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耀宗忍俊不禁。
這個小丫頭真會活學活用。
杜春分:“邵甜兒, 你能不貧嗎?”
“好吧,好吧。”甜兒扶著車子。
平平的小臉上布滿了擔憂:“姐姐扶住啊。”
“你喊我姐姐,我會讓妹妹摔倒嗎?”甜兒問。
平平無奈地說:“可以不顯擺嗎?”
“那你還學嗎?”
平平不想以后無數(shù)個日子里, 每每讓甜兒喊她姐姐, 她都拿“她不會騎自行車”說事, “學就學。”
一鼓作氣, 平平單腳踩著腳蹬, 車子跑起來, 那只腳立即上去, 晃晃悠悠的她又想下來。一看到甜兒, 平平使勁抿抿嘴,不能讓她看扁。
使勁一踩腳蹬,帶的甜兒跑起來,反而穩(wěn)了。
“我學會了!”
平平高興地歡呼。
甜兒立即松手, 車子傾斜,平平頓時慌了神,“爹, 爹,爹——”
“爹在, 不怕!”邵耀宗趕緊回答。
平平嚇得忘了蹬車子,車速慢下來,到最后停下,她才敢下來。
腳踏實地, 平平就找甜兒:“你干嘛松開?”
甜兒很無辜:“你學會了啊。”
平平下意識想反駁, 到嘴邊說不出來。
甜兒看著她, 說啊。
平平理屈詞窮, 忍不住找外援。
原本就不需要甜兒扶著。甜兒在那邊不過是給她個心理安慰。再說了, 甜兒松手的時候看了一下他,不是故意想看她出糗,只是嚇唬她。
這么點事,邵耀宗不能偏袒平平,“平平,你太著急了。廖星和廖云比你大好幾歲還學了幾個月。你一次就能學會?”
平平搖了搖頭。
“那還學嗎?”邵耀宗問出口,甜兒烏黑的眼眸瞬間亮了。
姐姐妹妹同吃同住同上學五年之久,平平很了解甜兒,那她雙眼睛在說,你不學換我,看姐怎么騎的。
平平收回視線,“學!”
甜兒的小臉垮了。
平平高興了。
然而她只高興三秒,雙手碰到車把,神色比甜兒還黯淡無光。
甜兒疑惑不解,她又怎么了啊。不由地勾頭打量她。
平平不如甜兒堅強,很多事情縱然覺得她應該能做到,可真到做的時候往往因為底氣不足而猶豫不決。
學騎自行車就是。
邵耀宗的手一直沒松開,她卻因為內(nèi)心的不安,總擔心她爹松手。
平平也知道她爹不會。
可心理那關過不去。
甜兒從來不知道什么叫沒有安全感,所以她很奇怪。平平不知道甜兒不知道,以為甜兒又想看她笑話,借機讓她喊姐,以至于氣得再次蹬上車子。
一回生二回熟,再一次因為車子晃動而下來,平平隱隱找到竅門。第三次沒耽擱太久,活動一下胳膊和小手又上去了。
邵耀宗很意外她這么快克服恐懼。
甜兒不高興了:“平平,該我啦。”
“我先來的。娘說先來后到。”
甜兒:“又拿娘嚇唬我。我不幫你扶了。”
第三次比二次持續(xù)的久一點,平平漸入佳境,很有骨氣地說:“不幫就不幫。”
跟在邵耀宗后面的安安跑過來,“姐姐,等一下幫我扶。”
甜兒氣鼓鼓說:“不幫!”
安安的小臉垮下來。
甜兒:“你讓我先學,我就幫你。”
安安看著姐姐能騎好一段路,羨慕得很:“我是妹妹啊。”
“咳!”
邵耀宗沒憋住,笑嗆著了。
甜兒道:“看見沒?爹都笑你。你們一個個也只有需要我的時候才承認自己是妹妹。騙小孩子的把戲,我才不上當。”
小美晃晃悠悠過來:“姐姐,安安學會你再學不行啊?”
