太,這是我自己拐到的…我跟你說過的,昨天收大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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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樂以珍也不聽她胡說,只管看著.鐘兒:“鐘兒,把你的右腕衣袖挽起來給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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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鐘兒已經緊張地呼吸困難了,.她將左手搭上右腕,緩緩地將衣袖捋了上去,露出一截光滑的腕子來。懷明瑞同樣緊張,盯著她的動作,見她最后露出一截光腕子,明顯地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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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樂以珍將兩個人的表情看在眼里,恨得牙癢。她在.宴席上特意留心過鐘兒的手腕,明明戴著一只赤金鑲五色寶石的鐲子,那是一件十足的寶貝,樂以珍記得當初她夸那鐲子璀璨奪目,安冬卉笑著將袖子掩蓋在鐲子上:“這是我娘的鐲子,她最疼我,所以我出嫁的時候就陪給了我,我好幾年見不上她一面,戴著也是個念想兒,就是太扎眼了,夏天衫子輕薄的時候,我都不敢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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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樂以珍雖然從來不會亂用自己的正義感,但今天.她確實是惱火了。她站起身來,走到鐘兒的身邊,抓住她的上臂一抖,那松松堆在肘部的綢衫袖子滑落到手背上。鐘兒趕緊去護腕子,可是樂以珍手更快,一把掀開她的衣袖,露出腕子上那只寶光熠熠的鐲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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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懷明瑞向來膽小懦弱,還沒等樂以珍問話,他已.經倉皇地站起身來,傻呵呵地立在那里,也不知道是該出言解釋,還是應該向樂以珍跪下來賠罪,不停地拿眼睛瞟著鐘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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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鐘兒也很緊張,.她又不好在此時說話,便沖懷明瑞使眼色。可惜懷明瑞本來就不機靈,此時心慌意亂,更是弄不明白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更顯愚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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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二太太…”最后是安冬卉開了口,“這只鐲子,是我借給鐘兒戴的,前幾日她胎動不穩,找來一個道婆給她看,說需要一件寶器隨身鎮邪,她身邊也沒什么稱得上寶器的東西,倒是我這鐲子,在我們家傳了好幾代了,算是一件寶貝了,我就借給她先戴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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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哦…對!就是這樣的!”懷明瑞趕緊附和,“就是借著戴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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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樂以珍心里憐惜安冬卉,也自己這時候教訓得太狠,回去后她也難做。于是她也不去揭穿她的謊言,只是說道:“要是有什么歪風邪氣,你這只家常鐲子能頂事嗎?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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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一邊說著,一邊將那只金鐲子從鐘兒的手腕上取下來,交還給安冬卉:“趕明兒讓明瑞去家廟將慧明師太請來,請她給鐘兒念經驅邪,再請一貼符給鐘兒戴著,保管就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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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懷明瑞和鐘兒眼睜睜地看著那只鐲子回到了安冬卉的手腕上,也不敢反駁,只得連聲應著:“是,聽二太太的,明兒就去請慧明師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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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恩…”樂以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我有幾句話跟你們說,尤其是明瑞,你可要聽好了。咱們這樣的人家,不比外面的小門小戶,一大家子人,沒有規矩就難成方圓。所謂定分止爭,并不是要以主壓奴、以大欺小的意思,而是大家各安本分,行事不可逾矩。鐘兒是我身邊走出去的人,眼下又要給懷家開枝散葉,算是有功之人,論理該賞,但她如今的行賞論罰,都應該掌握在冬卉的手里。冬卉是一個好媳婦,闔府上下,沒有人能說出她一個不字來,單看眼下鐘兒氣色紅潤,就知道冬卉關照得很好。明瑞你是男人,心應該放開闊一些,雖然房里人要疼,但是也不可過多地摻和內院女人之間的事情,還是要多花心思跟著明弘學學做生意,將來也好給他當個左膀右臂…屋里的事,就交給冬卉…我的話,你聽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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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懷明瑞木然地聽樂以珍講完了這番話,也不知道他到底聽懂沒有,嘴里只是應著:“二太太教訓的是,我以后多跟二弟學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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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安冬卉感激地看著樂以珍,而下首的鐘兒卻使勁地咬著嘴唇,一語不發。樂以珍覺得她真是有些不知輕重了,便提一提音量,問她一句:“鐘兒聽懂我的話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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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聽懂了…”鐘兒很不甘心地答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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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鐘兒要生了,樂以珍也不好教訓得過于嚴厲,話也只能說這么多了。因此她擺手道:“恩…明白意思就好,鐘兒安心養胎,有什么需要的,冬卉來跟我說,這是咱們家的長孫,可不能不重視呢。