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再次返回審訊室已經是將近半個小時之后了,石勇頗為忌憚的用眼角余光一直追隨著賀姝的身影,直到對方拉開椅子坐下,他才稍微的放松了一些。</br> 方才的情景和走廊里隱約傳進來的動靜,讓他有了些底氣,所以在女人坐定之后,他還清了清嗓子:“不知道你們警方對公民進行暴力恐嚇是合法的嗎?我要投訴你們,在這里我感覺到我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很大的威脅。”</br> 賀姝聞言只是抬起眼皮看了看,表情沒什么變化,褪去怒氣的外衣,她現在看起來和往日里一樣冷靜。</br> 反倒是紀宸聽到這番話之后,有些玩味的笑了笑,信步走到了男人的身后,寬厚的背影剛好遮住了斜后方的攝像頭。他雙手搭上了審訊椅的椅背,微微彎腰,湊到了對方的耳邊:“我們取了你女兒的dna,猜猜和你的dna進行比對之后,結果是什么?”</br> “……”石勇眼睛瞪圓了,顯然是有些驚慌失措,眼珠亂轉像是正在腦海中為自己找點什么借口。不出兩秒他的表情轉為了疑惑不解:“能是什么結果,琪琪就是我的女兒!是我前些年不懂事,一夜荒唐出來的產物,她的那個媽生完之后就把孩子這么給我丟下了……難道說……”</br> “難道說她真的不是我的孩子?!我被那個賤人給騙了?!”</br> “很好的嘗試。”紀宸略微直起了身子,語氣涼涼:“編造出一個莫須有的一夜情對象,再給自己帶上一頂綠帽子,你還真是豁出去了。如果接下來我問孩子的媽媽的身份信息,你是不是要回答我,你什么都不清楚。”m.</br> “本來就不清楚。”男人嘟嘟囔囔。</br> “你知道監獄里面最底層的犯人是虐待兒童的嗎?各種意義上的虐待,就算被車撞死的死者警方找不到什么證據能夠證明你和她有關系,就算最終不能用故意殺人定你的罪,我也向你保證,肯定會送你進去呆上一段時間。”紀宸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清楚的聲音道:“想試試進去當天你的所作所為就被所有人知曉的滋味嗎?我可以滿足你的。”</br> “……”</br> 在對方的沉默當中,他借助完全將上半身直起來的動作,狠狠地撞了一下男人的背部,隨即在響起的悶哼聲中警告道:“你若不信,大可以試試。”</br> 之后,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然后緩步的走回審訊桌的另一面,坐在了賀姝的身邊。</br> “我們國家對于領養兒童的條件設定的相當的嚴格,你就不用想利用這種借口繼續拖延時間了,老實交代琪琪到底是你怎么弄來的?!技術人員已經把她的dna放進了全國失蹤兒童的數據庫當中,要是在你坦白之前我們就確定了她的真實身份,你想要主動自首爭取后續減刑,可是沒有這個機會了。”紀宸雙手環胸,十分放松的靠在了椅背上,輕松的仿佛就是在談論天氣。</br> 他這種淡定無疑給石勇施加了相當大的壓力,他在心中計較了一會兒孰輕孰重,最終挫敗的低垂了頭,聲音里有著說不出的無奈和后悔:“我只是想要個孩子而已,你們也看到了,我這個條件很難找到合心意的另一半,所以干脆就斷了這個念想,但是自己過日子難免孤單,就想著有個孩子興許也不錯。琪琪是我兩年前在網上領養的,對方說家里太多女兒了,又沒有錢,想給孩子找個好出路,所以我就花了三萬塊錢……領養的。”</br> “買賣人口是犯法的,你會不知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倒也不必說這些有的沒的去掩飾了。”紀宸皺眉,聲音冰冷:“你和賣方是怎么聯系上的,還有沒有對方的聯系方式了?”</br> 男人搖了搖頭。</br> 對于這個結果,紀宸和賀姝都沒有太過于驚訝,沉默了幾秒后,他繼續問道:“你應該比我們更清楚琪琪身上的傷是怎么來的,這就是你說的想要一個孩子,要來做什么,供你泄私憤嗎?”</br> “一看二位警官肯定還沒有孩子,七歲八歲狗都嫌,每天調皮的不得了。那親生父母氣極了也會操起棍棒,你們不能因為我管教孩子就隨隨便便的指控我吧!