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姝回到專案大隊辦公室門口的時候,頓住了腳步,略微伸長了脖子往前面隔著幾間辦公室的陳年舊案組的方向看過去。那扇門似乎是緊閉著的,門口沒有透出半點光亮,瞧著好像是已經全員下班了。</br> 不過門前也沒有放著外賣,所以應該是送進了辦公室里。她稍微放下了心,然后推開門走進了辦公室。</br> 里面曾永嘉等人正或坐或站的圍在會議桌旁邊,你一句我一句的討論著什么。見她回來,曾永嘉從桌面上蹦了下來:“賀隊,怎么樣啊?”</br> 說著就看到了她那被包裹的好像是豬蹄的手,吃驚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很嚴重嗎?用不用去醫院?要不您今晚早點回宿舍休息吧,反正估計也不會有什么大進展。”</br> “就是,這邊有我們呢。”常斌跟著附和:“丁棋把石勇那破屋子里的東西都打包帶回來,一時半會不可能有什么明確的結果。”畢竟證據的比對和檢測都是需要時間的。</br> 賀姝將自己的手舉了起來,多少有些哭笑不得:“這是醫務室的醫生熱情好客的證明,完全抗拒不了,其實真的沒有什么事。”雖然女醫生在處理傷口的時候有提醒她最好出去打破傷風的針,但說實話,這點小傷真的不至于放在心上。</br> “石勇的審訊你們做了嗎?”她趁著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把話題給引開了。</br> “做了,但是這小子不見棺材不落淚,一點都不配合,一口咬定自己那些細碎的零部件根本就不是勞瑞330這個車型上的,看來只能等著技術那邊出報告了。”曾永嘉顯然被對方搞得有些惱火,說起來咬牙切齒的:“丫的,老子回頭非得把報告摔到他的臉上,看他還能說出點什么!”</br> “曾永嘉,準備一下,一會兒對石勇進行第二次提審。”賀姝只是沉吟了兩秒鐘之后就下了決定,在轉身出去之后還叮囑了一句:“你先下去等我,我稍后就到。”</br> “誒?”男人先是抬頭看了一眼墻上掛著的時鐘,之后才后知后覺的應了,等到他出聲的時候,女人已經沒有了蹤影。最終他只能長嘆一口氣,和其余人交換了一個眼神,走到自己桌前拿上一個塑料夾子,慢吞吞的走了。</br> 那邊的賀姝從辦公室出來后,則是先去了一趟技術大隊的實驗室,在里面停留了十多分鐘,隨即一陣風似的沖下了樓。</br> 此時的審訊室內,曾永嘉正叉著腰站在那里和坐在對面石勇大眼瞪小眼,表情不善,臉上一絲笑模樣都沒有,似乎試圖從氣勢上對其進行壓迫,爭取讓對方產生極大的心理壓力。</br> 等到門被人推開,他登時就收回了視線看向來人:“賀隊。”</br> “嗯。”賀姝微笑著應了,然后走到審訊桌前抽出了一把椅子,坐定。</br> 石勇不知為何,一看見她臉上那囂張的神色也收斂了一些,甚至偷偷瞟著那張好看的笑臉覺得有點心頭發虛,下意識的就把頭微微側轉到了另一側。</br> 這種細小的動作自然是瞞不過曾永嘉的眼睛,他在這一瞬間覺得胸口有些氣悶,倒不是生氣,更多是覺得無語。合著他在這連拍桌子再瞪眼睛的半天,都抵不上人家那記憶深刻的一拳。果然老話說的好,非得等拳頭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br> 賀姝沒有即刻開口,而是淡定的坐在那里,手指在桌面上敲擊出雜亂無章的聲音。時快時慢的速度讓人抓不住任何的規律,就連一旁的曾永嘉都覺得聽著心慌,更別提本就心頭不自在的石勇了,越聽越煩。</br> 最終男人終于沉不住氣了,有些氣急敗壞的嚷嚷道:“你們想問什么就快點問,沒有證據的把我扣留在這里是違法的,小心我出去告你們!”說到這里,他用力的扯了扯手臂,固定在審訊椅上的手銬嘩啦嘩啦作響:“還有憑什么限制我的人身自由?現在可是法治社會,怎么偏偏你們公安局不講理呢?”</br> “石先生都不急,我們自然不急。”賀姝慢條斯理的開口回應:“下午剛回來的時候我們的人就已經對您進行了審問,可是您并不配合。不過沒關系,時間嘛我們多的是,可以慢慢在這里等您自己想清楚的。”</br> 石勇聞言,一下子就閉了嘴,后來干脆閉上了眼睛,準備像之前一樣來個眼不見心不煩。反正警方要是沒有證據,早晚都要把他放走,只要能夠挺過去就行了。</br> 賀姝對此也不氣惱,神情依舊愉悅,手上又開始了噠噠噠的敲擊。