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舊案組辦公室。</br> 賀姝走到門邊,思慮再三,還是伸出手輕輕敲了敲門。待到里面傳來回應聲后,推門而入,第一眼就看見了那塊寫滿密密麻麻的字的玻璃板前站著的男人,此時正一手拿著白板筆,另一只手捏著一張照片,微微皺眉不知在思考著什么。</br> 見她半天沒出聲,紀宸抬頭看了一眼,眉毛微挑,意思很明顯。</br> “在曹明清那家外貿公司名下查到了一家基本廢棄了的倉庫,常斌他們找到了她,現在已經送去醫院了。不過就是受傷太嚴重,肋骨斷裂處的尖刺傷了多處內臟,醫生說情況不容樂觀。”賀姝言簡意賅的將進展說了一遍:“梁睿那邊還在硬撐,就算是我們成功救回了曹明清,他仍然不肯交代那些受害者的拋尸地點,整個人呈現一種拒不合作的態度。”</br> “嗯。”紀宸點點頭表示自己了解了,隨即回身在玻璃板上又寫下了幾筆:“這是之前丁棋從天宸灣取證回來交給我的東西,那處居所里沒有什么特別的,只是有一間用來沖洗照片的暗房,這些照片是他們打包給帶回來的。”</br> 賀姝聞言上前幾步,走到了那張會議桌前,上面鋪的滿滿當當的都是沖洗出來的照片,整體風格都偏陰郁,色調不明朗,看著難免讓人心情壓抑。</br> “這是……”她拿起一張,上面是洶涌的大海,無明顯地標,根本看不出什么。復又看向另外的,除卻風景照之外,其余的都是各式各樣的海水,平靜的、熱烈的和那黑藍色濃郁到看不清前方的海底。那幾張海底照,她只看了一眼就把視線移開,不著痕跡的快速喘息了幾下,讓胸口處那悶悶的感覺散去。</br> “你懷疑這些照片和拋尸地點有一定的關聯?”</br> 紀宸先是似笑非笑的看了它一眼,隨后把那些照片翻了過去,每一張的后面都有著一長串的數字:“不管最開始梁睿的殺人動機到底是什么,這都改變不了他是一個連環殺手的事實,所以必定也會有著一些連環殺手的特性。比如他現在與警方之間的博弈,就充分的表明了這個人的控制欲究竟有多強,在冷靜期,他需要回憶過往的受害者去維系表面的平靜,以控制自己的犯案頻率不要過于頻繁。”</br> “他之所以能夠連續殺了這么多人都沒有被發現,就是因為很小心,他從回味中得到快感的方式并不是親自去拋尸現場,而是通過這些代表拋尸地點的照片。”</br> 賀姝低頭在心里嘀咕了一下那串數字,初看看不出什么端倪,位數不是電話號之類的,排列也沒有規律,有的長一些,有的短一些。</br> “你已經解出來了?”她眨了眨眼,看著面前玻璃板上規規矩矩的一排排數字。</br> “不難,根據他的個人性格分析,加上原本的那些失蹤者名單……”紀宸隨意指了其中一組數據:“這個應該是三年前,名字叫……秦瑞蘭的那名受害者的拋尸地點,這里、這里和最后這兩個數字代表的是年份月份和具體記號,與秦瑞蘭家人報失蹤的日期只差了一天,應該就是她死亡的那天。而將年月日隔開了的兩組數字,表示的是經緯度,待會兒請技術做個精準定位就能找出這些地點了。”</br> 怪不得這些數字長短不一,賀姝將手中的照片放了回去,這才發現辦公室內陷入了詭異的安靜當中。她神色變得有些訕訕,不自在的扯起一抹笑,指了指門外的方向:“那我這就回去通知隊里,準備出現場。”還有十具尸體沒有找到,必定是要整個市局刑偵支隊所有部門全部都上才行了。</br> 紀宸忽而低笑了一聲,視線若有似無的掠過桌面上那幾張海底的照片,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br> “……”賀姝猛地就想起了自己之前在對方面前大言不慚的說的那句不怕了,當下就覺得臉頰莫名燒的慌,但是從表面上是看不出什么的,只腳下的步子更快了一些,很快出門就沒了影兒。</br> 徒留男人自己站在空蕩蕩的辦公室里,半晌才有了動作,把桌面上散落的東西一一收拾整理好,眉梢眼角少了幾分冷硬,看起來心情頗好的模樣。</br> 在破解出那些拋尸地點后,靜淮市局連夜組織人手,分批趕往那些地點,可謂是徹夜進行找尋和打撈。最終在第二日接近中午的時候,成功找到了整整十具尸骨,最近的一名受害者失蹤于六個多月前,其身上的部分組織還未完全腐爛,多少讓人有點不忍直視。