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宸復又觀察了一圈別人的神色,見并沒有人發現女人的異常,想了想還是在桌下把腿伸直,用自己的小腿撞了撞對方的。</br> 賀姝被這一撞弄的回了神,在看到男人那隱約帶著關切的目光后,逸出了無聲的嘆息。見侯子博正在發揮自己的作用,已經成功和寧興市局的人打成了一片,眼下聊得正歡,她便壓低了聲音:“只是有了一個想法,不過目前還不成熟,得等到他們幾個調查結出來才能確定。”</br> “你狀態看起來有點不好,趁著目前還沒有什么重大的進展,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紀宸先是沉默了幾秒,并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轉而給了她一個中肯的建議。</br> “我昨天夜里睡得難得的好,就是趴著的姿勢太久了,現在肩膀上的肌肉有些酸痛,一會兒活動開了就好了。”賀姝委婉的拒絕了,說話間還用左手扶住了自己的右肩膀,右手臂在空中劃了幾圈。</br> 聞言,紀宸只是又看了她一眼,也沒強求。反倒是沒過多久,他自己被寧興市局那個張航給盯上了,拉著他硬是十分熱烈的討論起水鬼案來,聽著話中的專業程度,想必來之前也是正經做了不少的功課。</br> 賀姝一時間竟插不進話去,當然了她也沒想摻和,直接起了身,將這里留給了幾個大老爺們兒。她自己則是準備去技術大隊看看,未曾想剛出門就遇見了從電梯上下來的劉支隊,也不能裝著沒看見,只得停下了腳步打招呼:“劉支。”</br> 劉支隊沖著她點了點頭,然后眉頭一皺:“你這個臉色不大好看啊,是不是又熬夜了?”</br> 說到這,不等她回應,對方就繼續滔滔不絕的噴著唾沫星子:“要說你們現在的小年輕,怎么這么拼命呢?幾乎每周開會都要和你們強調,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現在不興透支生命去破案那一套了,萬一要是你們誰某一天忽然猝死,我這個做領導的鬧心不鬧心?”</br> “案子是破不完的,你破了這件立馬有下一件,能在自己有限的生命當中盡最大努力替國家,替人民做點貢獻就已經非常不錯了,不至于非得獻出自己吧?”</br> 賀姝看著面前之人那一臉的不贊同,一時間竟然無話可說。道理所有人都懂,可是真當一條甚至于幾條人命擺在你眼前,你甚至能夠感受到他們那逐漸流逝的生命以及臨死前的不甘與迷惑,從事這份工作就不僅僅只是使命感在驅使著了。</br> 因為經歷過,所以才尤為感同身受。</br> 見她沉默不語,劉支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然后上前兩步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看你剛才把人都給撒出去了,趁著白天里不會有什么大的進展,現在立刻、馬上回家去睡覺!晚上再來!”</br> “……”賀姝本想拒絕,可是話到嘴邊就又咽了回去,表情淡淡的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讓人摸不透她心里的真實想法到底是什么。</br> “那行,就這么說好了。對了,寧興市局的人是不是已經到了?”</br> “正在辦公室里和紀宸他們研究案情呢。”她轉身指了指專案辦公室的方向。</br> “成,我先過去打個招呼。”劉支隊說完之后,就邁開大步越過6她的身邊,然而走出兩步之后,仍舊不放心的扭過頭再次叮囑:“趕緊回家睡覺!”</br> 賀姝在他消失在專案辦公室門口后,好看的臉上才攀上了一絲絲無奈的神情,緊接著倒是依言走向了電梯的方向準備回家,順勢緊了緊身上那件自打醒來就一直穿著的男士外套。</br> 深吸了一口氣,鼻間充斥著那令她安心的味道,不管會不會做噩夢,有了這件外套總歸是能夠睡得著的。其實她之所以這么聽話,也是明白自己的狀態屬實有點不大好,然而不管是對付水鬼或者水鬼的模仿者,都是需要強大的精神力和體力來進行支撐的。