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勝男的這間審訊室與其余幾間沒有在一處,這邊明顯要比湯佳和潘毓所在的那里熱鬧很多,來來往往的人幾乎未曾斷過。雖然那扇門是緊關(guān)著的,但是偶爾會有人向里面張望兩眼,未必好奇,也許只是慣性的動作。可這種舉動難免讓她覺得不自在,最終她站起身走到窗邊,避開了透過窗戶能看到她身影的角度,一張臉仍舊是沒有什么表情。</br>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眼瞧著時間逼近了中午十二點,背后終于傳來了點動靜。</br> 她緩緩回身,看到來人微微點頭,不緊不慢的走到椅子那里,坐了回去。</br> 賀姝坐定之后,微笑著開口:“首先謝謝章小姐能夠前來配合警方工作,這次主要是關(guān)于您丈夫身亡的這個案子,有了新的進展,我們需要從您這里進一步了解一些情況。”</br> “了解情況嗎?”章勝男笑的有些諷刺,顯然是不怎么相信的。</br> 常斌也沒解釋,只按照慣例的開始問一些基本信息:“姓名。”</br> “章勝男。”</br> “年齡。”</br> “29歲。”</br> “與死者聶翰之間的關(guān)系是?”</br> “……夫妻。”</br> “對湯佳和潘毓這兩個名字有印象嗎?”常斌抬起眼皮,繼續(xù)問道。</br> 章勝男眼睛眨也不眨,回答的快速而又肯定:“沒有印象。”</br> 常斌皺起了眉,從文件夾里抽出兩張照片擺在了她的面前:“好好回想回想再說,看看這兩個人的臉,對你來說熟悉不熟悉?”</br> “不熟悉。”</br> “章小姐是覺得妨礙警方辦案不用負責(zé)任嗎?”常斌又把一張紙輕飄飄的扔了過去:“靈瑞瑜伽應(yīng)該聽說過吧?兩個月前你可是花了一千塊報了瑜伽館的塑形課程,這二人可是你同期的同學(xué)呢。”</br> “……”章勝男垂眸看著那張人名單,終于有了點不一樣的動作,抿了抿涂的晶亮的紅唇。</br> “章小姐應(yīng)該能回想起點什么吧?”賀姝放下了翹起來的二郎腿:“你們?nèi)齻€人一起在靈瑞瑜伽上課的時候發(fā)生了什么?最開始是友好的打招呼,照常交談,或許擁有同樣經(jīng)歷的人能夠在潛意識里認出彼此,并且迅速變得親近。之后熟悉了,三個人惺惺相惜,在進一步了解的過程中,忽然發(fā)現(xiàn)了造成你們生活悲劇的竟然是同一個男人。當時你們的心情又是如何?憤怒、不敢相信還是覺得荒謬?”</br> 女人放在桌下的手,越握越緊。</br> “我相信更多的是憤怒,原本以為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一個人是那個畜生的受害者,卻沒有想到對方并不滿足,還有許許多多的女人都遭受過他的魔爪,而且每一個都痛不欲生。更有甚者因為這樣的遭遇,一下子毀了整個人生。”賀姝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看,說話聲音不大,語調(diào)奇特,莫名讓人覺得有些蠱惑:“所以三個擁有創(chuàng)傷的女人在冷靜過后決定,不能再這么下去了,雖然法律的不公平,家人的漠不關(guān)心和社會的種種惡意圍繞在身邊,但是她們必須終結(jié)這件事,既是解救自己,也是解救那些現(xiàn)在亦或是將來還會受苦的其他人。”</br> “你們在經(jīng)過周密的計劃之后,在12號當晚都制造了充分的不在場證明……那幫著你們完成最終殺人大計的第四個人,是誰?”</br> 章勝男在她話音落下之后,久久沒有反應(yīng),一時間周邊的空氣仿佛凝滯了。最終,女人終于有了動作,先是呼出了一口濁氣,然后才抬起頭,淡淡的開了口:“聽不懂你們在說什么,我的個性一直不合群,只是幾節(jié)瑜伽課罷了,那邊老師的樣貌都記不住,不相干的人的長相我更是從來都不會放在心上。”</br> 對方拒不配合的態(tài)度,并沒有激怒賀姝,她仍然保持著笑意:“在發(fā)現(xiàn)聶翰尸體后不久,警方又在金色陽光浴場發(fā)現(xiàn)了另一具尸體,男性,他的死亡原因及身上的傷痕、證據(jù)都與你丈夫一模一樣。”一邊說著,她一邊將當時拍攝的案發(fā)現(xiàn)場和死者應(yīng)偉秋的照片一張一張的抽出來給對面的女人看:“我相信你并不認識這第二名死者,但是他卻沒了命,章小姐不妨現(xiàn)在想想,為什么會這樣?”</br> “……”章勝男略顯震驚的看了兩眼那些照片,就再也不敢把視線落在桌面上,目光開始變得飄忽不定,甚至還不安到咽了一口唾沫。</br> 有反應(yīng)就好辦了。