這回似乎是進階版,稍微有了點規律,但是每每當人適應了這個頻率之后,她就會馬上變換速度,如此反復幾次,生生的讓人覺得心頭堵了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br> 這動靜不比之前曾永嘉的眼神恐嚇,石勇倒是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惜手根本動不了,那聲音簡直是無孔不入,好似針尖,直往人心里扎。</br> “你能不能停下?!”他忽地抬起頭,一雙眼睛通紅,有些暴躁的喊道。</br> “嘿!”曾永嘉先不樂意了,沉下臉色沒好氣的道:“你睜開眼睛看看,這里是靜淮市局,你當是你家呢,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愿意舒服你就快點把該交代的交代了,認認真真配合我們警方工作,沒準半夜之前還能到家呢。”</br> 噠噠噠噠噠。</br> 賀姝的手上在他們說話這會子的功夫,仍舊沒有停。</br> 石勇見硬的不成,頗有種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屈辱感,猶豫再三終于低聲下氣的請求道:“我求求你了,停下來吧!”</br> 噠噠、噠噠、噠噠。</br> 敲擊聲開始變成了兩個一組,十分規律的模式,賀姝臉上笑意加深:“現在的情況大家都心知肚明,可你偏偏想要等到警方的檢驗結果出來才肯松口,何必呢?你又憑什么有底氣覺得,我們警方運用了各種先進的手段卻還能讓你逃掉?”</br> 男人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兀自嘴硬:“你們警察的審訊手段就是顛倒黑白嗎?今天的種種經歷真的讓我有些懷疑公安的能力。”</br>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br> 賀姝手上的動作瞬間急促了起來,再次恢復了無規律模式,語氣不見絲毫的氣憤:“石先生可能是對于自己善后的能力十分的有信心,覺得證據一定處理的相當的干凈。不知道您聽沒聽說過一個詞語,叫百密一疏,技術大隊已經在那卸下來的中網上發現了痕跡,檢驗結果大概再過半個小時就能出來了。”</br> 石勇眉頭緊鎖,用力的喘息著,神色明顯有些不對勁。</br> “你不會真的以為就從網上查點什么小妙招,用消毒液就可以完全破壞相關dna證據吧?現在科技這么發達……”</br> “你別想詐我!”男人大喝一聲,整個人臉色漲紅,眼神亂飄顯得精神不是很集中:“什么科技能還原雙氧水破壞的dna螺旋結構,你當我是傻的啊?”</br> 噠!</br> 賀姝手上的動作終于在這一瞬間戛然而止,審訊室里恢復了原本該有的安靜,她歪了歪頭:“什么雙氧水,你怎么知道中網上是沾著的是雙氧水,我可沒提過。”</br> “……”石勇像是經歷了一場惡斗一般,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后背幾乎都濕透了。當耳邊沒有那令人難以忍受的聲音之后,所有神智仿佛瞬間回籠,察覺到剛剛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已經暴露了,表情有些灰敗:“我只是收了一臺事故的廢車而已……”</br> “什么叫只是收了一臺廢車而已?你知不知道這叫什么?故意隱瞞和窩藏證據,也是觸犯了法律的!”曾永嘉用力的拍了兩下桌面,質問道:“別說自己不知情,車總不會自己就零碎了,相關痕跡證據也不會自行消失!”</br> “我真的什么都不清楚!只不過就是一樁生意,顧客要賣廢品,我就收咯!”男人還頗為理直氣壯的:“對方來賣車的時候只是說撞了一頭牛,嫌棄晦氣,價格任我開。眼看著賺錢的買賣,換做你,你做不做?!”</br> 被他這幅態度搞得有些無語,曾永嘉不想和其繼續分辯,忍了又忍,隨后問道:“那賣家是誰?”</br> “不認識。”</br> “不認識?!”</br> 石勇梗著脖子:“對方又不是我的親戚朋友,我為什么會認識?怎么,現在收個廢品還要登記人家的身份不成?”</br> “那你為什么又要用雙氧水對車進行清洗?”</br> “我收過來的東西也是要賣出去的,為了避免人家覺得膈應,當然得打理干凈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今天你們突然找上門來,我才驚覺不好,這才下意識的隱瞞了一下。”