時隔多少年她才好不容易追尋到了一丁點水鬼的蹤跡,才不會讓自己在關鍵時候發生什么意外,從而錯失親手逮捕兇手的機會。</br> 半個來小時后,賀姝返回了一室靜謐的家中,先是沖了個澡,然后帶著微濕的頭發整個人蜷縮在了沙發上。一開始肯定是沒有什么困意的,于是她就打開了電視,看了一會兒新聞頻道。許是因為腦袋下方枕著那件外套,加上新聞頻道主持人那抑揚頓挫的聲音,她竟不知什么時候睡了過去。</br> 她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剛剛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有些迷茫,只瞧見外面的太陽已經西落,顯然是下午了。她摸過手機接通了電話:“喂……”聲音里透著一絲慵懶的沙啞。</br> “晚上劉支隊說要在單位外面的那家烤肉店招待寧興市局的人,你如果休息好了,不如一起來?”聽筒里傳來了熟悉的、屬于紀宸的聲音。</br> 她眨巴眨巴眼睛反應了兩秒,后知后覺的嗯了一聲。在掛斷電話后隨意的套了一身運動服,這才起身快步走向玄關,拉開防盜門走了出去,就在她要回身關門的時候,視線卻被此時正放置在門口角落里的一個不大的小紙箱給吸引住了。</br> 那紙箱的外表很普通,目測大概也就是一個十厘米乘以十厘米的正方體,紙箱表面還貼著一張快遞單十分相似的貼紙,上面打印著幾個字:賀姝收。</br> 她的手心一瞬間就滲出了許多汗水,雙手握成拳,感覺異常的粘膩。</br> 砰!砰!砰!</br> 在這沒有什么聲響的寂靜走廊里,她甚至可以清晰的聽到自己那如擂鼓一般的心跳聲。要說之前一些想法僅僅只是毫無根據的揣測,那么當下基本就可以肯定了。</br> 賀姝緩緩地蹲下身子,歪著頭仔細的觀察了一番那個小紙箱。就在這時,電梯卻忽然響了,緊接著電梯門滑開,從里面走出來了一男一女兩個小年輕,是住在隔壁的鄰居。</br> 他們在看到她這幅模樣,顯然也是吃了一驚,不過年輕的女人反應極快,帶著一抹友善的笑意打了招呼:“賀小姐,今天在家哇!”</br> “嗯,今天串休。”賀姝起身,微笑著回應。</br> “哎喲,不容易。干你們這行真的蠻辛苦,要注意身體哦!我看你好像有點累的樣子,多吃點肉補補。”年輕女人又和她閑聊了兩句,然后小兩口便開門回了家。</br> 賀姝呼出一口濁氣,微微側過頭,視線落在了走廊右側的那扇窗戶上。就這么看了半晌后,她終于有了動作,掏出手機撥回了剛剛來電的號碼,在接通之后,語氣頗為輕松的道:“紀組長?麻煩你通知劉支隊一聲,今晚上的這頓接風宴,大概是吃不成了。”</br> “我要報警。”</br> …………………………</br> 好幾輛警車上面閃爍著的警燈將傍晚下的居民樓映的紅藍相間,這會兒正好趕上大多數人下班歸家的時間,這陣仗倒是讓不少居民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甚至有那好奇的,干脆圍在這棟樓的下面,看看能不能打探出來發生了什么事兒。</br> 紀宸、曾永嘉等人坐著電梯上行,等到電梯門開了的時候,曾永嘉人還沒有影兒,聲音就先飄了出去:“賀隊?賀隊?”一邊嚷嚷著,一邊就要順著還不大的縫隙往外鉆。</br> 侯子博眼疾手快的將他拉了回來,沖著他呲了呲牙:“你懂不懂事兒?!”</br> “懂啥……?”曾永嘉本想發飆,然而在看到紀宸迅速竄出去的背影后,悻悻然的閉了嘴,規規矩矩的跟著眾人屁股后面下了電梯。</br> 派出所是最先到達現場的,而且第一時間扯起了警戒線。賀姝此時還站在門口,紀宸走到了她的面前,劍眉狠狠地擰到了一起:“怎么回事?”</br> 她指了指此時被丁棋接過去的那個小紙箱:“麻煩來了。”</br> 紀宸眼下看向那個小紙箱的表情幾乎可以用冰凍來形容,如果煞氣能夠實質化,那他的眉眼上一準滿是寒霜。</br> 丁棋不明所以,但仍舊被他盯得一個哆嗦,手中的證物險些掉了下去。不過還好他很快穩住了心神,在掃描確定里面并非什么危險品后,就小心翼翼的劃開了上面封著的膠帶,緊接著在萬眾矚目下,拿出了里面的東西。</br> 那是一個銀質的項鏈,墜子的形狀比較特殊,是一把小巧可愛的鑰匙。