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掌柜道:“是這樣的,永州生意不錯,我就想著把生意做大點,先把店開遍西北十三城。”</br> 這回達娃沒來,是新的領隊,名叫桑杰。</br> 桑杰面不改色,只是心里覺得張掌柜口氣大,還沒開遍永州,就想著開遍西北十三城。</br> 桑杰道:“從烏邇到永州可不容易,能運這么多頭牛羊過來已經是極限了。”</br> 牛羊都是龐然大物,要做車,半個月就送一次,一次至少五頭牛十頭羊,就要三四十人看著。</br> 耗費大量人力物力。</br> 張掌柜臉跟苦菊花似的,“大人,方法總比困難多是不,不然再給您加半個點……”</br> 賺的銀子分別人,多分一文錢都心疼肉疼,半成,是張掌柜咬牙讓出去的。</br> 等十三城都開了火鍋店,他也不差這半成銀子的錢了。</br> 桑杰看著有些意動,張掌柜臉上由云轉晴,“大人慢慢考慮,我這兒不急。”</br> 桑杰仰了仰頭,烏邇人一向高大,這樣幾乎比張掌柜高一個頭,他道:“不用考慮,烏邇讓半成利,只不過以后有人問肉哪來的,掌柜要說是烏邇的牛羊。”</br> “還要說是長公主做的火鍋底料,這才行。”</br> 張掌柜一臉為難:“這……”</br> 雖說又不一定有人問,說了也沒什么,每回烏邇人來,也有不少人看見,可要說是烏邇的牛羊,總覺得大楚沒好東西一樣。</br> 桑杰問道:“掌柜的意下如何?”</br> 張掌柜搓搓手,“烏邇大楚本就親如一家,長公主做出來的東西,小的哪敢居功,該說該說。這牛羊本就是從烏邇運過來的,若有人問起,自然實話實說。”</br> 桑杰道:“那把文書也改一改吧。”</br> 張掌柜點了點頭,長公主是好人,烏邇人各個性情豪爽良善,要是真能幾十年不起戰火,那才是為國為民。</br> 現在火鍋店一天能賺四五十兩銀子,一個月一千多兩,店開得越多賺的越多,多半成利就多不少錢。</br> 什么都不做,只提一句就多拿半成利,張掌柜覺得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br> 入夜,火鍋店人滿為患。</br> 黃色的銅鍋里冒著赤紅色的辣湯,辣椒花椒,還有蔥段姜片不時翻滾出來,火鍋店只有辣鍋,掌柜原以為太辣會影響生意,誰知道永州人一個個寧愿辣的冒汗也來吃。</br> 堂廳八張桌子全部坐滿,樓上新開的雅間已經定到下個月了,每張桌上都擺了兩三盤肉,一兩盤菜,有的桌上還放了毛肚。</br> 這是領隊大人告訴他的,七上八下放火鍋里涮一涮,口感爽脆,別提多好吃了。</br> 只不過一頭牛身上就那么多的毛肚,所以這是賣的最貴的。</br> 張掌柜在堂廳轉了一圈,看生意不錯就準備上樓。</br> 誰知桌上的客人把他叫住,“掌柜的,吃來吃去還是你家的火鍋最好吃!”</br> 自從火鍋店生意好了之后,永州的火鍋店就跟開花似的,這一家那一家,這人圖新鮮,哪家都得嘗嘗,吃過之后才知道誰家的最好吃。</br> 而且百吃不厭。</br> “肉嫩還新鮮,牛肉是牛肉味,羊肉是羊肉味,湯底也好吃,來你家一個人就能吃一盤肉。”</br> 招呼著朋友,還得多點幾盤。</br> “怎么就你家肉好吃,別家的都不行。”大約是喝多了,吃爽了,話也就多了。</br> 張掌柜道:“客官有所不知,這火鍋底料出自長公主之手,牛羊肉是烏邇的,那邊以游牧為生,故而肉肥瘦相間,香嫩又勁道。”</br> 客人一愣,下肉的筷子都停了一瞬,火鍋的熱氣籠罩在臉上,似虛似幻,半響過后,客人問道:“長公主做的火鍋湯底?”</br> 張掌柜如實答道:“沒錯,這些都是從烏邇運過來的,牛羊現宰,肉都是極新鮮的,長公主和親之后,兩國來往就多了,是咱們當百姓的福分。”</br> 生在邊境,見過不少戰火,比別人更知曉民族大義。</br> 客人使勁點了點頭,“怪不得,我說怎么這么好吃,原來是長公主做的,真是了不得啊,以后我得常來你這兒。”</br> 張掌柜點點頭,“那可不,長公主嫁到烏邇一年多了,帶著兩國的日子都好了。”</br> 這是句實在話,客人喟嘆道:“多虧了長公主,我等才有口福。”</br> 不起戰火,友好互通是所有人的心愿,以后興許有更好的東西,女子如斯,他們男子怎能庸碌無為。</br> 張掌柜沒想到提一句長公主,把幾個大老爺們惹得淚眼汪汪,更沒想到因為長公主,更多的人來火鍋店吃火鍋,樓上包間的位置直直訂到了七月份。</br>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張掌柜租了鋪子,在慶州開了一家火鍋店,名字叫做晉陽火鍋店,當然,名字的事早早就和桑杰打了招呼。</br> 兩處火鍋店生意火爆,就是天熱也沒抵擋住客人的腳步,聲明漸顯,直接傳到盛京去,成了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br> “聽說沒有,永州慶州開了兩家火鍋店,名叫晉陽。”</br> 消息傳到盛京已是六月初,天氣越發熱,什么都吃不下。