俗話說得好,棍棒底下出孝子,我可從來沒有虐待過她,只是想讓她聽話,僅此而已。”石勇一攤手,揚著脖子覺得自己賊有理:“我可沒聽說誰因為教育孩子坐了牢的,琪琪是領養的,我供她吃穿,以后還要供她讀書,如今卻連她做錯了事教訓一下都不行了?”</br> 賀姝和紀宸對視了一眼,這位倒是聰明,極力的想要把虐待兒童扯成單純的家務事,并且一口咬定孩子是買來的。要知道現在國內對于買賣人口,買家這一方在法律上無疑要寬限許多,要是如此定性,后續在法庭上,公訴人的處境會相當的艱難。</br> 紀宸微微歪了歪頭,屈起手指在桌面上若有似無的敲了兩下。</br> 在得到這個信號之后,賀姝便坐直了身子,從剛剛帶進來的文件夾中抽出了幾張照片,隨意的扔在了審訊桌面上:“這是琪琪送去醫院后,醫生給她驗傷的時候拍的照片,你管這種程度叫教育?石勇,她身上可還有煙疤呢!”</br> 男人默不作聲,盯著那一張張的照片看,喉結不自覺的上下滾動了一下。</br> 這一幕賀姝自然沒有錯過,她故意等到了對方將這些照片欣賞的差不多了之后,才再次開口:“知道其實最有意思的是什么嗎?從某種心理角度上來講,暴力宣泄是某種特定需求得不到滿足的替代品。你單身多年,社會背景簡單,獨自一人經營著廢品收購站……其實這個行業真的挺賺錢的,經過調查,也已經證實了你的財務狀況的確良好。你覺得以上這么多信息,能夠告訴我們哪些事?”</br> 她說到這里笑得意味深長,漂亮的臉上多少帶著一些嫵媚的譏諷。</br> “我不擅長處理人際關系。”石勇理所當然的應道,神情中透著不明顯的戒備,顯然在心里有些摸不準她現在這個表情所代表的含義。</br> 賀姝聽到這個回答之后,伸出右手食指搖了搖,表示否定:“我覺得你潔身自好并不是因為你想,而是因為你不得不,你對琪琪進行的暴力宣泄,就像是在昭告著什么。你在憑借暴力行為追求所謂的xing快感,每在琪琪身上落下一鞭子,心理上就會得到無限的滿足吧?”</br> “你之所以選擇小孩子來進行施暴,一是她們弱小到幾乎不可能進行反抗,二是她們純潔如一張白紙,根本不懂你的所作所為到底有什么潛在的含義。不明白自然就不會嘲笑,你沒有選擇成年女性作為受害者,無非就是你在怕,怕她們察覺了施暴背后代表著什么,怕她們那諷刺和嘲笑的目光!”</br> 她說完這番話略微停頓了一小會兒,那雙帶著媚氣的眸子打量似的將對面的男人從頭看到腳,最終把視線明目張膽的落在了其被審訊桌遮住的下半身。</br> 如此過了十幾秒,她忽而勾唇,笑得譏諷而又恣意:“你覺得別人知道了會怎么說你?一個狂怒、無能又懦弱到只敢對小孩子下手的xing無能患者!”</br> “閉嘴!!!!臭三八,信不信老子撕爛你的嘴!!!”石勇在聽到那最后幾個字之后,情緒瞬間變得無比狂躁,可是因為手上的手銬,所以再怎么掙扎也掙扎不出那張固定在地面上的審訊椅。</br> 嘩啦嘩啦,手銬與鐵質審訊椅之間的金屬碰撞聲顯得無比刺耳,他嘴里發出一聲高過一聲的怒吼:“我要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br> 男人像是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手腕處因為劇烈的掙扎甚至磨破了那里的皮膚,開始隱約滲出了血。</br> 賀姝對于他的口頭威脅絲毫不放在心上,她略微挑眉,將輕視這種情緒演繹的淋漓盡致:“哦?殺了我?用什么殺,你打得過我嗎?不過就是一個仗著身體優勢虐待虐待小孩子的懦夫罷了。”</br> 說到這她笑出了聲,聲音清脆,然后忽然停住,紅唇輕啟:“我說錯了嗎?你就是一個……”</br> “xing無能。”</br> 的變態。</br> 最后三個字,她吞下了聲音,只是用口型清晰無比的表達了出來。</br> “啊!!!”因為過于用力,審訊椅已經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咯吱聲,現在的石勇整個人就仿佛是一頭狂躁無比的野獸,已經失去了理智,一雙眼睛是血紅的,恨不得想要生吞活剝了那個坐在他對面,笑得無比輕蔑的女人。</br> “你覺得我冤枉了你?