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常斌喊出了夏國華的名字,紀宸和賀姝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兩個人十分有默契的再次將視線放在了審訊室內的馮志遠身上,對方似是有所察覺,抬起頭直勾勾的盯著墻上的鏡子看,表情透露出些許的無助,隨即垂下頭去萬分懊惱,似乎想要回憶出到底是誰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這許多的栽贓手段。</br> 接下來,曾永嘉和常斌沒有回去繼續審訊馮志遠,反而整個市局刑偵支隊都全速運轉起來,主要目的是去調查眼下手頭這些證據背后是否有著什么被他們所忽略了的關鍵點。</br> 市局大樓的夜就是靜謐卻又忙碌的,第二天天一亮,眾人由技術大隊出了來,轉而去小會議室開了一次內部會議,隨后曾永嘉和常斌就直奔暫時羈押喬洲的那間審訊室。</br>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六個小時后,那審訊室的門終于打了開,兩個人在走出審訊室的時候,沖著不遠處一直等候在休息室的賀姝點了點頭。彼時紀宸正繼續留在技術大隊和丁棋等人攻克關于水鬼案的證據,于是賀姝沉吟了一下,便帶上人直接去了紀晴所在的靜淮市中心醫院,畢竟嚴格來說,現在的這起案子還可以算是一件單獨的綁架案。</br> 等到一行人到了醫院那間病房外的時候,門是半掩著的,透過玻璃可以看到兩個面生的人,一男一女。這二人瞧著年紀不小,估摸著都有五六十歲了,電光火石之間,賀姝對于他們的身份有了點猜測。</br> 咚咚咚。</br> 在門被敲響之后,里面傳來了一聲請進。她推開門帶著丁思寧和謝子豪走了進去,那名中年婦女正在彎腰在病床上疊著睡衣,而紀晴則是靜靜的坐在床尾,身上已經換回了自己的衣服,看起來她們再晚來一會兒,許是人家都出院了。</br> “賀警官。”紀晴下意識的站起了身招呼道,隨后也沖著她身后的兩個人點了點頭,算是盡了一些禮儀。</br> 賀姝回了一個微笑,視線在那對中老年男女的臉上晃悠了一圈,復又落回了紀晴的臉上:“我記得醫生不是說,讓你盡量在醫院多住上兩天,有些創傷性的應激反應有可能不會第一時間出現,這樣也是為了你好,怎么這就要出院了?”</br> “我們晴晴是倒了八輩子的霉才會遇到這種事,這里的大夫哪里能讓人放心?我托人聯系了全國范圍內的精神科權威醫師,一定不能讓晴晴留下什么心里陰影!”一旁的中年婦女,也就是紀晴的母親龐亞慧開口插話,語氣刻薄而又挑剔,話音落下之后又用審視的目光看了他們三個幾眼,擰著眉質問道:“這都過去一天了吧?你們當警察的到底查清楚怎么回事沒有?我聽說不是當場就抓住了兇手嗎?什么時候能給我們一個交代?”</br> “調查都是需要過程的,而且警方辦案有著嚴格的程序和要求,不是像您想的那么簡單……”丁思寧試圖開口解釋。</br> 然而對方根本就不聽,當即打斷了她的話:“隨你們怎么說咯?我們普通人又不知道,隨便敷衍一下就可以,你們這群人就是花著納稅人的錢不辦事,我最了解了。就像家里現在那個一樣……”</br> “媽?!”紀晴皺眉,有些不贊同。</br> 龐亞慧看了看女兒又看了看神色不大好的丈夫,悻悻然的閉了嘴。</br> “我們今天前來,還是有些事情想要和紀小姐確認一下的,不知道方不方便讓我們單獨聊一下?”賀姝微笑著說道。</br> 龐亞慧顯然有些不大樂意,但是卻也拗不過自己的女兒,最后只扔下一句我和你爸去看看出院手續辦好沒,便拉著男人出了去。然而在出門的前一刻,男人在經過賀姝身邊的時候神色遲疑,嘴巴微動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不過最終只是無聲的嘆了一口氣,出去之后還順手把門給帶了上。</br> 賀姝只當沒看見,踱著步走到了窗邊,順著淺藍色的窗簾縫隙往外瞧了瞧。她不說話,丁思寧和謝子豪自然更不會先開口,病房內忽然陷入了謎一般的寂靜之中。</br> 紀晴坐回了病床上,在垂眸看了幾次手中的電話之后,咬著下唇率先打破了彼此之間的沉默:“賀警官,你們還想要問些什么?我在昨天已經把知道的全部告訴你們了,再多的是真的想不起來了。”</br> 說著,又按了一下手機側面的按鍵,屏幕亮起,她看了一眼之后眉頭微不可查的皺起。</br> 對于她的這些不起眼的小動作,賀姝只是微微揚起了嘴角,慢吞吞的開口道:“紀小姐這是在等誰的消息嗎?如果您是在等待喬洲的消息,那抱歉了,他早就被警方逮捕,應該是接不到你的電話的。”</br> “什么?!”紀晴因為過于吃驚,不自覺的站起了身,等到回過神看清了屋中其余三人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后,瞬間訕訕:“你說什么,我聽不懂。