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這兩個字，王恒已經記不清楚，自己上次聽到的時候，是在五年前，還是在十年前。
    茫然的眼神，不知道是回想到了什么，讓他刻意去避開那段回憶。
    但聲音依舊在繼續。
    是王恒興奮的呼喊聲。
    “媽，咱們村要拆遷了！村委會那邊都下通知書了，說是打算這邊擴建開發新區，賠償條款都下來了，一個人另補償十萬，加上拆遷款……”
    聲音勾起了王恒心里最恐懼的回憶。
    即便他不想要去想，但腦海中依舊忍不住回想起那天的畫面。
    依稀記得，自己當時計算著天價的補償款，將要落在自己戶頭時。
    讓他忍不住，豪飲上一口。
    這是他剛從超市買來的那瓶300塊錢的五糧液。
    這要是換做平時，能一瓶老村長，他都要肉疼半天。
    但馬上要拆遷了，從今后，他想喝什么就喝什么，錢！等幾百萬落自己手上，還在乎這一點？
    王恒記得，那天晚上，門外的鄰居還專門買了鞭炮慶祝一下。
    第二天，建筑隊就來了，各家樓房都開始加蓋起來。
    什么？
    沒錢，怎么蓋房子？
    呵呵，人要是想花錢，怎么都會有辦法。
    王恒在農村信用社，貸款了五萬，又從親戚那里借來了三四萬。
    硬是把樓頂加蓋了到三層。
    “爸爸，咱們家有這么多錢么？”
    看著自己父親把厚厚的鈔票，交給施工隊的時候。
    懂事的小王薇，眼睛都瞪大起來，他知道父親一月在工廠，也就是2800的工資。
    這么多錢，她想都不敢想。
    這能買多少肉啊。
    “這點錢算啥子，等房子一拆，都是毛毛雨！”
    王恒一臉豪氣，確實，這點錢算什么，一個人緊緊補償款就十多萬，加上房子拆遷的賠償。
    自己這就算是小家子氣了。
    隔壁家的老毛驢這個窮鬼，聽說剛給兒子買了一輛小汽車。
    怕是老毛驢這輩子都沒這么大方過。
    房子一天天搞起來，里面不需要裝修，反正到時候按照面積算錢。
    工廠王恒也不去了，天天守在居委會等消息。
    村里這時候，開了幾家棋牌室。
    人們都覺得要拆遷了，出手也都豪氣起來。
    幾塊錢的牌，都沒人打。
    王恒天天跟著打牌，有時候輸了，就欠著，一欠就欠了兩三萬。
    但王恒也不愁，只要房子拆了，什么都有。
    兩三萬，毛毛雨。
    但時間一天天過去，等了兩三年時間，村里卻始終不見拆遷的動靜。
    王恒開始著急了。
    能借來的錢，都借過了，屁股上欠了一堆債。
    就在人們左等右等的時候，消息傳來了。
    不過對于他們來說，卻是晴天霹靂。
    因為上面市領導調動，原本上屆規劃被打上了勞民傷財的標簽。
    村子不拆了。
    這下整個村的人，全都炸了鍋。
    聽到這個消息后，更是感覺，整個天都塌了下來。
    一些婦女一聽消息，直接癱倒在地上。
    上年紀的村民，不是心臟病、就是高血壓。
    消息下來，瞬間就快不行了。
    急救車在村口排著隊往里面趕，拉上一個救一個。
    當天晚上，本是熱鬧的街道。
    突然就安靜了下來，左鄰右舍，不是哭就是吵。
    王恒更像是失了神一樣，呆若木雞的坐在地上，一瞬間頭發都白了好幾根。
    三年時間，欠的債有多少？
    王恒自己都沒算清楚過。
    信用社的錢還有利息。
    棋牌室的錢。
    以及自己錢親戚的錢。
    多的他算不過來，他腦子里唯一的念頭就是，這一定是自己在做噩夢。
    工作也沒了，三年除了學會了喝酒，他什么也沒學會。
    也就在這一天，債主上門了。
    像是潮水一樣撲上來，拳頭、棍棒、謾罵、房屋里的家具，被砸的粉碎。
    女兒王薇的哭聲。
    自己母親的喊聲，每次王恒想起來，都感到胸口撕裂般的疼。
    這天后。
    村里的男人開始外出打工了，女人則紛紛走到街頭，找能夠找到的工作。
    而王恒，卻走進了那家棋牌室。
    他沒辦法面對母親的眼神，沒辦法聽到女兒的哭聲。
    他不想聽，他不想去面對。
    對他來說或許，一個辦法能夠挽救他，那就是……賭！
    在棋牌室打牌這三年，王恒見過不少人一天贏了十多萬。