</br> 之后兩日,法醫實驗室所在的樓層不復昔日的清冷,十名受害者已經確認了身份,前來認尸及辦理相關手續的家屬那絕望的哭嚎聲讓所有人覺得自己仿佛正身處煉獄。</br> “估計他們寧可愿意日復一日抱著那些虛無縹緲的期望,也不想得到自己親人已經確認身份的消息。”曾永嘉和賀姝一起站在走廊盡頭,看著法醫實驗室門口此時有些失控的場面,不由得感慨出聲。</br> 畢竟如果沒有消息他們可以恣意的進行自我欺騙,總好過被人硬生生的拽過來,撕開那層假象,直面鮮血淋漓的慘劇。</br> 賀姝表面上沒有什么反應,只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她脖子上的青筋有些爆起,過了一會兒,她才開口:“十分鐘前,醫院來了電話,說曹明清已經死亡,多器官衰敗,救不回來了。”</br> “……”曾永嘉沉默了幾秒鐘,最后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邁開步子往電梯的方向走去:“我回去整理結案相關,爭取早點完成移交手續。”</br> 賀姝在他走后,轉頭瞧了瞧窗外透藍的天。</br> 黑暗吞噬光明,他們無法阻止每一件犯罪的起源,能做的唯有找到黑暗,并且擊破它。</br> 她收回目光,快步的走向法醫實驗室。</br> …………</br> 嗡嗡嗡</br> 賀姝趿拉著拖鞋從衛生間里走了出來,此時的她身上穿著家居服,發梢還往下滴答著水,顯然是剛剛洗完澡。她拿過放在茶幾上的電話,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就按下了接聽鍵。</br> 對面是房屋中介,因為工作太忙,所以打算買房子這個事兒就只能委托給了他們。昨天對方來消息,說是找到了一處符合她要求的房源,今天雙方約好了時間去看房。</br> 上個案子結束之后,她難得有了兩天調休的時間,今天正好趁著休息的最后一天,最好把這事兒辦了。在掛斷電話之后,她大致的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門。</br> 大約十幾分鐘后,她從出租車上下了來,打量著眼前的小區。這里周邊的環境明顯要比之前她暫時租住的地方好上不少,各種日常生活的設施一應俱全,往前走個幾百米就是地鐵口,附近還有幾家日常的商超,公交車站也不遠,十分的便利。當然了,最重要的是離靜淮市局路程很近,這樣上下班也方便。</br> 早就等在路邊的房產中介看到她,笑得和一朵花似的迎了上來,在打過招呼之后,引著她走近了小區里:“賀小姐,您的要求呢我都仔仔細細的考慮過了,好不容易才找到這處房源。房主也是這兩天才決定賣房子的,好像是因為工作上的變動,不得已才要出售,我這不趕緊著就聯系您了。雖然是個二手房吧,但是這小區年頭不算大,今年剛剛七年,你也能看到,這小區是全封閉的,綠化什么的都是相當不錯的,物業管理也嚴格。出門左轉右轉都有兩家規模不錯的幼兒園,對面那條街就是市重點小學,這可是個學區房,雖然價格比你預期的要貴上一點點,但是買了多合適,以后孩子上學都不用操心了……”</br> 就在他滔滔不絕的這會兒功夫,兩個人到了一棟樓前,坐上電梯之后,中介繼續介紹道:“房子在9樓,屬于黃金樓層,面積也符合你的要求,九十多平米。屋子里是精裝修,好像您這平時工作也挺忙的,買這種房子最省心,基本上就是拎包入住了。”</br> 等到到了9樓,中介熟練的從包里掏出鑰匙,打開門之后先請賀姝先進,他緊隨其后:“賀小姐您盡管看嘛,這屋子的格局和朝向都是相當不錯的,不是我在這嚇唬您,這種房子很好賣的,您要是相中了千萬不要猶豫……”</br> 賀姝在玄關處停留了幾秒,然后套上鞋套準備在客廳里轉轉。整間房子的裝修風格都頗為簡約,看著干凈又明快,的確非常不錯。</br> “吶,房主也很大方的,屋子里所有的東西都可以給買家留下,反正他工作要去外地嘛,帶也是帶不走。”中介一直跟在屁股后面,嘴巴就沒有停過。</br> 細致的將屋子里每一處都看過之后,賀姝還真挺喜歡的,盤算著手里的積蓄應該差不多能夠付下首付,雖然比之前的預算高了一截,但是這套房子還省了裝修的錢,算是劃算。</br> 正準備開口說些什么,兜里的電話卻又不停的震動了起來,她只能沖著對方抱歉的笑了笑,轉身到旁邊接了這通電話。