那你們就回去吧,照顧好鐘兒,別讓她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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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是…”懷明瑞就這句話應得最清朗,馬上起身去攙扶鐘兒,“起來吧,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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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樂以珍嘆了一口氣,看著三個人告了退,轉頭問玉荷:“我剛剛…還算和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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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二太太和氣著呢。”玉荷語氣有些忿忿的,“鐘兒姨奶奶可真是驕縱了,應二太太的話也敢板著臉,自己什么名分不知道呀?大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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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玉荷意識到自己在評論主子,趕緊住了口。樂以珍嘆了一口氣:“冬卉多好的一個女子,唉…我也怪心疼她的,以后你多幫我留意,我要是能給她撐撐腰,她的日子會好過一些吧…說來也奇了,她和大少爺成親快五年了,怎么就懷不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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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二太太才是善良的好女子呢!你當家,是闔府人的福氣。”玉荷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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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今晚吃了什么?嘴巴抹了蜜了?”樂以珍被玉荷逗樂了,“你有這吹捧我的力氣,不如陪我出去轉轉,剛剛吃了不少糯米酥鴨卷,不出去消化一下,怕積了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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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好呀,今晚的月亮也圓呢,難得風清月朗,我們去集芳亭那邊走走吧。”玉荷一邊說著,手腳麻利地翻出一件絨里的風氅來給樂以珍披上,“雖然是立了春,晚上風還是挺涼的,二太太還是披上一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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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于是主仆二人出了樂熙院,借著朗白的月光,也不用打燈籠,就順著腳下平坦的石板路,往清溪邊上的集芳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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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樂以珍自從當了家,內外三處,忙得暈頭轉向。像今晚這樣在夜深月明、人聲寂靜的時刻,悠閑地在府里散著步,對她來說,已經是一種久遠而且奢侈的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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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玉荷也不吵她,只扶著她的胳膊,小心地注意前方的路面。樂以珍仰頭看著天,深遂而幽玄的天幕之上,無數晶亮星光的簇擁之下,月亮如一只渾圓的大玉盤,驕傲地懸掛在中天之上,如水的銀輝彌散于人寰。樂以珍沐浴在這月輝之中,感受到不同于白日間繁華與靡麗的一種沉靜安寧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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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兩人走了一盞茶的功夫,集芳亭便出現在前方視野之中了。玉荷之所以提議到這里來,正是因為今晚月色很好,而集芳亭是懷府中最適宜賞月的一處所在。這座亭子雖然建在清溪邊上,但是座基墊得很高,來到亭下,拾級而上,踏過二十級的臺階,兩個人站在了亭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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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誰?”玉荷突然揚聲沖亭內喊一聲,嚇得樂以珍頭皮發炸:“有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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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用怕,是我。”亭子里傳來一個人的聲音,竟然是懷明弘。樂以珍撫著胸口舒出一口氣來:“你怎么也不點盞燈籠,嚇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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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們不也沒點嗎?今晚月色這么好,點了燈籠,倒破壞了賞月的好興致。”懷明弘就倚在亭子靠溪水那一側的一根柱子上,仰頭看著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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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樂以珍此時卻為了難,這種時刻在這里遇上他,是樂以珍眼下極力想要回避的一種狀況。可是她人已經在亭臺之上了,轉身就走似乎也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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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于是她搭緊玉荷的手臂,牽著玉荷一起進了亭子,站在與懷明弘相對的那一側:“難得今日立春,還有這么好的月色,你倒是懂得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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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不是也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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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是吃多了糯米酥卷鴨,出來走走,以防積食。”樂以珍嘴里這樣說著,可是耳邊聽著溪水在靜夜里“淙淙”流淌,心中那份靜美的感受又加深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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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么巧?我也是吃多了糯米酥卷鴨…”懷明弘的語氣,已經聽得出是在玩笑了。樂以珍心中有一根警惕的神經繃緊,本能地出言說道:“為什么不叫上元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