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姝沒想到,耶律加央這么好學。</br> 要是不知道他早就會說大楚話,她肯定一心好好教他,可她知道,就覺得耶律加央別有用心。</br> 容姝道:“既然你這么想學,那就學吧,先把那句話念三遍,我看看你還記得不。”</br> 耶律加央把紙條打開,“耶律加央是傻子,耶律加央是傻子,耶律加央是傻子……我沒念錯吧。”</br> 明知道是什么意思,還能說出來,容姝想到臥薪嘗膽,十年磨一劍的故事。</br> 等耶律加央知道,說不準會殺她滅口。</br> 但分明是他先騙人的。</br> 容姝覺得有點沒意思,“是沒錯,那你回去寫,寫會了再來學別的。”</br> 耶律加央哦了一聲,語氣有些失望,“容姝,瑪吉婆婆年紀大了,冬天雪滑,她手腳不利索,本王想……”</br> 容姝:“想什么。”</br> 耶律加央把剩下的話咽下去,“沒什么,沒什么事的話那本王先回去了。”</br> 耶律加央把紙條攥在手心里,他識字,這句話早就會讀,可紙條還是看了好多次,以至于邊都皺了。</br> 他不傻,明明之前還好好的,他懷疑是不是烏音珠說了什么,讓容姝知道他其實會說漢話</br> 不然為什么罵他,總不會是跟他使性子吧。</br> 還挺可愛的。</br> 耶律加央按了按嘴角,把笑意壓下去,還問他菜是不是不好吃,鹽準是故意放的。</br> 笑了一會兒,耶律加央臉就垮了下去。</br> 要是真知道了他不就完了,誰讓他理虧。</br> 烏音珠啊烏音珠,他耶律加央真是有個好妹妹。</br> 次日一早,耶律加央帶著尼瑪穿過雪地,進了西北的山林,樹上積了一層雪,從下面經過就有雪沫掉下來,落在頭上肩頭還好,要是落盡脖領里,那滋味才痛快。</br> 尼瑪不知道王到底怎么了,這樣的天,雪還沒化干凈,就提著弓箭打獵。</br> 耶律加央:“看看有野豬沒。”</br> 尼瑪:“王,野豬肉太咸了,屬下不愛吃。”</br> 耶律加央找了一上午,也沒找到一只野豬,他搓搓發(fā)僵的手,“你說如果晉陽知道本王騙她,會怎么樣。”</br> 尼瑪?shù)溃骸巴蹂鷽]嫁到烏邇前可是公主,誰敢騙她,被您騙估計是生下來頭一次,不然您打只野豬吧,興許王妃就不生氣了……”</br> 以前送肉容姝就很高興很好哄,這回打只野豬也哄不好了。</br> 耶律加央嘆了口氣,“回去。”</br> 沒有野豬,但是有山雞和兔子,耶律加央回去的時候看見天上盤旋著兩只鷹,在她們頭頂飛了一會兒才往烏邇飛去。</br> 耶律加央指了指,“你看,那是本王送容姝的鷹。”準是容姝知道他不在,所以讓兩只鷹來尋。</br> 尼瑪一個身高體壯的漢子,在冷風中瑟瑟發(fā)抖,“快回去吧別指了,王妃等著您呢。”</br> 容姝發(fā)現(xiàn)天越冷,大毛二毛越愛往外跑。</br> 也不知道竄哪兒去了,沾一身雪。</br> 有時候自己在外面吃飽了,半天不著家,吃不飽的時候,就一頭扎進帳篷,一邊梳毛一邊等飯。</br> 容姝有時覺得他們能聽懂人說話。</br> 所以才會去外面找耶律加央,也許這就是烏邇人口中的靈性。</br> 今天送食材來的是達娃,容姝問了一句才知道耶律加央進山打獵了,這種天出門都嫌冷他還出去打獵。</br> 金庭玉階隱隱能覺得不對勁來,也說不上哪兒不對勁兒,可就是覺得哪兒都不對勁兒。</br> “公主,奴婢去請王過來?”</br> 容姝:“又沒做他的,請他過來吃西北風嗎,擺桌子,咱們吃。”</br> 中午飯是牛腩土豆煲,牛腩切成的小塊,和牛腩一樣大的土豆塊,加上調好的醬汁,悶了足足一個時辰。