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林中老嫗
</br>
</br>樂以珍走了一刻鐘，眼看著那亭子就在百十來丈開外的松坡上，可就是走不到。 她心里突然有一種很詭異的感覺，轉身往來的方向返回去。
</br>
</br>初夏的時節，正是草木瘋長的時候，樂以珍很想在林間的草地上找到她來時的足印，可是那蓬軟的草地踩過不留痕，她只能憑借著自己的方向感走著。
</br>
</br>估摸著時間，應該可以看到石板小路了，可是她探頭四下張望，卻哪里有路的影子？她再回頭往亭子的方向看一眼，那亭子不遠不近，仍是百十來丈的樣子。
</br>
</br>樂以珍有些迷茫了。 她覺得前后的距離都不算遠，便出聲喊道：“小師傅！小師傅！”沒有應她。
</br>
</br>“太太！太太在那邊嗎？”仍是沒有人應她。
</br>
</br>四周草木崢嶸，太陽當頭照耀，樂以珍突然有種被世界遺棄的感覺，就像她剛剛來到這個時代那樣，完全不知道身處何地。
</br>
</br>她鎮定了一下心神，在回去還是往亭子那里去兩者之間猶豫了片刻，舉頭瞧了瞧正當中天的太陽，努力地分辨了一下方向，最后決定往回走比較好。
</br>
</br>踩著軟軟的青草，她又走了一會兒，仍然沒有找到那條石板路，再回頭看時，亭子不見了！樂以珍只覺得心底一陣森涼，怎么就這樣短的一段距離，她竟然走迷了路呢？
</br>
</br>“小師傅！太太！有人嗎？”她抱著一線希望，再喊幾聲。 那聲音在松林中穿梭迂旋。 將回音送到她自己的耳朵里，聽得她一陣心顫。
</br>
</br>周遭是一樣地虬干蒼枝，一樣的青草鋪地，亭子沒有了，路找不到了，喊人又沒有回應，樂以珍完全迷失了方向。
</br>
</br>她頹然地倚坐在一株松樹下面。 仔細地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事。 那個小尼姑好好地引著路，那么湊巧突然內急？怕是其中有蹊蹺呢。
</br>
</br>那小尼看上去是有些面生。 可是庵里幾十個小尼，她才來了三天時間，想要認全所有的面孔似乎不太可能。 何況太太前腳剛走，那小尼姑后腳就來喊她…難道真的是太太對她不滿？因為老太太把那塊璧給了她？還是因為懷遠駒對她的格外關切？
</br>
</br>可是那樣一個吃齋念佛的和氣女人，真地會在菩薩的眼皮子底下做這種害人地勾當嗎？莫不是姑奶奶懷靜雪？自從前天晚上被老太太**著向自己下跪道歉之后，那位姑奶奶躲在她自己的房間里，幾乎不出屋門。 樂以珍看不見她，也樂得眼中干凈。 可是她畢竟死了****，誰知道她這幾天不聲不響地，在心里暗暗謀算什么呢？
</br>
</br>可是再一想也不對，依那位姑奶奶的*子，如果她要為****報仇，只會取她的*命。 像眼前這種害她迷路的狀況，倒更像是有人在捉弄她。 并不想取她的*命，那么這種手法兒就像是沈夫人所為，要給她點兒顏色看看，讓她長記*罷了。
</br>
</br>樂以珍這樣分析的時候，還沒有當這次迷路是一件多么嚴重地事情。
</br>
</br>雖然一個人身處在人跡杳無、松風嗚咽的樹林里，她心里也有些瘆得慌。 可是前后不過半個多時辰的路，她還不至于笨到轉不出這片林子。 就算她真的轉不出去，老太太和懷遠駒不見了她，還不得派人來找嗎？總歸是迷路而已，沒那么可怕。
</br>
</br>可當她再度起身，靠自己的判斷選定一個方向，又走了半個時辰之后，她就發現事情也許不是那么樂觀，因為她看到那棵她倚坐過的歪脖子松樹！
</br>
</br>原來她以為自己已經走出去好遠的路了，其實不過是轉了一個圈！
</br>
</br>抬頭看看太陽。 仍然是當頭正照。 這可真是匪夷所思了！難道今天的太陽竟不落下了嗎？她一咬牙，重新判定方向。 再試一次。
</br>
</br>結果這次倒沒有轉圈子，她再也沒看見那棵歪脖子樹，身邊卻不時地開始出現松鼠、小鹿、黃羊等林間小動物，她甚至還聽到了幾聲狼嚎，似乎就在不遠處響起---她已經遠離了這片松林地邊緣，深入到林中去了。
</br>
</br>約摸一下時間，從與小尼姑分開后，踏進這片林子，大概已經過了兩個多時辰了，她走得雙腳酸痛，腹中饑餓，已經沒有什么力氣了。
</br>
</br>在一根橫倒的大樹干坐下來，環顧著起了薄薄的暮靄的樹林，樂以珍此時真有些害怕了。 如果她天黑之前轉不出去這片林子，饑寒交迫的處境都不是最可怕的了，一旦遇上夜晚出沒林中地餓獸毒蟲，她還能有活路嗎？
</br>
</br>她一向膽子小，此時更是連裝作勇敢都沒人看了！她膽怯了，不敢再動地方，怕自己胡亂走一氣，越走越深，連前來尋她的人都找不到她了。
</br>
</br>她決定采取蹲守策略，撿一處草深樹高的位置坐下去，豎起耳朵關注周遭的聲響，即防備野獸出沒，也是期盼著能捕捉到前來救她的人聲。
