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夫衣服都脫了,看見大毛二毛心里又是喜又是慌，王妃醒了，可真是太好了。</br> 他套上衣服拎著醫箱去了王帳,王妃真的醒了。</br> “一切都好，就是睡了三天，得好好補補，”趙大夫診了脈，臉上笑出了好幾道褶子,“醒了就好，醒了就好。”</br> 他是大夫,也不信什么鬼神之說，實在想不通王妃是怎么醒的,“王上，王妃是怎么醒的，醒之前可有什么征兆？”</br> 耶律加央只是把容姝手腕的手串摘下來了，別的什么都沒干，難道真是因為手串？</br> 容姝愣了愣，她夢里也有這個手串，后來在大婚之日又戴上了，興許真是因為烏邇子民的祝福，才讓她回來。</br> 容姝又把手串戴上,耶律加央老大不愿意,“戴這個你就一睡不醒,不戴了不戴了。”</br> 容姝道：“我覺得沒事，要是再有事,就把它摘了,以后再也不帶了,我餓了。”</br>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趙大夫摸著胡子離開，臨走前還囑咐了一番，不能吃刺激的，也不能吃太多，循序漸進，方得始終。</br> 耶律加央擺了桌子，他不會做別的，只能架火鍋吃，好在，容姝已經好幾個月沒吃火鍋了，不吃辣鍋吃清湯，也挺好的。</br> 高湯做鍋底，現切的羊肉片和牛肉片，還有今年新收的蘿卜白菜，土豆紅薯，各種各樣的青菜，粉條面條，豆皮豆片，擺了滿滿一桌。</br> 耶律加央就專心給容姝涮菜夾菜。</br> 燙的肉全到容姝碗里，保準吃最嫩最香的，容姝是真的餓了，在夢中過了五六個月，終于醒過來了。</br> 她不打算和耶律加央說，反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好好的就好了。</br> “你別光給我夾，自己也吃點。”</br> 耶律加央搖了搖頭，“看著你吃我就飽了。”</br> 這兩天他一直在想，是不是他對容姝不夠好，所以老天才一而再地要把容姝從他身邊帶走。</br> 容姝道：“我一個人吃沒意思，人多吃飯才香。”</br> 這幾天容姝昏迷不醒，耶律加央哪兒吃得下飯。</br> 他點點頭，深吸一口氣，燙了肉和面，人多吃的的確香。</br> 耶律加央想過，要是容姝一直不醒，他該怎么辦，說實話他很害怕，害怕容姝醒不過來，若是一直不醒，他就一直等。</br> 他等過四個多月，一年四年也等得起。</br> 不過幸好容姝醒了，二十九成婚，還趕得上。</br> 耶律加央吃著吃著就笑了起來，容姝問他笑什么。</br> 耶律加央抿了一下嘴，把笑意壓了下去，“高興，你醒過來我高興，還有幾天就成親了，你要是不醒，我都不知道一個人該怎么辦。”</br> 容姝點了點頭，的確，一個人留下的滋味并不好。</br> “咱們以后再也不分開了。”</br> 這頓飯吃了好久，容姝可算是吃飽了。</br> 吃飽喝足，她又忍不住想做的那個夢，大楚軍隊究竟是怎么找到王庭的。</br> 二月正是烏邇換牧地的時候，徐景行究竟是怎么找來的。</br> 難道是跟著商隊，當時商隊每年只去大楚一次，十分小心謹慎，可除了商隊，容姝也想不出別的來。</br> 所有人都死了，除了她。</br> 商隊是烏邇通向外界的唯一通路，容姝只能暗地里提醒耶律加央，商隊雖然給烏邇帶來了銀錢財富，但也是把雙刃刀，要小心為上。</br> 次日，天大晴。</br> 烏音珠和瑪吉婆婆上午來看她，烏音珠又哭鼻子了，她不知道容姝為什么一直昏迷不醒，真怕她就一直這么下去。</br> 瑪吉婆婆年紀大了，腿腳不好，看一眼容姝要走好遠的路，她把容姝當女兒的。</br>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容姝不容易，一個小姑娘，大老遠嫁過來，不對她好一點，怎么說得過去。</br> 醒來就好，福氣都在后頭呢。</br> 瑪吉婆婆說，嫁衣快繡好了，到時候給她試試，二十九是個好日子，她就安安心心當新娘子好了。</br> 烏音珠鼻子還紅著，“嫂子，你可不要再出什么事了，我等這天等了好久了。”</br> 容姝始終記得，這個姑娘，用自己的命護著她的孩子，最后心里想的念的也是她，興許烏音珠早就知道她想死，才用崗尖的存在提醒她要活下去。</br> 容姝道：“放心吧，不會再出事了，再也不會出事了。”</br> 烏音珠把臉上的淚珠擦干凈，“嫂子，我就可盼著你們成親，然后給我生個小侄子，小侄女，我可喜歡小孩子了。”</br> 烏邇這片土地上的孩子，一個個就像云朵一樣，潔白可愛。</br> 容姝和耶律加央的孩子，肯定更可愛。