</br> 揭開鍋蓋,牛腩軟耙酥爛,土豆邊角已經鈍化了,等里面的菜吃完,又加了點熱湯,加上炭爐涮菜吃。</br> 冰天雪地吃這個,既好吃又暖和,吃完還能美美睡上一覺。</br> 容姝一覺睡到晚上,她蓋著羊毛毯,腳下的湯婆子還熱著,應是金庭玉階給換了一次。</br> 被窩里暖融融的,恨不得一直躺在里面。</br> 玉階見容姝醒了,取來濕帕子給她擦臉,“公主,奴婢中午出去看,帳篷外面放了三只山雞兩只兔子,應是王送來的。”</br> 不然還能有誰,大冬天雪都沒化,就出去給公主打獵。</br> 容姝心里有些不得勁,“東西留下,去煮鍋姜湯。”</br> 她能感覺到耶律加央的討好,也許做了錯事心虛,不然怎么能說自己是傻子。</br> 但騙人就是騙人,耶律加央騙了她幾個月,他現(xiàn)在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br> 容姝起來吃晚飯。姜湯煮好,金庭直接送到王帳去。</br> 耶律加央臉上的疤已經掉痂了,淺淺一道疤,并沒有用多少藥膏。</br> 他見金庭過來眼睛都亮了,誰知只有一大碗姜湯。</br> “雪天風寒,王妃怕王爺凍壞身子,特意煮了姜湯吩咐奴婢送過來。”</br> 耶律加央:“王妃煮的,那就放下吧。”</br> 金庭把飯盒放下然后悄悄退出去,剛到門口,耶律加央招手把她叫住,“你們公主,平日里最喜歡什么東西,本王隨口一問,你別出去亂說。”</br> 金庭哪兒知道這個,公主的喜好,她們做奴婢的怎么可以窺探。</br> 連金庭都不知道,耶律加央有些泄氣,“算了,你就當本王沒問過,回去吧。”</br> 等金庭退出去,他把蓋子掀開,姜湯還冒著熱氣,姜湯驅寒,容姝是怕他染上風寒。</br> 那容姝到底知不知道。</br> 耶律加央也不敢肯定,他把碗端起來,把姜湯喝完,姜放在肉里能去腥,吃竟然這么難吃。</br> 不過容姝給的,耶律加央咬咬牙也能吃下去。</br> 喝完姜湯,耶律加央的手腳慢慢熱起來,他揉揉肚子,心里想著,姜湯難喝是難喝了點,但容姝是為他好。</br> 他抓緊把字給寫了,到時候給容姝送過去。</br> 王帳里就有筆墨,耶律加央也不敢寫的太好,描描畫畫把“耶律加央是傻子”抄了幾遍。</br> 明早沒事,他可以讓容姝看看他寫的字。</br> 冬日的烏邇就是如此,安安靜靜,夜里比白天更靜謐,遠不及大楚熱鬧。</br> 大楚昨日下了場秋雨,秋意更濃。</br> 地上一片落葉,打掃的宮人都低著頭,趙顏兮攏了攏衣領,順著來時的路走出宮門。</br> 虞秋嬤嬤只能送到這兒,宮中馬車就在一旁,她扶著趙顏兮上馬車,嘴上不忘提點,“姑娘小心些。”</br> 趙顏兮輕點了一下頭:“多謝嬤嬤。”</br> 虞秋看著趙顏兮,覺得是像,不然太后娘娘不會對她另眼相看,“趙姑娘不必客氣,明日老奴會去府上接您。”</br> 趙顏兮淺淺一笑,宮中的馬車比侯府的華麗,里面有小桌子,能沏茶煮水,還備了許多點心。</br> 第一次坐這輛馬車的時候趙顏兮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兒,如今反倒自在多了,算起來,這是她第五次去永壽宮。</br> 金英宴那次,太后說她投緣,她只以為是看在平陽侯府的面子上,結果那日過后,太后身邊的虞秋就來侯府接她進宮。</br> 高門和皇宮是不一樣的。</br> 在宮里太后給她準備好吃的點心,漂亮的首飾,對她就像對一個公主。</br> 趙顏兮最開始心中惴惴不安,可是太后很慈愛,對她極好,那點不安就放在心底了。