</br> “這……”丁棋不確定的抬眼,看向了站在門口的女人。</br> 賀姝露出了預料之中的表情,表面上瞧著情緒并沒有太大的波瀾,在面對眾人疑惑的視線后,她大大方方的用帶著手套的手接過了那條項鏈:“這是我親人的東西,當年遭受一場意外就丟了,我本以為丟在了海里,沒想到是被人給拿走了。”</br> 她說的輕巧,殊不知這一字一句在所有人心中炸起了多么高的驚濤駭浪。</br> “賀隊……你你你……你……”曾永嘉被嚇得嘴皮子都不大利索了。</br> 賀姝見技術大隊的人開始在走廊里取證,她便沖著其余人使了一個眼色,帶著幾個人轉身進到了屋子里。待到眾人都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定后,她抿了抿唇,沒有第一時間把話說清楚,反而是看向了常斌和曾永嘉:“你們兩個調查方伽蕾有結果了嗎?”</br> 曾永嘉急忙點頭:“有了有了,本來想著等晚上一起吃飯的時候再詳細說給你聽,沒想到……根據方伽蕾的室友表示,她每天都會收到幾個快遞,所以沒有特別注意過她的情緒波動。后來我們在她的房間里找到了幾個沒來得及拆封的快遞和一些已經拆開了的空盒子,其中一個空箱子符合寧興市局的人所描述的特征。”</br> 賀姝點了點頭,隨后又看向了謝子豪。</br> 謝子豪便也開了口:“方伽蕾這邊的情況是,她在高中的時候改過自己的名字,她的原名叫方偲晴。寧興市的那位受害人班靈后來被收養,跟了養父的姓兒,我已經聯系到她曾經待過的福利院,對方表示班靈本來叫……趙司儀。至于他們原本父母的信息,還正在查。”</br> “不用查了。”賀姝忽然打斷了他,語氣中帶著旁人難以察覺的顫抖:“方偲晴的母親名為李紅玲,趙司儀的母親名為張美蘭。”</br> “賀隊,你怎么知道?”曾永嘉一臉懵逼的問道,別說他了,常斌等人也是十分的不解。</br> “因為李紅玲和張美蘭都是十幾年前水鬼案的受害人。”紀宸沉聲道。</br> “什么?那……那如今這兩名受害者既然是水鬼案受害人的后代,賀隊你……”所有人都沒能控制住臉上的表情,震驚或許已經不足以形容此時此刻他們的心情了。</br> “我父母大概在我七歲那年去世,自打那以后,小姨就變成了我的監護人,一直到我十四歲那年。”賀姝垂眸,看著掌心的那條銀鏈子,聲音毫無起伏,就像是在訴說著別人的事:“她叫鄒坤,是水鬼的第五名受害者。”</br> “嚴格來說我也算是水鬼案受害人的后代……”說到這,她歪了歪頭,忽而揚起了一抹意味難明的笑:“可能也是最倒霉的一個,因為我一直覺得自己算是幸存者來著。”</br> 她是唯一一個直面過水鬼本人的受害人家屬,原本還想不通為什么能活,現如今卻是明白了。</br> 當年警方分析過水鬼挑選受害者的標準,幾乎都是單親帶孩子的女人,本以為兇手就是好這口,原來竟不是,對方好像這么多年安排了一個完完整整的獵殺游戲,母親和女兒都是他既定計劃中的一部分。</br> 細細思量之下,無疑令人覺得有些毛骨悚然。</br> 這邊話音落下,其余人卻是良久都不能言語,想說什么安慰的話,可又覺得說出來難免浮于表面,令人更加難受,便都很有默契的閉了嘴。</br> “可惜了。”賀姝率先打破了屋內凝滯的氣氛,將手中的項鏈向上拋了拋,然后遞還給了丁棋。</br> “可惜什么?”曾永嘉問道。</br> “可惜,我原本以為自己就算抓不到水鬼,那這次抓個模仿者過過癮也好。但現在我卻搖身一變成了案件當事人,局里不會再允許我繼續跟這個案子,之后的事,就要靠你們了。”賀姝這話雖然是沖著在場所有人說的,但是目光卻一直落在了背對著她站在窗邊的紀宸身上。</br> 曾永嘉登時神色一變,然后狠狠地耙了一把頭上的短發:“日!”</br>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helenboberthe的手榴彈!</br> 謝謝盜夢收藏家、良月十四、lw又想改名字了、今天也要做個狠人、宓妃妃兒、素染傾城的地雷!</br> 賀姝:唉呀媽呀,我終于可以休息了叉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