琪琪只有八歲,也就說你把她買過來的時候,她才不到六歲。這你都下得去手,不是一個沒有自信心的懦夫是什么?怕是你連超過十歲的都不敢碰吧?因為怕她們一不小心就能反抗成功,脫離了你的掌控,甚至于反殺你。”賀姝一臉憐憫的看著他,最后還添油加醋的嘖了一聲。</br> “放你娘的狗屁!你們一直想要確定身份的小賤人也是我撞死的,她沒超過十歲嗎?!”石勇使出了最大的力氣,這一下直接把審訊椅撞得晃了晃,他的手腕開始涌出刺目的鮮血,不過表情看起來卻是病態的興奮:“哈哈哈哈,老子是她們的神,讓她生就生,讓她死就死!”</br> 整間審訊室里就只聽得到他那張狂到似乎想要證明自己有足夠掌控力的笑聲。</br> 賀姝的手再次緊緊地握成拳,終于忍受不了的站起了身,以極快的速度沖到了審訊室門外。她站在窗前,抬起手狠狠地沖著旁邊的墻壁砸了一拳,臉頰的肌肉略微有些抽搐,不過不是因為手上傳來的痛感。</br> 常斌從審訊室旁邊的小屋走出來的時候,恰好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想要出言阻止,到底是晚了一步。只能一個箭步沖上前,捏住她的手腕,低頭看著對方那本就綁著紗布的手背泛起了紅腫,掌心的傷口也是因為用力過猛而滲出了血。</br> “賀隊,你這……”他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松開了手沒有多說什么。過了半晌,才開口繼續道:“石勇這算是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了?只是我不明白他究竟為什么要撞死受害者?”</br> “因為他覺得自己是神,當晚一定發生了什么脫離了他掌控的事情。最大的可能就是那天夜里,石勇、受害者和琪琪三個人都在那輛車上,許是因為他遇到什么事兒把車停在了路邊,受害者趁他不備下車逃跑了。”賀姝聲音極小,語氣疲憊:“我覺琪琪有可能親眼目睹了全過程,她在看到死者照片時候的反應,很不尋常。”</br> 又是長期遭受身體虐待又是親眼見證了殺人現場,對一個八歲的孩子來說未免太過殘忍,光是想著,她的心都在抽痛。</br> “為什么要用車撞,還撞了兩次?”常斌疑惑。</br> “因為本身2就對應他自身的行為強迫規律,再結合他的心里狀況,當時那輛車就如同他平時施暴的時候運用的工具,是他心底隱藏xing欲的宣泄口罷了。”賀姝眼角肌肉再次抽動,光是想著案發當時石勇有多么亢奮和滿足,就覺得犯惡心。</br> 右手因為剛剛的撞擊還在微微顫抖,她只能抬起完好的左手捏了捏眉心:“老常,你進去幫著紀組完成接下來的審訊工作吧,力爭讓其把作案過程描述完善,這樣才能作為定罪的有力證據。”</br> “那你……”</br> “我的作用本來就是激怒他,讓他徹底失去理智,再繼續待下去怕是會弄巧成拙。”賀姝擺了擺手,本來她和紀宸事先商量好的就是,她在審訊中扮演一個曾經害的嫌疑人心理受到創傷的妖艷jian貨的形象,眼下看起來任務完成的也算圓滿了。</br> “好。”常斌應了,轉過身推開了審訊室的門。</br> 在對方進去之后,賀姝再次轉過身看向了窗外,這么一遭折騰下來,天邊已經隱約透出了光亮,又是新的一天。</br> 她呆呆的站在那里好一會兒,雙眸才漸漸有了焦距,回過神之后慢吞吞的走到了設在走廊里的長椅旁邊,坐了下去。將上身前傾,她用雙手環住了自己的頭,就這么坐在那里,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br> 這個案子的所有細節、證據、線索以及兩名受害者的尸體、傷口在腦海里迅速閃過,這是她的固有習慣。</br> 噠噠噠。</br> 忽然,她的視線范圍內,出現了兩雙黑皮鞋。</br> 眨了眨眼,賀姝收回了抱著頭的手,抬眼看向紀宸和常斌。</br> “不對,我們忽略了一條重要的線索。”</br>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粽粽粽粽的手榴彈!</br> 謝謝宓妃妃兒、五啊的地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