“不行!”甜兒大聲說:“我是老大,我要最先學會。”
小美一臉沒辦法的看著安安:“讓姐姐先學?”
“我是姐姐!”安安不禁說。
小美本來說,回頭我?guī)湍惴觥R宦犓约簱尷隙唬D時不能忍,“剛剛還說自己是妹妹。我們也打一架,贏的當姐姐?”
姐妹四人一起練武,有人作伴不寂寞,又想學會了打遍家屬區(qū)無敵手,倒也做到了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論力量和拳腳功夫,甜兒和小美不一定能打過平平和安安。
若是真打起來,平平和安安一定不是她倆的對手。
問題還是出現(xiàn)在心理層面。
甜兒和小美出手果斷,平平和安安因為內(nèi)心的不確定,招數(shù)動作黏糊糊的。趕她們決定怎么打,早被甜兒和小美撂到了。
杜春分和邵耀宗也提醒過倆孩子,別怕,打哭了不怪她們。
然而這不是嘴上說說就行的。所以每當甜兒和小美提出比劃的時候,平平和安安都不敢應。
安安想了想,道:“爹說不許打架。”
邵耀宗樂了:“你們的事你們自己解決。”
安安不禁跺腳,吼道:“爹!”
邵耀宗見狀很詫異,安安居然敢吼他,進步了啊。
“你娘說的,大人的事大人自己解決,小孩的事小孩自己解決。”
小美:“姐姐先學還是你先學啊?”
“我讓娘幫我扶著。”安安說完就往河邊跑。
小美提醒她:“娘得網(wǎng)魚。你去也沒用。”
平平和安安開口要求什么,十有八/九杜春分都會同意。因為她倆跟甜兒和小美不一樣。甜兒和小美是天天一堆要求。她倆偶爾提一次得醞釀小半天。
可也得分什么事。
像這種幾個孩子爭奪一樣東西的時候,杜春分絕不摻和。讓她再買一輛二手自行車,她都有可能答應。
安安失望而歸。
邵耀宗道:“安安,你和甜兒猜拳吧。”
甜兒:“我不喜歡猜拳。”
不猜拳她第二個學,猜拳她有可能第三。她傻啊。
邵耀宗愛莫能助。
看到平平再次下來,邵耀宗道:“待會兒再騎。”
平平疑惑不解。
邵耀宗:“你騎車的時候,爹不光要扶著車,還得扶著你,你看爹熱的。”
三伏天即便是在樹蔭底下坐著都出汗,別說扶著孩子學騎車,他的衣服都濕了。
平平看到她爹臉上密密麻麻的汗,“好吧。甜兒——”
“叫姐姐!”
平平還沒學會,乖乖地喊:“姐姐,你待會兒再學,讓爹歇會兒。”
甜兒:“我又不要爹扶!”
“你敢!”邵耀宗拔高聲音,“車子倒了能壓斷你的腿。學會再自己騎。”
邵耀宗極少發(fā)火,突然變得異常嚴肅嚇壞了甜兒,慌忙說:“不學,不學。”
江鳳儀也被他嚇了一跳,朝岸上看去,四個小孩排排坐,車子在邵耀宗那一邊,“沒想到甜兒還怕邵團長。”
“那是因為邵耀宗平時懶得跟她們計較。突然生氣她們不習慣。”杜春分放好漁網(wǎng),道:“河邊太熱,咱們到岸上去吧。”
江鳳儀也不是第一次網(wǎng)魚,知道得等至少半小時,就隨她上去。
廖星廖云跟她倆到上面,就對甜兒說:“我們幫你扶著。”
甜兒看了看倆人,還沒她娘高,晃悠一下小腦袋:“你們扶不住。”
杜春分:“我呢?”