</br>
</br>她又急又怕，漸漸地有些幻聽，總覺得林中有人的響動，可是站起身來四下張望，卻什么都沒有。 幾次之后，林中暮色漸漸四合，她近乎絕望了。
</br>
</br>“小黃小黃！”有人的聲音！樂以珍再度站起身來，遁聲望去，借著最后一點微弱的天光，她竟真的看到一個人影在向這邊蠕動。
</br>
</br>在人跡絕至的林中盲目地轉了一下午之后，這突然響在耳邊地人聲聽起來竟是如此地親切！她興奮得頭都有些發昏，連來人是善是惡都不及分辨，撥開草叢就鉆了出去：“喂！”
</br>
</br>那人影正在靠近一頭小黃羊，冷不丁聽到有人說話。 有些受驚，下意識地后退幾步，警惕地向樂以珍望過來。
</br>
</br>樂以珍在離那人不遠處站定，看到此人竟是一位老嫗，滿臉皺紋橫生，身形佝僂得如一只煮熟的蝦子，一身破得看不出質地地衣服。 正將手中一把谷子一樣的東西送到一只小黃羊的嘴邊，那小黃羊顯然跟她很熟。 湊上去就著她的手吃著食物，還不時地舔舔她的手指。
</br>
</br>兩個人都覺得對方的出現是一件詭異的事情，打了照面之后，相互沉默地注視對方良久。 樂以珍在確定這個老太太不是什么妖怪之后，先開口說話了：“老奶奶，我是凈水庵那邊過來地，在這林子里迷了路。 這附近有人家嗎？您老人家給我指一條路好嗎？”
</br>
</br>那老太太轉過頭去，撫摸著小黃羊的腦袋，口中說道：“瞧你這身打扮，必定是大戶人家到庵里上香地香客，怎么庵里的人沒有告訴你，這片林子是不能進的嗎？”
</br>
</br>“為什么不能進？這里有古怪嗎？”樂以珍聽老太太這樣說，心提了起來。
</br>
</br>“神君山里的人都知道，這林子叫鬼林。 因為只要人一進這林里來，就沒有不迷路的，你別看這片林子不大，繞騰死了好多人呢，你還算聰明，停在這里了。 若你再往深入走走，就會看到不少的尸骨骸肢呢…”
</br>
</br>樂以珍聽得心里涼嗖嗖的，起了一身地雞皮疙瘩：“難道這林里真的有鬼？”
</br>
</br>“有鬼也不可怕！鬼比人可好多了！不過是那些人到了夜晚還沒走出去，喂了狼群猛獸罷了…這林子里半夜會有狼群出沒的。 ”
</br>
</br>果然！她今天迷路不是偶然事件，而是有人要取她的*命，又不好在庵里動手。 現在去分析究竟是誰要害她，還不是當務之急，眼下走出這片林子才是最重要的：“老奶奶既能走進來，一定是知道出去的方法，能不能麻煩您老人家指點我一條明路？”
</br>
</br>老太太回頭打量了她幾眼：“我倒是知道路。 可你既轉到了這里。 今晚怕是走不回去了。 你也是幸運，沒有往深了去。 遇上了我，不如就跟我回家住一晚上，明天早晨再回去吧。 ”
</br>
</br>樂以珍望望已經黑下來的天色，也知道現在往回走危險，便向老太太鞠一躬：“如此就嘮擾老奶奶了，今日救命之恩，日后一定回報。 ”
</br>
</br>老太太拍拍小黃羊的頭，拎起地上一只裝了野果和野菜地籃子，當先往外走去。 樂以珍趕緊湊上去，搶了籃子提在手里，跟住了老太太。
</br>
</br>“老奶奶，這林子倒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會走不出去人呢？”
</br>
</br>“誰知道？興許真有迷人心神的促狹鬼也不一定。 ”
</br>
</br>“那老奶奶怎么進出自如呢？”
</br>
</br>“想來那促狹鬼對我這個二十多年的老鄰居，還是網開一面的吧。 ”老太太笑了一下，“其實我也是住得久了，慢慢地做了一些標記，饒是如此，我也不敢往深里去的。 ”
</br>
</br>兩個人便走邊閑嘮著嗑，老太太扯扯樂以珍的衣袖說道：“瞧你這身穿戴，就知道是城里大戶人家地少奶奶，府上姓什么呀？”
</br>
</br>“姓懷。 ”樂以珍如實答道。
</br>
</br>旁邊的老太太突然就像是拌了石頭，一個趔趄向地上栽去。 樂以珍趕緊扶住老太太：“老人家小心！”
</br>
</br>老太太穩住了身形，卻站在那里半天沒動地方。 樂以珍覺得她的身體有些抖，關切地問道：“老奶奶可是哪里不舒服？”
</br>
</br>“你們家老爺…叫什么名字？”老太太真像是突然間不舒服一樣，聲音有些喑啞。
</br>
</br>“懷遠駒。 ”樂以珍因為是現代人，不太忌諱直呼姓名，痛快地答了老太太的話。
</br>
</br>“你是他媳婦？”老太太握住樂以珍的手，混濁的眼睛里竟閃過一絲異樣的光。
</br>
</br>樂以珍的手被握著，感受到一種急切的熱情，心里有些疑惑：“…姨娘，應該不算媳婦吧？老奶奶認得懷府里的人？”
</br>
</br>“什么老奶奶？我有那么老嗎？叫我婆婆！”老太太突然計較起稱呼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