</br> “……”曾永嘉對于他這漏洞百出的敷衍回應覺得十分的生氣,可卻只能硬生生的把幾欲脫口而出的國罵給咽了回去,深吸了兩口氣之后,繼續追問:“那輛車應該還沒到報廢的程度吧,那賣家就這么當成廢鐵賣了,你怎么可能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姑且按照你的說法,你貪便宜想要賺錢,那么回頭你把車修好了找個二手黑心商販賣出去不是更賺錢嗎?”</br> “沒這么做的原因你自己再清楚不過了,因為從一開始你就知道這車肯定有問題,所以才會到手就馬不停蹄的給車子大卸八塊。想要用無知來替自己辯解,從而逃脫責罰嗎?我告訴你,你今天這算盤打錯了!”</br> 石勇嘴唇動了動,最后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將頭垂下去恢復了不吭聲的狀態,好像放棄了繼續狡辯的機會。</br> ……</br> “我呸!什么東西!”</br> 在從審訊室出來之后,曾永嘉氣的破口大罵,整條走廊都回蕩著他那中氣十足的聲音:“事情肯定不止于此,賀隊,你看看他那前后矛盾的說法,簡直把警方當成了傻子。”</br> 說到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好奇的問:“不過賀隊,您剛剛是用什么辦法撬開了他的嘴啊?就光憑在桌子上敲得那么幾下?雖然說我聽著也鬧騰,但怎么也不至于讓他有那么大的反應啊!”</br> 雖然石勇就算開了口,那說的也是一些驢唇不對馬嘴的話,但是好歹過后他們也能從這份邏輯不能夠自洽的筆錄中分析出一些東西,總比什么都沒有強。</br> “在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我就發現他好像有一定程度的自我行為強迫,做很多事都遵循一個規律。”賀姝解釋道:“你記不記得他聽到我們想要問話的時候,摘下了手套,還撣了撣身上的土?當時他在衣服和褲子上各撣了幾下?”</br> 曾永嘉皺起眉毛努力的回憶,卻只記得對方做過這個動作,到底幾下誰還會特別去注意?</br> “兩下。”賀姝說著模仿起來,手上動作了幾下:“衣服,左褲腿和右褲腿各兩下。緊接著他又彎腰去拔鐵絲,也是遵循著二這個規律,用兩次力氣就會稍微有一個停頓。之后我和你走遠了,常斌在他身邊問話,他的點頭,搖頭等微動作全都是兩次。一下不多一下不少,每一次都是這種巧合的幾率有多少?”</br> 所以她才會運用這點去迫使對方開口,擁有這種行為強迫的人,對于打破他的既定規律這件事,是萬萬不能夠忍受的。可惜,也只能到這種程度了,打破規律只是去擾亂他的心神,讓他言語之間出現一些漏洞,并不能讓人徹底失了智,什么都往外說。</br> “那咱們接下來該怎么辦?石勇的名下并沒有車,這說明這輛車不是他的。”曾永嘉撓頭,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電梯,準備返回辦公室所在樓層。</br> “看看丁棋那邊能不能修復車輛的識別代號,通過識別號應該能夠確定車主的身份。”賀姝一邊說一邊走下了電梯:“今晚還得好好研究一下剛剛石勇給出的筆錄,一定還有什么是我們暫時沒有發現的。”</br> “好。”曾永嘉應了。</br> “還有法醫那邊……”賀姝想要說出的話,在看到休息室里面的情景之后,就吞了回去。</br> 休息室還是燈火通明,常斌正一臉慈愛的坐在那里,微笑的看著對面的小女孩小口小口的咬著面包。</br> 女孩的吃相很秀氣,一只手拿著面包,另一只手仍舊緊緊的抱著那只小白兔。</br> 賀姝微瞇了眼,若有所思。</br> 曾永嘉不明所以:“法醫那邊怎么了?”</br> “我需要受害者的頭骨修復結果。”賀姝輕聲道。</br>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粽粽粽粽的手榴彈!</br> 謝謝依依呀!、安安、宓妃妃兒、老虎妹、琑的地雷!</br> 祝寶寶們及寶寶的媽媽們母親節快樂!</br> 這章小修了一下,添了幾個字而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