甜兒拍拍屁股起來。
平平忍不住說:“我還沒學會。”
杜春分高興地想笑,終于知道爭取了。
“平平,不是娘不讓你學,你第一次學騎車,不知道咋用力,娘怕你明天腿疼的起不來。”
廖星作為過來人很有經(jīng)驗,“對的。平平,疼的都不敢走路。”
平平坐回去。
小美本想起來,一看安安跟過去,又坐回去,用小手慢悠悠的扇風。隨即手僵住,只見甜兒抓住把頭就踩腳蹬,踩的她娘整個人踉踉蹌蹌。
“姐姐,慢點!”小美大喊,“安安都追不上你了。”
甜兒也是第一次騎車。跟平平不敢踩不同,她上去就往下猛踩。她以為二八杠自行車那么大,肯定得使勁。平平學騎車的時候嘴巴都累歪了。哪知道根本不需要用力。
甜兒趕忙停止踩動,由著車子一點點變慢。
杜春分松了一口氣:“你這么快干啥去?”
“我也不知道它嗖一下就飛了。”
杜春分指著車胎:“這么大轉(zhuǎn)一圈就得多遠?”
關于這個問題,二年級的小學生邵甜兒還未來得及思考。
平平嚇愣住了,訥訥問道:“她咋這么快啊?”
邵耀宗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不好說因為你不敢踩,力不對,不但她騎車費勁,他扶的也費勁。哪像甜兒把她娘帶飛了。
“可能甜兒力氣比你大。”
平平認為只有這個原因,微微頷首:“是的。”
邵耀宗笑笑轉(zhuǎn)移話題:“要不要過去看看?”
小美搖頭:“我不去,太熱啦。”
平平跑過去,等甜兒累了換她。
然而甜兒累了安安躍躍欲試。
平平不好跟妹妹爭,所以讓給安安。
邵耀宗瞧著小美氣定神閑的樣子,不禁問:“你再不去就又輪到甜兒了。”
“輪到就輪到唄。”
小美很無所謂,邵耀宗被她說的一愣一愣,“不怕她仨都學會了,就剩你自己?”
“她們都學會了,就沒人跟我爭了。”
邵耀宗想想,好有道理啊。
江鳳儀聞言不禁夸贊:“小美真懂事,知道讓姐姐們先學。”
小美很奇怪的看她一下,說啥呢?跟懂事有啥關系啊。
江鳳儀反被她看得摸不著頭腦,忍不住眼神詢問邵耀宗,我說錯了?
邵耀宗也不懂這孩子怎么了。
她不爭不搶總好過跟甜兒打的頭破血流。
“嫌熱吧。”邵耀宗不待她再問,就朝河邊看去,“是不是該收網(wǎng)了?”
臨時起意不如以前準備的齊全,手表都忘了帶。江鳳儀不知道時間,喊杜春分過來看看。
最近這段時間家屬區(qū)的人都為了高中畢業(yè)生下鄉(xiāng)而發(fā)愁,沒心思撈魚。魚的記憶大概太短,安穩(wěn)一段時間就忘了。
杜春分撈起一點點,漁網(wǎng)就亂晃悠。整條網(wǎng)收上來,十多條魚。
江鳳儀頓時高興的讓閨女趕緊把桶拿過來。
廖星的第一反應是看杜春分。
江鳳儀好笑:“先拿下來,回頭再分。”
杜春分家的漁網(wǎng),肯定她多分一點。
廖星和廖云正長身體,尤其廖云,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所以杜春分也沒要太多,廖家四,她六。
到家杜春分就收拾一半,邵耀宗去買兩塊豆腐,中午就吃整魚燉豆腐。剩下幾條傍晚收拾,晚上紅燒。
飯畢,杜春分看到只剩一點點湯汁,忍不住感慨,“你們四個人是越來越能吃。以前這么多魚咱家能吃兩天半。”
甜兒絕不承認她是個小飯桶:“誰讓娘做那么好吃的。”
杜春分氣笑了:“還是我的錯?”