</br> 馬車終于駛到平陽侯府,趙夫人已經在堂廳等著了。</br> “可算回來了,眼看天又陰了,娘還怕下雨把你攔住。”趙夫人打量女兒一遍,“挺好,餓不餓?”</br> 趙顏兮搖搖頭,“女兒陪太后娘娘用了晚膳,并不餓。”</br> 一頓晚膳就有二十八道菜,滋味也比侯府廚子做的好。</br> 趙夫人笑了笑,“太后疼你,你也要孝順太后娘娘,知道嗎?”</br> 趙夫人自然明白女兒為何能得到太后娘娘的偏愛,因為自己的女兒容貌肖似長公主。</br> 長公主已經遠嫁和親了,這輩子都不會回來。</br> 太后思女心切,她們這樣做何嘗不是替長公主盡孝。</br> 趙夫人深知女兒是什么性子,天真爛漫不諳世事,對一個人好那是打心底里好,這樣才更能打動人不是。</br> 所以菜一直瞞著女兒像長公主這件事。</br> 從前是怕沖撞天家,惹公主不快,現(xiàn)在太后都對女兒另眼相待,那還怕什么。</br> 趙夫人拉著趙顏兮進堂廳,“太后年紀大了,女兒不再身邊,既然與你投緣,你就多孝順太后娘娘。”</br> 趙顏兮點了點頭,“娘,女兒有一事不知。”</br> “什么事,你呀,心里有事就一直惦記著,快說吧。”</br> 趙顏兮咬了咬下唇,“太后娘娘為什么會看重我呀,我想了又想,身上也沒有什么出挑的地方。”</br> 趙夫人笑道:“合眼緣的事這誰說得清,你呀別想那么多,再吃一點,就當是陪娘用。”</br> 趙顏兮真的吃飽了,宮里的菜太好吃了,一不小心就吃多了。</br> 她淺淺吃了兩口就把筷子放下了,娘說的對,合眼緣的事怎么說的清,她就莫名其妙喜歡一些人,討厭一些人。</br> 太后娘娘只是喜歡她而已。</br> 趙顏兮輕輕呼出一口氣,明日還要進宮,她會不會還見到皇上。</br> 來宮里幾次,趙顏兮也能認得一些路,她知道那天誤闖的宮殿叫綺蘭宮,是遠嫁的晉陽公主未出閣時住的宮殿。</br> 綺蘭宮和永壽宮離得近,趙顏兮前幾日在綺蘭宮門口又看見皇上一次。</br> 趙顏兮也說不清那是什么神情,他撐了一把傘,傘柄傾斜,肩頭濕了一片,趙顏兮走上前,行了一禮,“臣女見過皇上。”</br> 容譽垂下頭,這是平陽侯府的二小姐,趙顏兮。</br> 這條路是從皇姐這兒去母后那里的路,母后為何召見趙顏兮。</br> 不等容譽深想,趙顏兮就舉起了一條帕子,白色的帕子角落里繡了一朵玉蘭花,“皇上,您肩頭濕了,用帕子擦擦吧。”</br> 容譽皺著眉,嘴里吐出一個字,“滾。”</br> 趙顏兮的動作愣住,眼中有一瞬間的錯愕,虞秋扶趙顏兮起來,“趙姑娘,太后還等著呢,咱們趕緊過去吧。”</br> 輕飄飄把剛才的事揭過了。</br> 趙顏兮臉有些熱,她只是看著皇上神色悲傷,想安慰一下。況且,那日見皇上,他不是這個樣子的。</br> 趙顏兮還記得容譽的樣子。</br> 再說容譽經過綺蘭宮,隔著宮門向里望了片刻,便回乾清宮了,他問張緒,“太后這幾日總是召見趙顏兮嗎。”</br> 張緒:“太后已經召見趙姑娘三次了。”</br> 容譽一臉冰冷,皇姐遠嫁烏邇,母后這就召見一個和皇姐面貌相似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意思。</br> 容譽沒忍住,晚上去了趟永壽宮。</br> 太后心情不錯,眉眼少見的慈善。</br> 茶幾,桌子上還擺著趙顏兮沒吃完的點心。</br> 容譽粗粗一看,幾乎都是皇姐愛吃的。</br> 他是氣急了,聲音直發(fā)抖,“母后這是何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