</br> 烏音珠和瑪吉婆婆走后，容姝把玉階叫來，她回來之后還沒好好看看玉階呢。</br> 容姝不是沒懷疑過，這兩個侍女是她從大楚帶過來的，如果她們把烏邇的消息帶出去，她萬死難辭其咎。</br> 但不是，所有人都停在了原地，所有人都守住了。</br> 玉階有些悵然，她覺得自己沒活干了，她是容姝的丫鬟，就負責照顧公主，可是現在，公主有人照顧。</br> 公主離開四個多月，王上離開三個多月，金庭跟著公主走了，她留在烏邇，徹徹底底成了烏邇人。</br> 要是在大楚，公主貼身侍女是多體面的身份，在烏邇，王妃侍女也能得另眼相看，烏邇人對她比對那些繡娘好得多。</br> 紅薯都給大塊兒的。</br> 玉階眼淚汪汪，絮絮叨叨和容姝說了好一會兒話，小到吃飯喝水，大到遷徙種地。</br> 容姝摸了摸玉階的頭，“辛苦了。”</br> 玉階愣了一下，然后緩緩搖頭道：“不辛苦，奴婢是王妃的人，為王妃死都甘愿。”</br> “哪兒有那么多生啊死的，烏邇和大楚不一樣，沒那么多規矩，我也不需要人伺候。”容姝伸手把玉階的眼淚擦干凈，“等金庭回來了，你們想想，要在做什么。”</br> 身為侍女，伺候主子就是這輩子全部的事，梳妝打扮，端茶倒水，知冷知熱，如今這些事有耶律加央做，狼王的占有欲很強，兩個侍女最好不要去狼王的地盤。</br> 玉階道：“奴婢聽王妃的。”</br> 容姝道：“你們可以跟著我做菜，想想什么東西適合在這片土地上生長，還可以去學堂教書，你們識字，教孩子并不費力。”</br> 玉階晃了晃神，然后很快道：“奴婢愿意跟著公主！”</br> 容姝笑了笑，“那正好，日后有了孩子，你和金庭還能幫忙帶帶。”</br> 玉階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王妃和王上的孩子，她和金庭能帶！</br> 金庭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在烏邇的四個月，每天既盼著王妃回來，又不想她們回來，如今回來了，就好好在烏邇活下去。</br> 容姝現在才有了待嫁新娘的樣子，她盼著成親，盼著嫁給耶律加央。</br> *</br> 商隊比耶律加央他們晚回來六天。</br> 和往常一樣，從大楚帶回來了許多東西。楚皇不仁不義，就休怪他們做事不地道，用大楚的東西養豬，喂雞，然后慢慢學燒瓷，燒磚，蓋房子的技藝。</br> 把大楚的東西全部搬到烏邇來。</br> 留在大楚的烏邇人不少，先從最苦最累的活做起，碼頭的小工，瓷器鋪子，木材店的學徒，慢慢地，就變成長工，學徒。</br> 還有晉陽火鍋店，給足了退后的余地。</br> 耶律加央在永州待了三個月，并不是每天搭房子，養豬喂雞，他做了不少正事。</br> 烏邇以前太封閉了，雖然驍勇善戰，可是，不足的地方就是比不過，要向大楚學習。</br> 達娃回來以后就去了軍帳，今非昔比，耶律加央再也不是那個孤寡的狼王了，王帳藏了公主，不許任何人覬覦。</br> 所以議事的地方挪到了軍營。</br> 達娃一項一項稟告，“永州禁嚴，每個進城的人都會全身上下檢查一遍，出城的東西也會檢查，聽聞楚皇震怒，還在找王妃的下落。”</br> 容姝把容譽耍了一遭。</br> 徹頭徹尾地耍了一遍，耶律加央能猜出個大概來，容譽八成喜歡容姝，要不然也不會費盡心機想方設法把容姝和趙顏兮換過來。</br> 比起被耍，容姝回到大楚更讓他生氣，忌憚。</br> 倘若在大楚的是趙顏兮，他恰好沒有發現，日后大楚對烏邇起兵將無所顧忌。</br> 不過這是悖論，他怎么可能把容姝認錯，容姝就是容姝，他一個人的容姝。</br> 如今容姝回到了烏邇，大楚還在休養生息，這兩年容譽定不會出兵。</br> 往后就說不準了。</br> 耶律加央道：“在大楚的人務必小心為上，沒有任何事比活著還重要。”</br> 達娃點頭應下，的確沒有什么比活著最重要，走商是走在刀刃上，五支商隊，他只負責一支，不知道什么時候大楚的皇上就下令把商隊扣下，那個時候……</br> 尼瑪還對大楚關城門，不讓王妃回來的事耿耿于懷，楚皇就不是個正常人，正經人誰做得出這種事兒。</br> 尼瑪比了個手刀的姿勢，“王上，要不要……”</br> 出兵，攻打大楚，一勞永逸。</br> 耶律加央搖了搖頭，和親就是為了免除戰火，現在出兵，豈非違背本意。</br> “不行，練兵不是為了打仗，而是為了保家衛國。”耶律加央嘆了口氣，心里壓得慌。</br> 尼瑪揉了揉心口，還好馬上就有一樁大喜事，把這些煩心事都沖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