甜兒點一下頭就躲出去洗臉刷牙。
邵耀宗幫她收拾碗筷。
杜春分:“我來吧。你歇著吧,過些天又得訓練吧?”
像寧陽戰(zhàn)區(qū)可以早上或者晚上拉練。
這邊太偏僻,晚上拉練極有可能被突然出現(xiàn)的老虎熊瞎子一口吞了。三伏天白天訓練,鐵打的人也受不住。所以夏天是邵耀宗他們最閑的時候。
年初戰(zhàn)區(qū)把寧陽軍區(qū)拉練情況報到首都,首都批示:這樣訓練好。軍區(qū)就把首都的批示傳達到各個部隊。
安東邊防師自然不例外,因為那個批示是給全軍的。
四月初,郭師長就收到了,寧陽那邊派兵送來的。估計是怕通過電話或電報被特務截獲。
翌日,郭師長就召集幾位團長開會,會議只有一個內(nèi)容,今年冬訓。
去年真正冬訓的只有邵耀宗的的一團。因為輪到二團的時候雪下的野外無法生存。所以今年就把邵耀宗的一團放八月,其他幾個團往后排。明年再交替一下。
會議內(nèi)容,邵耀宗不能告訴杜春分,這是原則性問題,便說:“應該吧。不過還不能確定,聽說上面有大動作。”
“又鬧大了?”杜春分不禁問。
邵耀宗:“咱們離得遠,消息閉塞,我也說不準。”
杜春分不禁問:“老杜最近沒給你們來消息?”
“老杜?”
甜兒嘭地一聲從外面跳進來。
“什么老杜?”小美緊隨其后。
杜春分慌得找邵耀宗。
邵耀宗料到隨著孩子大了不好瞞,也沒想到這么突然。
杜春分沒有心理準備。
邵耀宗更沒有,“什么什么老杜?你們聽錯了。”
“我沒有!”甜兒朝她娘走去,“老杜最近沒給你們來消息?”說完直勾勾看著她娘。
杜春分板起臉:“我如果不說呢?”
“那我就裝沒聽見唄。”甜兒想也沒想就回。
杜春分噎了一下,還以為她會繼續(xù)問。
邵耀宗:“時機未到,等時機成熟,不但告訴你們,還能見到老杜本人。”
平平也好奇:“跟娘一個姓,是小河村的人嗎?”
杜春分點一下頭。
安安問:“是萬姥姥那邊的人嗎?”
杜春分好笑:“安安,你說娘該咋說?”
安安:“娘可以說是啊。”
杜春分笑了,這孩子都會跟她耍心眼了,“老杜之所以叫老杜,那肯定很老。我說是,你們不就知道是誰了?我有那么傻嗎?”
安安一計不成,又問:“那個老杜是的男的啊?”
杜春分的回答是端著碗筷走人。
安安不禁嘆了一口氣,小聲嘀咕:“娘咋還這么聰明啊。”
平平小聲建議:“問爹?”
甜兒:“沒有娘的允許,問老杜本人,老杜也不敢說。”
平平也愁的唉聲嘆氣:“我什么時候能有娘這么厲害啊。”說完注意到小美神游,“干嘛呢?”
