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烏邇是個晴天,氣溫稍長,在外面待著能感覺到些許熱意,到了中午太陽高照,跟早晨完全不一樣。</br> 容姝種的姜也發芽了,金庭玉階兩人把箱子抬出去曬太陽,嫩綠的小苗迎風招展,如果順利的話,秋天能收獲幾十斤姜塊。</br> 幾十斤夠吃好長時間,明年再種,再也不用擔心肉有腥味和膻味。</br> 上午烏音珠過來學了一會兒漢話,她帶了一根羊腿,中午就順便留下吃飯。</br> 一根羊腿足夠四人吃,可尼瑪又送食材過來了,這回送了五斤新鮮牛肉。</br> 尼瑪想的好好的,王一頓就能吃兩三斤肉,半碗飯和半盤菜根本不夠吃。</br> 再說他也不是光看不吃的那種人。</br> 所以他直接把王吃的食材從瑪吉婆婆那兒拿了過來。</br> 金庭沖他搖搖頭,指了帳篷里面的烏音珠給他看,桌上還有根羊腿,示意中午有肉吃,牛肉拿回去就行。</br> 尼瑪愣了好一會兒,心說那怎么行,把牛肉放門口趕緊跑了。</br> 五斤牛肉躺在木盆里,人跑了個沒影,金庭沖里面喊了一聲,“公主,今天的食材送過來了,送了好多肉。”</br> 容姝從里面出來,“沒說咱們中午有肉吃嗎?”</br> 金庭:“說了,但那個人聽不懂,把肉放下就跑了,公主,這塊肉看著有四五斤重呢。”</br> 一根羊腿,再加上五斤牛肉,四個人根本吃不完。</br> 烏音珠漢話才學了幾天,她問:“那怎么辦?”</br> 容姝道:“送上門的肉能怎么辦,燉了唄。”</br> 羊腿烤著吃,牛肉做成醬牛肉,中午熱,再做一個涼拌土豆絲,足夠三個人吃。</br> 這回烤羊腿用的也是炭火,羊腿先腌半個時辰,然后再炭火上慢慢烤,烤的時候不僅要刷油和蜂蜜,還要撒辣椒面和孜然。</br> 上次人多,沒放辣椒,可燒烤不辣,沒有靈魂。</br> 金庭烤羊腿,她離得最近,聞的味道也最香。</br> 烏音珠蹲在一旁守著,她想不明白,為什么烏邇人烤肉,怎么烤都是一個樣子。</br> 而容姝做,都是羊腿還能做出不一樣的味道來。</br> 和上次吃的烤全羊不一樣,和上上次的烤肉也不一樣。</br> 這樣看著,外面一層金燦燦的,紅的是辣椒,綠的是孜然,香味撲鼻,羊腿的骨頭上的肉和筋已經烤干了,聞著有一股焦香。</br> 烏音珠不自覺吞了口口水。</br> 另一邊,容姝挽起袖子做醬牛肉。</br> 牛肉切成拳頭大小的四方塊,焯水去腥,炒冰糖上色,然后放砂鍋里,加香料大火燉。</br> 醬牛肉少不了醬,所以還要加兩勺豆瓣醬。</br> 砂鍋蓋子隨著蒸汽嗡嗡直響,醬牛肉熱著吃是燉菜,放涼能切片做下酒菜,還能做牛肉面。</br> 剩下的鹵湯還能再用,五斤多牛肉,燉出來有四斤多重。</br> 烏音珠等得心急火燎。</br> 從前,吃飯只是為了填飽肚子,現在,吃飯是一天里最快樂的事。</br> 中午的主食是青稞面和白面混在一起烙的蔥油餅。</br> 薄薄一層,餅皮金黃,烙了一摞。</br> 烏邇種青稞,容姝總不能一直吃白面大米,要入鄉隨俗。</br> 比起烤羊腿和醬牛肉,涼拌土豆絲清脆爽口解膩。</br> 土豆切成細絲,焯水之后過一遍涼水,保證爽脆的口感。</br> 涼拌土豆絲最重要的是醬料,干辣椒現榨辣椒油,一勺鹽,兩勺醋,兩勺麻醬,一點糖提鮮,最后撒一把蔥末。</br> 攪拌均勻就是一道好吃的涼菜。</br> 臨近正午,飯菜都熟了。