</br> 一群夫人在涼亭下吃茶,茶水換了幾壺,桌上的點心一塊都沒動。</br> “聽說了,原以為是多么雅致的東西,沒想到這么上不得臺面。”平陽侯夫人飲了口茶,見一桌人不吭聲輕笑道:“瞧我這嘴……長公主做的,什么都是好的。”</br> 一群夫人眼觀鼻鼻觀耳,如今平陽侯府風頭正盛,什么宴會,小聚,平陽侯夫人都會過來,惹不起又躲不起。</br> 亭里吹過湖風,平陽侯夫人淺笑道:“怎么都不說話了。”</br> 丞相夫人瞥了她一眼,又把目光放到面前的茶杯上,“平陽侯夫人忘了自家是怎么起來的嗎,怎么還說別的上不得臺面。”</br> 一眾夫人掩帕而笑,見有人敢開口也不怕什么了。</br> “就是啊,要說最上不得臺面的難道不是拿著長公主的東西卻說長公主的壞話,火鍋店怎么了,若開在盛京我天天去吃。”</br> “那沒準平陽侯夫人也開家火鍋店,就是不知道味道有幾分像長公主家的。”</br> 平陽侯夫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不等她發作,又聽一人道:“就算像又如何,贗品始終比不上真跡,前陣子我家夫君得了一副宋先生的畫,結果同僚家里也有一副,拿出來一比才知道誰真誰假,那人羞得都要鉆到地下去了。”</br> “為了一時風光,逞那英雄做什么,你們說是不是。”</br> “聽說徐公子對長公主情根深種,長公主的火鍋店,就算遠在萬里也要吃一吃吧,若以后長公主回來了,那才有趣呢。”</br> 平陽侯夫人不想聽了,道了句身體不適就坐車回府。</br> 今日徐景行笨約了趙顏兮去采荷,誰知趙顏兮卻在家。</br> 趙顏兮臉色不太好,看了眼平陽侯夫人就轉過頭去,低頭看書,如今,她看的書都是容姝喜歡看的。</br> “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徐公子呢?”</br> 趙顏兮道:“徐景行去西北了,一早就去了,他人不在,我就回來了。”</br> 趙顏兮去了冠軍侯府,只見到了門房,不是所有人都移情,門房說話時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br> “他去西北,就讓你白去一趟?”</br> 趙顏兮不想回答,她覺得她像個物件,和扇子,書本一樣,在徐景行眼里,還比不上一塊玉佩。</br> 那日她不過是把玉佩碰到地上,掉進地毯里,連一道紋都沒磕出來,徐景行就把她推倒在地。</br> 臉冷得像冰一樣,“這里不許進,這里的東西一件都不能動。”</br> 平陽侯夫人見女兒不說話,語氣越發急,“他去西北做什么?”</br> 趙顏兮深吸一口氣:“誰知道呢,興許是吃火鍋去了吧。”</br> 平陽侯夫人倒吸一口氣,“吃火鍋?!他瘋了嗎!”</br> 從盛京到永州幾千里,就為了吃火鍋,平陽侯夫人心里涌起一股害怕,她想過容姝幾十年不回來,老死在烏邇。</br> 也想過過幾年大楚國力昌盛,攻打烏邇,容姝回來也是殘花敗柳之身,容顏已逝,不足為慮。</br> 唯獨沒有想過容姝時不時出現在大楚人的耳邊,跟一根刺一樣,拔不掉還越刺越深。</br> 偏偏她是為國和親,平陽侯夫人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br> 贗品和真跡。</br> 假的還沒成真呢,真的怎么就要回來了。</br> 憑什么一個火鍋就能把人叫走,憑什么。平陽侯夫人只能先安慰女兒,“他想去就去吧,冠軍侯私自離京是大罪,總有他受的。”</br> 果不其然,徐景行一走,消息就傳進了皇宮。</br> 容譽為國事煩憂,年前四五月份江南一帶陰雨綿綿,洪澇賑災,幸好無戰事,西北一帶安樂和平。</br> 一想到西北,容譽就會想到容姝,一年多了,皇姐還能等他多久,皇姐是不是也在等著他。</br> 攻打烏邇要靠徐景行,徐景行私自離京,容譽卻動不得他。</br> 別人或許不信徐景行遠赴西北是為了打聽容姝的消息,但容譽信,如果不是分身乏術,他也會去。</br> 張緒不敢勸,更不敢吱聲,每日就跟個悶葫蘆似的。</br> 他發現皇上脾氣越發古怪,根本猜不透皇上想什么。</br> 現在有長公主的消息傳回來,才有了從前的幾分樣子。</br> 容譽也知道自己變了,他想變回去,他怕皇姐回來不認得他,不要他了。</br> 皇姐想做什么,他都會幫忙,皇姐討厭的人,他會給殺了,只要皇姐能回來。</br> 容譽閉上眼睛,伸手按了按眉心,“張緒,把玉蘭香點上。”</br> 他又頭疼了。</br> 至于那個趙顏兮,母后怎么就不聽勸呢,皇姐是皇姐,趙顏兮是趙顏兮,他能看在皇姐的份上對趙顏兮寬恕幾分,但忍不了有人打著皇姐的旗號做下賤的事。</br> 若不是看在趙顏兮能掣肘住徐景行,他早把這個女人殺了。</br> 容譽心心念念著皇姐,可容姝從未想過他,她忙著壓紅薯粉,去年產了好多紅薯,吃不完吶,馬上新紅薯要下來了,去年的久放會壞,先給吃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