小美回神:“我在想老杜啊。”
壓水井離堂屋不甚遠,小美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隔著墻或許聽得不真切,壓水的邵耀宗聽得一清二楚:“我覺得可以試著告訴她們。”
杜春分:“還是等你說的大事塵埃落定再說吧。”
誰也沒想到那么快,一九七一年陽歷年來臨之際,好消息傳遍軍區(qū)。
扛槍桿子的那些老帥處于優(yōu)勢,捏著筆桿子搞亂這場革命的那群人處于劣勢。雖然優(yōu)勢不是很大,但是個好的開始。
老帥掌權,軍隊就穩(wěn)了。
即使還有些心懷叵測的小人,至少不會動搖國之根本。
郭師長和趙政委在報紙上看到“老帥掌權”的消息大為振奮,但又沒什么可慶祝的。想起巡邏兵報告,半山腰有野豬活動的跡象,郭師長和政委就帶著警衛(wèi)人員上山打野豬,一部分給部隊食堂,一部分當福利分給有家屬的軍官。
然而他倆前腳走,大門口的哨兵跑步過來報道。
寒冬臘月沒什么事,也不能隨意出去,參謀長等人也憋壞了。師長去山上耍,他們也扛著老/槍跟上去,以至于師部官職最高的軍官是團長。
幾個團長當屬邵耀宗最年輕。
外面冰天雪地,讓老大哥跑過去顯然不是邵耀宗的性子。
邵耀宗就開師部的吉普車載著衛(wèi)兵過去。
路上積雪太厚,邵耀宗不敢太快,慢慢悠悠的地問:“誰呀?”
“說是來給咱們送裝備補給的。咱們又不缺裝備,給咱們送什么?”衛(wèi)兵奇怪,“是不是特務假扮的?”
邵耀宗單手掌著方向盤,另一手手朝他腦袋上一巴掌。
他戴著厚厚的手套,又沒下狠手,跟撓癢癢差不多。
衛(wèi)兵無所謂的摸摸腦袋:“不是啊?”
“你們真是被沈雪給嚇怕了。也不看看現(xiàn)在什么年代?買一兩油都要票,特務有那個本事?他們有本事搞幾輛運輸車,還往咱們這兒來?那特務得傻成什么樣。拉幾車雷往寧陽一放不香?”
衛(wèi)兵不禁問:“所以真是給咱們送裝備的?難道又要打仗?”不禁朝南看去。
邵耀宗:“給他們個膽子也不敢。”
“我知道咱們鄰居不敢。邵團長,我是說南邊的南邊。”
邵耀宗搖了搖頭:“太看得起他們。以前咱們沒蘑菇云,他們都沒不敢過三八線。現(xiàn)在有了,吃了熊心豹子膽,他們也不敢。”
衛(wèi)兵點頭:“對。”抬眼看到橋上的車,“邵團長,你看,就那兒。”
邵耀宗踩下油門,瞬間到門口。
橋上的人看到吉普車,以為師長來了。
走近愣住,怎么派個小年輕過來啊。
邵耀宗不知對方職位,就說:“您好,我是一團團長邵耀宗。”
那頭的那人眼底閃過一絲意外,“我是軍區(qū)后勤的康彪。”
邵耀宗道:“抱歉,久等了。師長、副師長他們?nèi)ズ笊窖策壢チ恕_@幾年這邊野豬多的泛濫,每到春冬山上沒什么吃的就下來禍害。”
康彪不禁問:“怎么不控制一下?”
邵耀宗心說,正在控制。
可對方是來送裝備補給的。
這個節(jié)骨眼上可不能“露富”。
邵耀宗:“擔心攆到山的另一邊禍害老百姓。野豬到山腳下,師長會派人打幾頭。不下山的話,一般情況下不管他們。”
衛(wèi)兵不由得轉(zhuǎn)向邵耀宗,這不是欺騙軍區(qū)來的同志嗎?
誰說四個團長就屬邵團長最呆啊。
他是邵呆子,那楊團長余團長還不得是楊猴子余猴子。
幸虧衛(wèi)兵戴著厚厚的帽子,裹的就露一雙眼睛和一個鼻子,又是側(cè)臉對著軍區(qū)的人,對方?jīng)]注意到。
邵耀宗朝值班室使個眼色,“你進去吧。康彪同志,這里離師部較遠,我前面帶路?”
對方還得回去復命,耽擱不起,道:“請!”