</br> “賀隊賀隊小兩天的休息過得怎么樣呀?”剛一接通,對面就傳來了曾永嘉的聲音。</br> 還沒等她回答,就聽見旁邊常斌念叨著:“你打電話就不能直奔主題?每次都要先說一些有的沒的。”</br> “我知道了……”聽筒里傳來了摩擦的亂音,應該是兩個人在打鬧,之后曾永嘉清了清嗓子:“咳咳……很遺憾的通知您,您的假期未能續費。”</br> “有案子?”</br> “嗯,剛剛從醫院那邊轉過來的,情況好像還挺復雜,你現在在哪兒呢?”曾永嘉問。</br> “我在外面。”賀姝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時間,略微沉吟之后,說道:“半個小時后見。”說完,掛了電話,和中介解釋了一下情況之后,就風一樣的沖了出去。</br> 一路小跑著出了小區,正在路邊打車的時候,從身后的小區大門里緩緩的駛出來一輛銀灰色的轎車。在開出去十幾米之后,突然停下,然后緩緩地倒了回來。</br> 看著副駕駛的車窗降下,賀姝這才看清了里面的人。</br> 副駕駛坐著的是王文平,而其旁邊正握著方向盤的男人看著眼熟,好像有過一面之緣,就是上次她沖進去研討會,彼時正在臺上做演講的那位醫生。</br> 姓柳的。</br> “賀警官?您怎么會在這?”王文平有些驚訝:“我說剛剛就看見前面跑著的人有點眼熟,您這么著急是不是要回局里啊?”</br> 賀姝微微一笑,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br> 不過對方卻很是熱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徹底脫離了曹明清的掌控,雖然還要處理曹明清那一地雞毛的身后事,但是男人明顯恢復了一定的自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算個啥,就算曹明清在私人會所上涉嫌違法,但是剩下的產業可是實打實的,他們還是正兒八經的夫妻關系,這里面的彎彎繞繞大家都明白。</br> “賀警官,您要是想去市局,不如我們送你吧?正好我要去第二人民醫院,順路的呀!”王文平見她猶豫,干脆下了車拉開后車門,態度無比熱絡:“這個時間,這里很難打車的,不過就是搭個順風車,你們警察紀律這么嚴格嗎?”</br> 第二人民醫院和市局的確非常的順路,又看了一眼時間之后,賀姝也沒有矯情,道謝上車。</br> 那位柳醫生看著是個穩重的人,在她上車之后就只是問了個好,然后十分專注的開著車。這一路上就只有王文平的話格外的多,還時不時的用手帕擦著額頭上的汗,她偶爾會回應一兩句。</br> 最后,銀灰色轎車平穩的停在了市局大門口,在賀姝下車之后,很快就開走了。</br> 這時,鄭堅在大院里也是剛剛停好車,見狀喊了一聲,等到她走近了之后一臉八卦的問:“賀隊,剛那個是護花使者?”</br> “……”賀姝無奈的看了他一眼,很快把話題扯回到了正路上:“曾永嘉在電話里也沒說太清楚,什么情況?”</br> “我這也是剛剛接到的通知,說是本來就是一起意外車禍,死者是車禍的受害者,交警等部門出現場的時候,人已經確認死亡了。”鄭堅一邊說著一邊往大樓里走:“初步定的是肇事逃逸,尸體就先被送去了市中心醫院,由醫院的兼職法醫做尸檢,但是兼職法醫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所以往上匯報了一下。”</br> “不對勁?”</br> “嗯。”二人說話間,到了法醫實驗室門口,鄭堅回身沖著她道:“做好心理準備了嗎?很慘的。”</br> “……”</br> 緊接著,鄭堅拉開了門。</br> 待到他們看清解剖臺上的那灘東西之后,饒是見多識廣的鄭法醫也是下意識的嘖了一聲。</br>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羽嵐wing、依依呀!、plastic、喜歡顏色話題、宓妃妃兒、3710、安暖如斯、琑、42070365、zero的地雷</br> 謝謝寶寶們的營養液嗯</br> 哦嚯嚯嚯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