</br> 賀姝在與常斌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后,繼續(xù)說道:“不管你們?nèi)耸钦艺l幫助完成殺害聶翰這個計劃的,我現(xiàn)在想告知你的是,對方失控了。你可能覺得聶翰的死是‘為民除害’,是解救許多潛在受害者的正義之舉,但壞就壞在,你們更是在無形之間釋放了另一個禍害,比聶翰還要無恥的禍害。”</br> “那個除卻你們之外的第四人,在殺害聶翰之后迷上了這種殺人游戲,并且沉溺其中不可自拔,所以馬不停蹄的又去殺了第二個,猜猜第三個死者會在什么時候出現(xiàn),今晚還是明晚?”</br> 常斌看著火候差不多了,適時地加了一把柴火:“章勝男,如果你們沒有想殺害聶翰,那這個暗中幫助你們的神秘人也就不會借此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第二名受害者應(yīng)偉秋,經(jīng)警方調(diào)查,無過往犯罪史,有父母有妻女,家庭生活幸福。就算是他背著妻子出了軌,但是真的就該死嗎?還有未出現(xiàn)的第三名、第四名、第五名死者,這些人無辜不無辜,我希望你能自己摸著良心判斷一下。”</br> 賀姝用力的拍了拍桌子,質(zhì)問道:“現(xiàn)在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你真的希望看到更多的人枉死嗎?現(xiàn)在你們極力隱瞞的第四人明顯已經(jīng)失去了控制,除非警方在他再次動手之前將其逮捕,不然他是不會停手的!”</br> 章勝男面對著二人突然強硬起來的態(tài)度,或許還有突然襲來的良心難安,終于第一次在警方面前露出了脆弱的表情。她嘴巴微張劇烈的喘息著,伸出手無言的將應(yīng)偉秋的照片扣了過去,胳膊都在控制不住的顫抖。</br> “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做的,和湯佳還有潘毓沒有任何的關(guān)系。”她艱難的開口,聲線沙啞,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全都是我的主意,不關(guān)她們的事。”</br> “沒錯,我無意中了解了她們被聶翰傷害過的過去,原來真的不止我這一個受害者。”</br> “發(fā)現(xiàn)除了我之外,還有女人也被毀了一生,你們猜猜我有多恨他。”女人咬緊牙根,因為太過于用力所以脖子上青筋畢露,眼睛紅的好像浸了血:“當初事情發(fā)生在我身上之后,家里怕丟人,竟然強逼著讓我嫁給一個強jian犯!是我懦弱才在最后妥協(xié)了,可能還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想著也許他沒準真的喜歡我,嫁給一個喜歡自己的人或許往后的日子并不難過。”</br> “我錯的多離譜啊……”章勝男忽而笑了,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用了那么多個難熬的日日夜夜才明白,一個人要是真的喜歡你,又怎么會舍得傷害你?!”</br> “我沒有將畜生的惡行公諸于世,還在結(jié)婚后為了逃避和他相處,放任他在外胡作非為,這些全部都是我的責(zé)任。所以,理應(yīng)由我出手做個了斷。”</br> “不過我沒有想要他的命,只是單純的想廢了他,讓他下半輩子生活凄苦無助,僅此而已。既然法律拿他沒有辦法,那么總有人會有辦法的。”她說著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自在的事兒,略作猶豫才接著說了下去:“但是,12號那天晚上出了點意外,第二天一早我接到了那個人的電話,說是……說是事情失控了,她為了自保,情急之下一不小心就失手殺死了聶翰。”</br> 常斌陷入了深深的無語:“從一開始傷人案突然升級為了殺人案,你們一點都不害怕嗎?沒有過想要報警的想法嗎?”</br> 章勝男扭過頭,目光看向了窗外的天,雖是笑著但眼底一片悲涼:“為什么要報警,想想他死了也挺不錯的。”</br> “再不能害人了……”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逸出,隨即便沒了動靜。</br> “所以殺了聶翰的到底是誰?”</br> “我不知道。”章勝男此時已經(jīng)整理好情緒,十分平靜又坦然的望著他們二人:“我只有她的電話號碼。”說完取過了放在桌面上的包包,從內(nèi)夾層掏出一張名片,名片是純白色的,上面只印著一個英文名Ada和一串數(shù)字。