邵耀宗到師部,就急吼吼跳車喊,“楊團長,去找?guī)熼L,別巡邏了,軍區(qū)來人了。余團長,快來,后勤給咱們送裝備了。”
話音一落,楊團長帶著警衛(wèi)忙不迭往山上跑,去攔有可能抬著豬下山的師長一行。余團長出來迎接,四團團長繞去軍/械庫。
余團長請人到辦公室喝點水暖暖身子。再隨他們到軍械庫,四團團長已經(jīng)撤了。
積雪太多,不能放地上,邵耀宗帶人把槍支彈藥搬進來,康彪等人跟進去,目之所至,全是十年以上的東西。
二十多歲的漢陽造锃亮锃亮,一看平時就被小心伺候。
平時可沒人伺候這些老家伙。
師長知道軍區(qū)的程序,又考慮到外面情況復雜,等趙、錢兩位同志把邊防師的情況報上去,再批下來,再送到兵工廠,再輪到他們,最快也得小半年。
倉庫不能生火,寒冬臘月在里面擦/槍能把手凍爛。所以開春才讓后勤的人收拾倉庫。
大半年沒停,沒點效果才怪。
然而康彪等人不知道。
康彪還在心里感慨,即便這邊出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不能這么忽視啊。
兩車槍支彈藥點清,邵耀宗簽字,康斌就指著最后那輛車說,“這里都是些油鹽醬醋糖,放哪兒?”
余團長太高興,就有點放松自己,脫口問:“沒肉?”
康彪苦笑,看到邵耀宗,“這位邵團長說后面山上有野豬,有了這批新的補給,那些老爺槍用不著,放著也是生銹,用它們弄幾頭野豬好了。”
余團長佯裝失望:“那我回頭問問師長。對了,康彪同志,師長走的可能有點遠,到辦公室歇會兒吧。”
康彪:“不行啊。路上不好走,現(xiàn)在出發(fā)等到天黑都不一定能趕到寧陽。東西放哪兒?”
邵耀宗帶他們?nèi)シ琶酌娴膫}庫。
一車裝很多種類,看似不多。但好過沒有。
師長等人鬼鬼祟祟回來,得知人走了,瞬間恢復本性,一個個跟餓狼一樣朝軍/械庫跑。
兩車裝備卸下來可不少,郭師長高興的大吼大叫:“趙同志居然沒騙老子!邵團長!”
“到!”邵耀宗出來。
郭師長:“這次是你機靈,多獎你十斤豬肉。沒意見吧?”
“謝師長。”邵耀宗隨即忍不住問:“師長打到豬了?”
郭師長瞪眼:“看不起老子?”說著忽然想到豬沒跟下來,“余團長,去告訴楊團長,別躲了。你們誰去通知炊事班,燒水脫豬毛。晚上加餐。”
余團長:“師長,那個來送物資的康彪說,咱們實在饞肉可以再弄幾頭野豬。反正那些漢陽造放著也是浪費。”
師長:“那些我有用。”說著話沖他擺擺手。
到倉庫看看那些油鹽,讓管理員留下九成,剩下一成平均分給帶家屬的軍人。然后郭師長又繞回來,讓管理槍支彈藥的人過來,八年以上的全部挑出來單放著。
安排好這些事,師長本該回辦公室。可這批物資來的太突然,他高興,他坐不住,看到楊團長等人過來,就跟去炊事班。
先收拾好的豬剁開給帶家屬的軍人們分了。
十斤肉可是挺大一塊,邵耀宗多了十斤,以至于一進家屬區(qū)就被圍觀,紛紛問:“邵團長,你的這塊肉怎么這么大?”
陳月娥聞言從屋里出來,撇嘴說:“人家可是團長。”
五年前的邵耀宗會笑呵呵解釋。三年前的邵耀宗會裝沒聽見,現(xiàn)如今的邵耀宗直言道:“對,因為我是團長。”
陳月娥噎的說不出話。
其他軍屬一聽這么嗆,也不敢再問。
廖政委跟他前后腳,看到這一幕笑道:“別聽陳月娥胡咧咧。大家都一樣,包括師長和政委。邵團長的多是師長獎的。不知道有沒有人看見,之前來了幾輛運輸車?