剛剛也只是想著看看時間而已,不過聽到喬洲被抓我倒真的挺吃驚的,難道他……我被綁架和他也有關嗎?”</br> “我以為,有沒有關系,紀小姐心里清楚。”</br>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對方冷了一張臉,語氣也淡了下來,沒有了一開始的熱絡。</br> “警方在綁著你手腳的麻繩上面,發現了馮志遠……也就是當天在地下室中被逮捕的那名男子的dna,是一根帶著毛囊的頭發絲,夾在了繩子上打的死結里。”賀姝沒有正面回答,反而是轉移了話題。</br> 紀晴從鼻子里哼了一聲:“這難道不是好事嗎?不正好可以證明他才是綁架我的真兇!”</br> “可經過警方技術人員的進一步確認,那根頭發的毛囊已經有些失去了活力,這就表明頭發并不是新鮮脫落的,至少已經從對方的頭皮上掉下來了一周左右,紀小姐知道這代表什么嗎?”</br> “代表了想要栽贓馮志遠的人簡直就是多此一舉,就算現場沒有dna的證據就好過被警方發現那根頭發。”</br> “……”女人的臉頰肌肉狠狠地抖動了一下。</br> “其實經過我們的幾次突審,喬洲已經于上午的時候承認了策劃此次綁架案的犯罪事實,而根據他的供述紀小姐本人好像也并不多清白。”賀姝半瞇了眼,語氣逐漸凌厲。</br> 早些時候喬洲在曾永嘉和常斌的審訊下心理防線崩潰,交代了此次綁架案是受人指使干出的糊涂事,并且他也說不清楚聯系他的人到底是誰。能讓他冒險干出這種事的起因在于力喬投資營銷有限公司近一段時間經營不善,公司里面出現了很大的危機,而鴻遠集團那邊的意思是想放棄這家子公司。</br> 他去求過馮志遠,可是馮志遠身為集團的董事長,也要顧及每一名股東的意見,根本不可能隨心所欲的。最后馮志遠想著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私人交情還不錯,和他保證,即使力喬這間子公司被放棄了,之后也會給他在別處找一個高管的職位。</br> 這無疑讓喬洲心生不滿,力喬可是他所有的心血,恰好此時他通過朋友認識一位自稱鴻遠集團競爭對手的人,幾次接觸下來之后,對方透露出了這個意圖。起先他肯定是不信的,可是當對方二話不說就拿出幾百萬給他公司做周轉,接著還承諾事成之后入股力喬之后,他徹底動心了。</br> 對方也不知怎么得知了他和紀晴之間的戀人關系,并且還對紀晴的背景門兒清。兩個人坐在一起合計,這波怎么都不虧,那就干吧。只不過在施行計劃的時候,出現了一點小插曲,因為喬洲在反復查看那人提供的計劃后,發現似乎存在著證據不足的問題,于是他就趁機弄了一根馮志遠的頭發絲,最終放在了案發現場。一切果真像是對方計劃好的一樣,因著紀晴有個當警察的弟弟,都沒用他找人報警,警察就找上門來。并且成功完成了此次栽贓陷害。</br> 只是沒想到,在紀晴被找到之前,警方就懷疑上了他。</br> 紀晴在聽完了喬洲的供述內容之后,整個人就好像失了生氣的布娃娃,任由丁思寧上前銬住了雙手。當手腕處傳來手銬那冰涼的觸感的時候,她才眨了眨眼,抬頭看向了賀姝:“我是被迫的,這些都不是我本意,真的。”</br> “我現在很慶幸。”</br> 女人似乎不理解她的話,眼底透著疑惑。</br> 賀姝深吸一口氣:“慶幸自打發現你失蹤,紀宸一直都只將你視作普普通通的受害人,再多的情感,你根本不配。”</br> 紀晴想要反駁,凡是仿若有什么東西卡在了喉嚨處,不上不下的難受極了,最終她被丁思寧從床上拽起來的時候,突兀的開了口:“賀警官,人間疾苦我從小就嘗的多了,知道什么叫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嗎?”</br> 她這話無疑就是在指責,造成她童年不幸的根本原因就是紀宸和他的母親,在她看來,利用紀宸達到什么目的根本不用愧疚,因為這是他欠她的。</br> 對此,賀姝強壓著胸口翻涌著的怒氣,譏諷道:“首先,你得是個人。”</br> 言罷,揮了揮手,示意丁思寧和謝子豪將人壓出去。一行人走出病房沒多遠,正好撞上來回來的龐亞慧和男人,對方在看到自己女兒手上的手銬后,自然又是一番吵鬧,甚至同幾人發生了肢體上的沖撞。</br> 最終還是在醫院保安的配合下,他們才將紀晴順利的帶回了局里。</br> 市局,專案大隊辦公室。</br> 這會兒幾乎所有人都在,在聽完謝子豪關于抓捕紀晴的情況匯報后,眾人皆用眼角余光偷偷觀察著紀宸的表情。然而被關切的當事人卻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反應,只是褲兜里的電話自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響個不停,在又一次的瘋狂震動后,他干脆掏出來順手關了機。