</br> ……</br> 謝子豪和曾永嘉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就看見賀姝、常斌兩個人坐在會議桌邊,小聲的談?wù)撝裁础?吹剿麄兓貋恚R姝停下了正說著的話,轉(zhuǎn)而問道:“你們兩個那邊怎么樣?”</br> “潘毓在聽到章勝男撂了的時候,痛哭流涕,而得知對方將所有事情都攬在了自己的身上后,情緒更是激動的不得了,直言她也有全程參與這件事。不過關(guān)于那個第四人她卻聲稱自己不知情,是章勝男一人聯(lián)系的,并且原定的計劃的確是沒想讓聶翰死。”曾永嘉說完,還做了總結(jié):“潘毓的性格和賀隊你分析的差不多,原本還繃著,一句話不回應(yīng)準備死扛到底,一說章勝男認了罪,立刻就受不了了。直到我回來之前,還一直在讓警方調(diào)查清楚,不要相信章勝男的說辭,說錯誤是三個人一起犯的,后果也應(yīng)該一起承擔(dān)。”</br> 謝子豪緊接著開口:“湯佳這面就精彩多了,整個一大變臉,聲稱她昨天承認殺人是不想讓湯美彤因為意外事件替章勝男的錯誤買單,但是又不能出賣‘同甘共苦’的好姐妹,只能自己自首了。如今章勝男都承認了,她也沒有繼續(xù)隱瞞的必要,在事發(fā)之前她有規(guī)勸過兩人不要犯法,可惜章勝男和潘毓一心想要出口氣,她根本勸不住。最后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在我們面前反思,要是早知道會鬧出人命,她當初一定會盡全力阻止的,哪怕是報警。”</br> “……”常斌和曾永嘉微微張大了嘴,過了一會兒拍手感慨:“這小聰明耍的,賊溜啊。”</br> “她就算再怎么耍了聰明,在有力的證據(jù)面前也是漏洞百出。現(xiàn)在最關(guān)鍵的點不在湯佳的身上,因為真正動手殺人的并不是她。”賀姝將話題引回了正軌。</br> “對對對,章勝男交代了第四人的身份了嗎?”曾永嘉忙不迭的追問。</br> 常斌兩手一攤:“麻煩就麻煩在這呢,她說不認識那第四人,剛剛我和賀隊就是在討論這個。”</br> “不認識?”</br> 賀姝點頭:“章勝男在最初來靜淮市的時候,因為有著嚴重的心里創(chuàng)傷,所以得了抑郁癥。結(jié)果最近這段時間,因為得知了潘毓和湯佳的遭遇,導(dǎo)致抑郁癥復(fù)發(fā)了。前不久她根據(jù)心理醫(yī)生的建議,參加了一個互助小組,那里面全都是有過這種經(jīng)歷的人,目的似乎是要通過互相傾訴安慰、發(fā)泄內(nèi)心深處的黑暗情緒等形式,從而達到應(yīng)有的治療效果。”</br> 曾永嘉:“別告訴我,她把想要搞殘聶翰的想法說出去了。”</br> “這個互助組的初衷就是讓你說出平常不敢說的事兒,說說又不犯法。結(jié)果未料到在當天的聚會結(jié)束后,有一位叫Ada的女人主動接近了她,章勝男才終于正視了這個原本只是和另外兩個人在醉酒之下產(chǎn)生的想法,驚覺原來并不算周密的計劃在摘除三人的嫌疑這個前提下,一切都是可以實現(xiàn)的。”賀姝說到這揚了揚手中的照片,上面那個用證物袋封著的白色名片:“這個剛才就給技術(shù)大隊送過去了,丁棋已經(jīng)采集到了大半枚不屬于章勝男的指紋,準備修復(fù)了之后做比對。”</br> “在全國的數(shù)據(jù)庫里碰運氣嗎?”謝子豪有些不屑,這種類似于瞎貓碰上死耗子的幾率小的渺茫。</br> “不,我給了丁棋一組指紋,結(jié)果應(yīng)該過一會兒就能出來了。”</br> “啊?是誰的?”曾永嘉和謝子豪幾乎同時發(fā)問。</br> 常斌露出了看戲的表情,果然不是他一個人突然陷入了智商盆地,對面兩個人的臉就仿若方才的他,心理上多少平衡了一些。</br> “林錦軒。”賀姝還是那副淡定非常的模樣。</br> “你啥時候有他的指紋了……?!”曾永嘉說到一半,突然腦子里靈光一閃,恍然大悟的樣子:“臥槽,不會是咱們?nèi)ニ莻€club取證的時候,你遞給他的那張搜查證明?!”</br> “對咯!丁棋從上面取到了林錦軒左右拇指、食指和半個中指的指紋,按照一般人遞東西的習(xí)慣,應(yīng)該足夠和名片上的大半枚指紋進行比對了。”常斌一副‘你還不算太蠢’的表情。</br> 雖然是猜對了,但是曾永嘉還是和謝子豪對臉懵逼的互相看了一眼,隨即他發(fā)出了靈魂的質(zhì)問:“賀隊,你竟然從那個時候就開始懷疑他了?為什么呀?”</br> 畢竟關(guān)于兇手的側(cè)寫,乍看上去和林錦軒根本扯不上半點關(guān)系。,,大家記得收藏網(wǎng)址或牢記網(wǎng)址,網(wǎng)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