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一封彈劾大學士高郁的奏折在朝廷內外掀起了一番波瀾。
遞上奏折的趙御史將高郁的罪狀寫得井井有條,說他為了一己私利,濫用職權,干涉科考,收受賄賂,簡直罪大惡極。
皇帝看到這封奏折后,先是詫異,然后便是震驚,立刻向高郁問話,高郁的回答自然是這純屬誣陷,并且當庭與趙御史對起質來,二人說話夾槍帶棒,吵得皇帝頭疼,可這種事并非只憑著一封奏折便能斷定的,于是皇帝將這件事指派給了刑部調查,到底是誣陷還是確有其事,要他們務必查出一個結果。
刑部每天大大小小的案件積壓了無數,在那些命案面前,一個官員彈劾一個官員收受賄賂這樣的事,尚書大人是沒有精力管的,可其中既然牽扯到了大學士高郁,又不能草草了之,于是調查的任務就落到了侍郎黃宣的身上。
一切都和龐松的預料分毫不差。
黃宣這人年前都還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員外郎,也沒有什么背景,多虧了他龐松的提拔,才能接任侍郎的位置,自然要懂得知恩圖報。他們已經計劃好了,等從寧淵的宅子里將高郁“私藏”的贓物搜出來,再加上寧淵的證詞,便能堂堂正正將高郁的罪名定下,畢竟是人贓俱獲的事情,壓根用不著多問。
黃宣領著幾個輔助調查的捕頭,裝模作樣在高郁府上調查了一圈,自然是什么東西都查不出來,臨走之前,他又向高郁問了幾個不痛不癢的問題,隨即很自然地將造就準備好的話說了出來:“高大人府上樸素得很,自然是沒什么問題,可我們身有查案之責,總要徹底調查清楚才好,除了這處宅子,高大人可還有其他的產業?”
“當真可笑。”高郁聽聞此話氣得拂了拂袖,“高某素來靠著俸祿過日子,連這處宅子都是皇上御賜,又哪里有閑錢另置產業?”
“原來如此。”黃宣點點頭,附和一句,“既然如此,高大人當真冤枉了。”
而就在此時,黃宣身邊一名捕頭卻道:“大人,小的聽聞高大人門下還有幾名弟子呢,既然要查,是不是也要到這些人家里去查上一查。”
這話也是他們早就串通好的,畢竟高郁現下的弟子,除了死了的和失蹤的,就只有寧淵和只掛了一個名的二皇子,二皇子殿下那里他們就算吃飽了撐的也決計不會去查,那便只剩下唯一一處寧淵的居所了。
一切都很順理成章。
高郁隱約間看出了一絲蹊蹺,可他并不相信以寧淵的個性會做得出對不起自己的事情,索性道:“你們要查便查,我現下只有一個弟子住在京城,我親自帶你們去便是。”
黃宣表情上不為所動,心里卻滿心叫好,如果高郁在場,到時候贓物一出來,連搜捕的功夫都省了,可以直接將人拿下丟進天牢,省得發現了贓物再來拿人,高郁會察覺出事情不妙,聯系一些同自己交好的大臣或者直接進宮面圣,雖然龐大人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來應付高郁的一切反撲,可能干脆利落地將事情了結最好。
當下,高郁與黃宣便一人坐了一頂轎子,捕快們則在后邊跟著,搖搖晃晃直朝城西而去,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寧淵那處宅院門前。
與寧淵宅院同一條院子斜對角的地方,另一戶人家的院落半開著們,院子里,龐松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正等著看好戲。
他是特地過來的,一早便等候在此,為的就是要好好欣賞欣賞當贓物出現那一刻,知道自己無從辯駁時,高郁臉上慌亂的表情,甚至當高郁與黃宣的身影剛剛出現的時候,他就已經輕笑出了聲。
想起上回在翰林院高郁讓他沒臉的事,龐松就氣不打一處來,寧國公這類的高官大員看扁他,他職位不如人倒還不能說什么,可他高郁又是什么東西!撐死了一個只知道咬文嚼字的窮酸書生,仗著皇上抬舉,便將尾巴都翹上天了!他龐松素來是看不起這些讀書人的,除了之乎者也簡直沒有半點用處,入仕為官,看重的是腦子和手段,不然將書讀得滿腹經綸,卻將腦子讀傻了,頂個屁用。
此刻他胸有成竹,壓根不擔心會有什么變故,他可不擔心寧淵能耍什么花樣,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小舉人,除非他是蠢得不想活了。
黃宣領著捕快們直接推門進了院子,寧淵與唐氏他們正坐在院子里吃飯,對于這些不速之客的到來,寧淵表情上似乎有些慌張,招呼白氏姐妹帶著其他人進屋,自己迎上去,還未開口,黃宣卻已經板著臉,喝了一聲:“給我搜!”