</br> 曾永嘉見狀,不勝唏噓,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皺了皺眉:“雖然眼下喬洲和紀晴都已經交代了綁架案的前因后果,可是這樣一來,明顯有的地方說不通啊。”</br> “一開始咱們發現紀晴失蹤的時候,對此的推測是水鬼惱羞成怒,想要借著紀組長和她的關系來進行報復。后來隨著調查的推進,咱們又猜測,這是水鬼覺得形勢不好,想要趁著這次機會把一切都栽贓到馮志遠的身上,讓他當一個徹頭徹尾的替死鬼。”</br> “而且我們一直以為喬洲是和赤陽社或者水鬼有著密切關系的,至少和艾樺一樣,現在看來也不是。根據喬洲的筆錄,能夠得知這借由綁架栽贓的點子并不是臨時起意,反而計劃了很長一段時間,那就表明,咱們之前所有的想法都是錯的,還得重頭再來?”</br> 紀宸聽完他的分析和疑問,劍眉微挑,看向了對面一直在沉默的賀姝:“你覺不覺得,喬洲等人開始布這個陷害馮志遠的局的時間點,很巧妙。”</br> “巧妙?”曾永嘉問出了所有人的不解。</br> 賀姝略作思索,之后也揚了揚眉毛:“你的意思是……”</br> “喬洲第一次接觸到那個所謂的鴻遠集團的競爭對手,是在你第一次去馮志遠的別墅調查臥底吳智死因之后,也就是在別墅里,水鬼第一次見到了長大的你,并且近距離的接觸、了解了你在工作時候的狀態,我想你的表現肯定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讓他產生了極大的危機感。以往他很有可能只是通過一些手段間接觀察你,那和面對面不一樣。”紀宸說著甚至露出了一絲笑意:“栽贓馮志遠的確并不是之前所設想的什么報復之類的原因,這根本就是水鬼從那個時候開始給自己留的一條后路。只是他壓根沒想到,在計劃執行過程中,喬洲會自作聰明的動了手腳。”</br> “他怕了。”</br>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就讓賀姝呼吸變得急促,甚至于原本垂放在身側的手都緩緩地握成了拳。</br> “因為怕,所以他不確定孫偉能夠殺死你,迫不得已的給自己謀劃了后路。因為怕,他選擇在你們調查吳智被殺一案的時候,直截了當的承認了非法處理尸體,妨礙公安辦案,干脆給自己送進了看守所以避免受到懷疑。”紀宸目光灼灼的盯著她看,聲音低沉卻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br> “或許在近兩日的調查中,我們走了許多彎路,但是最起碼有兩件事是對的。”</br> “第一,馮志遠的管家夏國華有著重大的作案嫌疑;第二,水鬼已經不是當年的水鬼,他老了,而且怕死。”</br> 這番話引起了其余人的熱烈討論,在一片嘈雜聲中,男人徑直走到了賀姝的面前。兩個人四目相對,他笑了笑:“這一次,一定是你贏。”</br> 賀姝深吸了一口氣,視線掠過辦公室內那一張又一張熟悉的面孔,最終仰起頭,擲地有聲:“不,一定是我們贏。”</br>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今天更晚了,結局了真的有點卡</br> 預計明天就差不多正式完結哈,后續會寫幾個番外,按照我的尿性,番外里肯定有新書主角的聯動哈哈哈哈哈。</br> 免杠分割線</br> 關于水鬼為啥不怕喬洲壞事我這里解釋一下,因為按照水鬼的設想警察會調查和喬洲合作的那個人,那個人是他的,線索在那里會斷掉。也就是警方要么認為馮志遠是水鬼要么認為那個背后的人是水鬼。</br> 他沒想到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就懷疑上還在看守所的他了:з」</br> 這個隱藏的點我不想在后文說的太清楚,在作話里解釋一下</br> 感謝在2020081023:55:462020081200:19: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宓妃妃兒、湯小圓圓圓、、裂錦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覃心二56瓶;ys50瓶;水草、漣琦nancy、執著40瓶;豌豆der、阿魚30瓶;夏末微涼時、裂錦、是誰的小太陽呀、潼霖、宇文陽陽、彼岸妖精、林深時見兔丶、月牙、陳20瓶;咖啡奶茶胖死你16瓶;穿褲子的魚15瓶;藍芙、helenboberthe、倦爺不說話丶、追逐時光、晶晶寶10瓶;莫瀾公子7瓶;ltm要你快樂5瓶;額4瓶;檸七、橙小晨呀、月之刑、從吾草2瓶;盜夢收藏家、33471892、林00、kim、閉有希、hk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