    賭是來錢最快的手段，也許只要一張牌，自己欠下的所有，都會被償還，都會被還清。
    于是王恒在棋牌室待了兩天。
    賭光了所有的存款，被刀架在脖子上還錢。
    王恒當時真的絕望了。
    不過在他絕望的時候，棋牌室的老伴，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還在王恒手上塞了兩萬塊錢。
    王恒看著手上的錢，精神恍恍惚惚的掙扎了一整夜。
    最后還是帶著棋牌社的老板，走回了家。
    把自己母親支走后，就把年幼的王薇推進房間里。
    自那天后，王薇就不再說話了。
    道德的底線被打破，有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直至被當作常態。
    王薇不再說話，更是給了王恒心理上一個大膽的借口。
    沉迷賭博，他的想法很簡單，只要一次，他只要一次翻盤，他就有了錢。
    有了錢，他一定會好好補償她。
    錢逐漸成了王恒的精神寄托。
    似乎是受不了女兒每次看向自己的眼神。
    王恒對王薇常常非打即罵。
    女兒的事情，終究是被學校老師知道了。
    白眼相對，甚至是動手動腳。
    王恒也是裝聾作啞，他唯一能了解女兒的，就是偷看她的日記本。
    發現不好的事情，就將日記本那一頁給撕扯下來。
    直到王薇在跳樓前，給他了一枚黃金……
    耳邊熟悉的對話聲，不斷重復，令王恒心膽俱裂，尖叫道：“別喊了！”
    王恒不斷在掙扎。
    淚水順著眼角滾下來，這些畫面，回憶起來，就猶如噩夢一樣。
    記憶中，王薇的眼神。
    王薇聲音。
    甚至是當她出生的那一天，她母親大出血，拉著他的手，囑咐他一定也要照顧好女孩的聲音。
    無不相識尖銳的刀鋒一樣，刺進他的胸口。
    拷問著他的良知。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她不是我女兒，他是浮生家的雜種，她不是我親生的！！”
    喊道了最后，王恒已經竭斯底里，憤怒的尖叫聲，像是一頭失去理智的野狗。
    “吼！！！”
    然而他的尖叫聲，很快就隨著隧道內低沉的嘶吼聲，戛然而止。
    眼睛睜開，借著手電筒的燈光。
    就見隧道口，三角怪緩緩探出了腦袋。
    一瞬間，之前的怒氣，瞬間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則是從靈魂深處的恐懼。
    “怪……怪……怪物！”
    看著三角怪緩緩裂開的嘴巴，撲鼻的惡臭，讓王恒胃里一陣翻滾。
    方才還是憤怒的野狗，現在就變成了夾著尾巴的家犬。
    王恒身子一抖，深黃色的液體，順著流下來，令空氣中發出一股濃烈的臊臭。
    不過三角怪似乎很喜歡這種味道。
    蠕動和自己龐大的身體。
    借著手電的光，王恒逐漸看清楚，三角怪身上已經腐爛的身軀。
    外表的皮肉，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血肉里亂七八糟的，不知道插著什么玩應，有好似是女人的腿，或者是斷掉的胳膊。
    一些地方，甚至暴露出了白色的骨頭。
    看上去，更令人感到恐懼。
    嗅著王恒身上的氣味，就見三角怪，一步步爬進這個巨大的空洞里。
    龐大的身體，瞬間將眼下的空間給塞滿起來。
    只見三角怪粗大有力的手臂張開，爬在墻壁上。
    身子驟然從地面上立起來，巨大的三角頭，像是綻放的花骨朵一樣裂開，暴露出隱藏在三角嘴里面，密集的牙齒。
    新鮮的人血，無意令三角怪異常興奮。
    看著臨近面前，猶如深淵一般的巨口。
    王恒的血都涼了。
    便在這時候，王恒身旁的陰影中，卻見趙客的身影，逐漸清晰起來。
    雙腿撐著墻角，趙客冷厲的眼神，凝視三角怪張開的大嘴。
    從郵冊里，拿出一口鐵鍋。
    “渴了吧，先嘗嘗這個。”
    只見隨著趙客話音落下的同時，鐵鍋被趙客舉起，里面是沸騰的熱油，嘩啦一聲，順著三角怪的大嘴，全都倒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