</br> 小桌子擺的滿滿的,容姝拿了一個食盒出來,放了半只羊腿三塊切好醬牛肉,半盤土豆絲和五張蔥油餅,讓玉階交給那個大高個。</br> 反正這么多飯吃不完,給耶律加央也沒什么不好。</br> 烏音珠什么都沒說,怎么說耶律加央都是她兄長,跟他顯擺歸顯擺,該給他吃還得給他吃,再說了,這是容姝做的。</br> 她就算不拿羊腿過來,不還有牛肉嗎。</br> 容姝做的東西,想給誰給誰。</br> 耶律加央竟然讓人送牛肉過來,還這么一大塊,下回她帶的肉要比這還多才行。</br> 容姝不知道烏音珠的小心思,她擦了擦手,“快吃飯吧?!?lt;/br> ——————</br> 蔥生吃有辛辣味,但是過了油,就能最大激發出食材本身的香氣,切成小段混在面皮里,如果能吃到被油煎焦的蔥沫,那絕對是難得的美味。</br> 稀薄松軟的餅瓤,是不同于青稞餅的味道。</br> 烏邇人做的青稞餅,筋道,有嚼勁,加了白面之后,變得松軟又不失韌勁。</br> 耶律加央又咬了一口,原來白面是這樣的味道。</br> 外面一層酥脆,里面細嚼有點甜,吃慣了瑪吉婆婆做的飯,耶律加央看一眼就知道這頓飯是容姝做的。</br> 尼瑪抬頭望著帳篷頂,兩人誰都沒提這是誰做的。</br> 耶律加央自然就以為,這是容姝主動送過來。</br> 烤羊腿有半根,醬牛肉切成薄片,上面淋了一層鹵湯,耶律加央嘴角往上勾了一下又飛速放下,伸出筷子夾了一片牛肉。</br> 烤肉就算事先腌過也很難每根肉絲都入味,但燉肉不一樣,香料和肉湯會隨著時間慢慢滲進肉絲里,尼瑪這次送的肉很好,有筋膜,吃起來會更有嚼勁。</br> 對于愛吃肉的耶律加央來說,這樣的肉他能吃一個月重樣的。</br> 怎么會有這么好吃的肉呢,咸又不是鹽的咸,香不止肉的香,連湯都是好吃的。</br> 耶律加央愛吃肉,能不吃土豆山芋就不吃,可這盤涼拌土豆絲,吃了就停不下來。</br> 辣味濃郁,吃完額頭冒汗,醋味酸爽,開胃解膩,麻醬很香,這是他平生第一次吃。</br> 對于烏邇人來說,吃飯等同于填飽肚子,吃山芋可以填飽肚子,吃肉也能,現在,吃飯好像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br> 耶律加央看了尼瑪一眼,尼瑪眼巴巴地看著,像一頭眼饞蜂蜜的棕熊。</br> 耶律加央道:“把青稞酒拿來,坐下一塊兒吃?!?lt;/br> 這點東西不夠兩個人吃,幸好尼瑪還有烤肉和煮山芋,跟烤羊腿一比,顯得灰撲撲的。</br> 好在烤肉也是吃慣了的,并不難吃。</br> 最先吃完的是涼拌土豆絲,蔥油餅醬牛肉烤羊腿吃完之后,兩人才把烤肉和山芋吃了。</br> 這頓飯耶律加央吃的極為滿足,醬牛肉的味道雖然和燉牛肉的不一樣,但兩個都好吃,非要問哪個最好吃,只能說各有千秋。</br> 烤羊腿有點辣,吃完耶律加央出了一頭汗,他身上有使不完的勁兒,現在就想去山里打獵。</br> 土豆也好吃,一顆土豆竟然有這么多的吃法。</br> 燉著吃炒著吃拌著吃。</br> 尼瑪摸摸肚子,打了個飽嗝,“王,那以后您午飯的食材,就送到王妃那兒了,那晚飯……”</br> 要是一天三頓都去王妃那兒吃,還不得美死。</br> 他還能順道沾點光,達娃不在,他沒福氣啊。</br> 耶律加央皺著眉,死盯著尼瑪問道:“是你給晉陽送了肉,讓她做的?”</br> 尼瑪點點頭,“每天都是屬下送的。”</br> 耶律加央深吸一口氣,“往常你一次送幾斤?”