“沒什么事,用不著緊張。”大概是看出寧淵有些不安,高郁從后邊走上前來,似安撫地對寧淵說道:“這些官差只是奉命行事,查探一番便會離去。”
捕快們除了其中幾人裝模做樣在不多的幾間屋子里進進出出外,其他人都極有目標地直撲地窖而去,黃宣抖了抖衣裳的下擺,坦蕩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也不說話,就等著那些人將窩藏的金銀珠寶搜出來。
龐松已經與他說好了,只要今日能成事,待他日龐松加官進爵之時,便也是他黃宣飛黃騰達之時,他甚至已經開始做起了美夢,直到領頭的捕快用力在他肩膀上拍了幾下,才讓他回過神來。
“可是找到什么了?”他興致頓時變得極為高昂,立刻起身東張西望,可看見那些折返回來的捕快手里都是空空的,而且臉上俱是忐忑的表情,不禁一愣,“怎么了?”
“回稟大人……什么,什么都沒有找到……”領頭的捕快語氣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些膽怯。
“沒有?”黃宣一下便愣了,猛地轉頭看向旁邊的寧淵,龐松分明說過寧淵是與他們站在一條船上的,早就準備好的東西怎么能沒了呢!
可寧淵卻也是一副驚訝的表情,好像他們沒找出東西來也很出乎他的預料一樣。
“你們當真有仔細搜尋嗎!”黃宣咽了口唾沫,想著是不是哪里出了問題被遺漏了,又仔細問道。
領頭的捕快哭喪著臉,“大人,整個地窖都快被我們翻過來了,除了一些蔬菜,真的什么都沒有啊!”
“黃大人,現下你可是調查清楚了嗎。”見并沒有人搜出什么東西來,高郁在打消心底對寧淵疑慮的同時,也輕舒了一口氣,語氣拔高道:“此事分明是有人誣陷,你們刑部定要查個分明,好還我的清白!”
“這,此事……此事我們自會查明……”黃宣覺得額頭上浸出了些冷汗,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問題,他心里想著,找不到東西不要緊,可這事如果被龐大人知道了,那還得了?
不過讓黃宣不知道的是,龐松現在,已經壓根沒有精力搭理他這邊的事了。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龐松猛地將手里的茶盅砸到腳邊,表情一陣扭曲地看著跪在身前的人。
那人是他府里的一名護院武師,平日里也一直跟在他侄兒林沖的身邊,當林沖的侍衛,而現在這名武師不光渾身傷痕,說話上氣不接下氣,而他說出的事情,也讓龐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是真的老爺,京兆伊現在已經帶著人將表少爺扣下了,說是人贓俱獲,小的也是拼了命地殺出重圍,才能前來報信……”
“京兆伊,他好大的膽!”龐松氣得臉都歪了,為了把京兆伊拉上自己的船,他不知道給對方送了多少銀子,可現在他不幫自己便罷了,竟然敢帶人捉拿自己的侄子?真是反了天了!
“難道京兆伊平白無故地,就能這樣將沖兒扣下?這狗官當真為非作歹,我明日非要狠狠在朝上參他一本不可!”
“其實……其實……”那侍衛言語間忽然變得踟躕起來,似乎想要說什么,卻又說不出口。
“有話就說!”龐松正要急著去救自己的侄兒,見那侍衛言語吞吐,不禁又急又氣。
“京兆伊大人……也不是沒有憑據才拿下表少爺,而是,而是有人向京兆伊報官,說表少爺仗著大人您的權勢,私自收取他人的銀兩賄賂賣官鬻爵,而后,而后又想將臟銀悄悄轉移出城外……”
“荒唐!”龐松越聽越覺得莫名其妙,他的確暗地里干過不少賣官鬻爵的事情不假,可這關林沖什么事?還將臟銀悄悄轉移出城外?那小子哪里來的什么臟銀!
“大人,我便實話跟您說了吧!”侍衛一咬牙,覺得這樣模棱兩可下去不是辦法,如果林沖的罪名坐實了,將會是實打實的有死無生,而他身為護衛下場也好不到哪去,只好從實對龐松道:“表少爺不知道從哪里聽到了消息,說一個叫寧淵的舉人家里藏有大比金銀,表少爺和那舉人從前是有些過節的,便從我們幾個護衛中挑了些善于夜行且身手好的,悄悄將那些私藏的銀兩盜了出來,因銀兩數目太大,少爺覺得燙手,便想悄悄送出城去,可今日連城門都還沒到,就被京兆伊大人率人攔住拿下了……”
“噗通!”侍衛話還沒說完,忽然聽見什么撞地的聲音,他抬起頭,驚訝地發現原本怒氣沖沖的龐松,現下卻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臉色煞白地跌坐在地上,喉嚨間還失神地不斷呢喃著:“這個敗家子……這個喪門星……這個敗家子……這個喪門星……”
作者有話要說:61章居然還不符合標準不能解鎖……我要改吐血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