“那是軍區(qū)的物資車。去年因為邵團長及時發(fā)現(xiàn)軍區(qū)的人,及時報告師長,師長向他們反映,咱們部隊窮。今年就給咱們送來三車東西,其中一車有半車菜油。師長說了,拿出一成分給大家,都過個好年。”
眾人歡呼。
陳月娥臉通紅。
邵耀宗瞥她一眼就往家去。
廖政委拍拍他的肩膀,小聲問:“你以前不是懶得理她?”
“我覺得春分說得對,越不搭理他,她就越以為我怕她。”邵耀宗想起往事,微微搖頭,“我以前可夠傻的。”
廖政委意外,但也替他高興:“現(xiàn)在聰明也不晚。不是你機靈,咱們哪能過個富裕年。”
“我看過,一成油這么多家分,一家也就一斤。”
廖政委:“一斤不少了。何況不用票也不用錢買。”停頓一下,“其實我有一事不明,趙、錢兩位回去說咱們的槍都是十幾年前的,上面都不查一下?”
邵耀宗想了想,“你想想咱們有幾年沒有彈藥補給了?”
“兩三年了吧?”
邵耀宗:“軍區(qū)那么多部隊,一年一年查過去,得查到什么時候?”
廖政委想想這幾年的情況:“資料損壞或丟失了,想查也沒法查。還有一種可能,他們覺得咱們一個邊防師需要的也不多,沒必要查。”
邵耀宗贊同。
殊不知后勤查了,安東的邊防師并不是很需要補給。可架不住幾個月前軍區(qū)首長跟各軍長開會,商討冬季訓練的時候點名夸贊這個邊防師,尤其一團,深冬時節(jié)野外演習搞三方對抗。還讓其他部隊學習。
歸寧陽戰(zhàn)區(qū)領導的邊防師不少。
能讓首長稱贊的邊防師卻只有安東這一支。
后勤哪敢怠慢。
會議結束,有的軍長也懷疑過,這個師長或團長認識首長。不是首長以前的下屬,就是親戚。打聽一圈,一團團長的履歷確實很亮眼,但他追隨的首長在首都。
郭師長有軍區(qū)首長這層關系,早年也不會被派去駐守邊關。
沒有背景的隊伍看似很好欺負,但也好拉攏。師長年齡大了,勉強能用。要能把在首長面前掛上號的一團長弄過來,那可是多了一員虎將。
然而這些人只敢想想,不敢跟軍區(qū)首長搶人。所以物質(zhì)送到時,來的只有不知道邵耀宗這號人的后勤的人,沒有說客,更別說信件這種容易授人以柄的東西。
話又說回來,邵耀宗雖上過戰(zhàn)場,上過軍校,給首長當過警衛(wèi)員,可那時的環(huán)境很單純。尤其他當警衛(wèi)員的幾年,全國上下一心搞建設,沒什么小動作,他沒見過勾心斗角,做夢也想不到他在寧陽戰(zhàn)區(qū)上層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事卻沒能瞞過杜局。
今天杜春分富裕,就準備二十把嬰兒手臂那么長的馓子。
馓子易碎,杜春分怕到寧陽顛碎了,沒打算給她爹。
杜春分把給她爹準備的東西裝袋子里打算扎上扣,邵耀宗直言回頭他系,瞬間讓杜春分想起她的白面饅頭。
邵耀宗這個呆子,光長年齡不漲記性。
同樣的策略能用兩次嗎。
杜春分當即拆穿他,給他上一課,然后問他這次打算送幾把。
邵耀宗顫顫巍巍比劃個手勢——八!
杜春分想扒了他的皮,氣得大聲質(zhì)問:“他是你爹嗎?”