</br> “兩斤,有時候王妃只讓送一斤?!?lt;/br> “今天你送了幾斤。”耶律加央頭有些疼,他原以為是晉陽做了送過來的,原來不是。</br> 尼瑪:“五斤。”</br> 撒謊,分明還有半根羊腿。</br> 耶律加央剛張嘴,尼瑪就否認道:“王,羊腿可不是屬下送的,屬下去的時候,烏音珠也在。”</br> 耶律加央磨了磨牙,烏音珠怎么也在。</br> 尼瑪小聲道:“烏音珠常去王妃的帳篷,知道的,是王娶了王妃,不知道的,還以為烏音珠娶了王妃呢?!?lt;/br> 耶律加央指著毛氈簾子道:“你閉嘴,出去?!?lt;/br> 尼瑪閉緊嘴巴,朝著門口走,還沒出去,就聽耶律加央道:“你站住,把本王的皮毛送過去?!?lt;/br> “撿好的,要狐貍老虎皮,算了,全送過去吧?!彼胍裁?,會自己挑的。</br> 耶律加央扯了扯領子,心里煩的很,反正他要那些皮毛也沒用,留著占地方。</br> 尼瑪嘿嘿一笑,“好嘞?!?lt;/br> ————</br> 容姝現在有好多皮毛,烏音珠送的羊皮牛皮,還有耶律加央給的白的紅的狐貍皮,黃棕紋的老虎皮。</br> 尼瑪放下東西就走,金庭也沒問清楚,她訥訥道:“公主,這些都是王送來的啊?!?lt;/br> 大楚皇室公主什么好東西沒見過,單是陪嫁里就有好幾件上好的皮毛,但來烏邇這些日子,她們也知道,皮毛防寒,皮毛和肉,是烏邇最好的東西了。</br> 容姝道:“應該是中午飯的回禮吧。”</br> 金庭心道,一頓飯,回禮也太多了吧,轉念一想這飯可是公主做的,再多皮毛都使得。</br> “那奴婢讓繡娘趕制冬衣。”</br> 玉階道:“老虎皮可以做毛毯,鋪在身下肯定暖和?!?lt;/br> 烏邇冷得早,從大楚帶來的衣服不夠保暖,是該早早準備。</br> 容姝點了點頭,“你們的衣服也早點做出來,再做幾雙靴子吧?!?lt;/br> 牛皮底,羊皮面,里面有絨,禁穿耐寒。</br> 容姝在心里嘆了口氣,這才什么時候就該準備冬衣了。</br> 金庭彎腰收拾東西,“奴婢打聽著,這兒九十月份天就冷下來了,來年春天到來之前還要尋找新的牧場。”</br> 在秋日要收集足夠的牧草供牲畜過冬,扛過嚴寒和風雪。</br> 容姝伸手搓了搓臉,那冬天豈不是連帳篷都不用出去,成天待在里面涮火鍋?</br> 沒有足夠的保暖措施下,辣椒姜茶也能驅寒的。</br> 容姝道:“咱們的姜不夠,得再種點,玉階,把帶來的干辣椒剪開,把里面的籽弄出來,趁著天暖和趕緊種上?!?lt;/br> 種這些耶律加央知道,但他沒放在心上。</br> 幾百年來烏邇人都是這樣度過寒冬的,抗寒靠的是皮毛柴火,存夠這些就足矣。</br> 他覺得容姝太嬌氣,有皮毛還不夠,還要弄這些亂七八糟的。</br> 心里想歸想,但耶律加央識趣地什么都沒說,每天在王帳等尼瑪從晉陽那兒拿飯菜過來,他還能說什么。</br> 就是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問晉陽,土豆怎么做好吃,還有都是烤肉,為什么味道不一樣。</br> 尼瑪神經大條,根本不懂王的臉面和遲疑,“您直接問不就好了,咱們烏邇就屬您漢話說的最好,您上次在王妃那兒,為什么不說漢話啊?!?lt;/br> 耶律加央瞥了他一眼,語氣帶著一絲不耐,“你懂什么?!?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