“娘,誰爹?”甜兒從臥室出來。
杜春分又想扒了他的皮,害得她失言。
小美指著那半袋子東西,“娘,你怎么把窩頭和松子裝一塊了?”
平平不禁說:“我好像聽到娘說給誰送去。給誰送去啊?”
這事早晚得說,杜春分也懶得扯謊,“老杜!”
“老杜?!”甜兒驚呼,“娘,傻了吧?酸菜不能寄,忘了嗎?”低頭聞聞,“還有糟魚?娘,不怕路上碎了啊?”
杜春分只管拿眼睛看邵耀宗。
邵耀宗:“老杜他不在小河村,今年在寧陽過年。”說著,想起一件事,“春分,你師兄是在寧陽吧?”
杜春分點頭。
邵耀宗:“那要不要再備一份?”
“不用。我不喜歡那倆師兄。”要不是看在師傅的面上,她早年才懶得給那倆棒槌寫信。
邵耀宗不禁問:“欺負過你?”
不可能吧。
杜春分點一下頭。
邵耀宗張了張口:“真的?”
那倆人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寫的。
“還不如二壯。忒看不起女人。師傅要收我為徒,他們沒少嘀咕。后來得知師傅沒讓我拜師,反而說師傅還不算糊涂。”杜春分不愛回憶這些糟心事,“那倆蠢蛋壓根不知道師傅是不敢讓我拜他為師。”
邵耀宗見她當真生氣,輕輕拍拍她的背:“好了,好了,不說了。說回馓子。”
“四把。”
邵耀宗:“咱們還有油。過些天可以再做。老杜可不會。”
甜兒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老杜是個男的?”
邵耀宗不敢回答,否則不出三句就得被小丫頭詐出來,“春分,老杜可不年輕了。”
小美不禁說:“老杜還是個小老頭啊。”
邵耀宗的呼吸停頓一下:“春分,還要我繼續(xù)說嗎?”
杜春分也不敢再讓他說下去,“有你后悔的時候。”
“不會的。”邵耀宗用干凈的作業(yè)本包起來,然后又用報紙包兩層,最后用麻繩輕輕捆扎一下。
跟往年一樣郭師長和趙政委去寧陽開會順道給杜局送過去。
杜局本不想要,孩子大了,吃得多,能攢下一點東西也不容易。可他一看到馓子,就把這話咽回去。
面粉做的馓子是北方食物。杜局以前在外身份是西南地區(qū)的人。改頭換面就要換的徹底,所以杜局自打離開家,就不曾再吃過這種東西。
杜局開開心心的吃馓子的時候,郭師長和趙政委正被軍長稱贊。邊防師爭氣,軍長臉上也有光啊。
這個夸贊太突然,兩人跟做夢一樣,到部隊還有點不真切,自然忘了告訴杜局。
軍區(qū)首長知道杜局一個人過年,年三十就邀請杜局去他們家。這次杜局沒小氣,把核桃和松子都帶上了。
別看軍區(qū)首長家什么都不缺,卻唯獨沒有這兩樣。
核桃難剝還貴,不如瓜子花生糖果實惠。松子這種山野之中的東西,首長的家人都不曾見過。
兩樣東西都是杜春分挑的做的,味道很好,首長一家非常開心。
首長尊重杜局,小輩們得了好吃的也喜歡杜局。
天氣寒冷,冰天雪地,首長也沒讓杜局走。
飯后,首長嫌小輩們鬧騰就邀請杜局去書房喝茶。閑聊的時候,首長不由得說部隊訓練。他也是故意的。他沒上過正規(guī)軍校,杜局上過。
杜局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首長不由得人多聊幾句,自然而然聊到最出挑的一團團長邵耀宗。
邵耀宗也是濱海人,首長就問:“我想把你這個小老鄉(xiāng)調(diào)過來,你覺得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