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子不識抬舉,倒在使臣面前丟臉了。”呵斥完了司空鉞,皇帝又轉(zhuǎn)而端著一副笑臉看向呼延元宸:“今日突發(fā)這樣的事態(tài),實在是出乎朕的預(yù)料,便請使臣先回驛館休息,來日朕在重新設(shè)宴。”
“告訴刑部,今日之事必須徹查,一定要給朕摸清這些刺客的來歷!”對身邊的太監(jiān)首領(lǐng)喝了這么一句,皇帝似乎沒有了要在大殿上繼續(xù)停留的意思,匆匆走下龍椅,看情形是要回后宮去瞧瞧月嬪的狀況,只是在離開大殿之前,他的身子在司空旭面前頓了頓。
司空旭從方才開始就一直低眉順眼地站在一邊,皇帝眼神在他身上掃了兩下,忽然道:“你也別再這里杵著,先去上書房候著,朕待會有事問你。”
說罷,才帶著幾名太監(jiān)匆匆離開了大殿。
司空旭抬起臉,臉上有一種恍如隔世的表情,上書房,想來為皇帝所厭惡的他居然也會有能進入上書房的一天。
他又測過臉看向不遠處的司空鉞,司空鉞還是那個怔忪的模樣,仿佛很想不通自己分明是在為了皇帝的安全考慮,皇帝不嘉獎自己也罷了,竟然還貶斥了自己一番,這到底是為了什么!
司空旭輕微地勾起嘴角,并沒有立刻按照皇帝說的前往上書房候著,而是略微在殿內(nèi)掃視了一圈,大殿護衛(wèi)們正在一具一具將遇難的官員尸首抬出去,那些刺客一通亂砍,當(dāng)真是殺了不少人,只怕明日上朝的時候,下邊會有許多官員缺席了。
但司空旭沒有把注意力放在那些尸體上,即便大殿很大,但現(xiàn)在依舊站著的人卻沒有多少,漸漸的,他露出狐疑的表情,在進殿之前他分明見著那個人了,難道這么快他便離開了嗎。
三年了,三年未見,他方才只在殿外若隱若現(xiàn)地一睹,竟然發(fā)現(xiàn)他完全變了個樣子,司空傲告訴他那個人如今來了華京,不想竟然是真的。
曾經(jīng)他以為,他對那個人的感覺不過是一種即興而起的**,只要得到過一次,便能斬斷心底的那份念想,所以他用了些手段,總算是得到了他一次。
可那一次之后呢,分明已經(jīng)占有過了那具身體,但之前的念想不光未曾消亡,反而日漸高漲起來,以至于對身邊那些絕色傾城的侍妾與男倌都通通失去了興趣,可他因為燕州之事,被皇帝冷落遠放,近來雖然回京,卻一直處在若有若無的軟禁之下,保全自身尚且困難,又何來的能力再去見那個人。
但,從今往后不同了。
想到這里,司空旭捏緊了拳頭,只要他能憑今日的救駕之功重新得到皇帝的看重和寵愛,一切都將會大不一樣,而寧淵,既然你現(xiàn)下已經(jīng)來了京中,也省去了他遠赴江州的麻煩,他實在是有些迫不及待,自己堂而皇之與寧淵重逢的那一天了。
“什么!你說今日這些刺客是內(nèi)鬼安排的!”田不韋拍著桌子大叫了一句,又自覺失察,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這里是田不易的宅子,因為距離皇宮很近,加上謝長卿喝高了些,又受了驚訝,出宮后一直處在昏睡狀態(tài),幾人便徑直來了這里。
“的確,之前在殿上我也有些慌了,可細(xì)細(xì)一想,的確有這樣的可能。”高郁撫著下顎上的胡須,眉間皺成了一個川字,“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些受刺客襲擊而殞命的官員,似乎都是……”
“都是曾經(jīng)在殿上向皇上進言,說皇上對大殿下嬌寵太過的官員……”田不韋定了定神,將話接了過去,不過很快又搖頭道:“不對啊,讓皇上不可對大殿下委任太過,會促生異心這類的進言你我也說過,為何咱們兩個太平無事。”
“那是因為寧淵救了咱們,你我才會平安無事。”高郁看向?qū)帨Y,回想起方才的一幕,他到現(xiàn)在都有些心驚,如果不是寧淵忽然將身前的矮桌踢飛,替他們擋住了射過來的飛鏢,恐怕他們兩人也同其他飛鏢入腦的大臣一樣,命喪黃泉了。
“說來的確是這樣。”田不韋點點頭,隨即也跟著看了寧淵幾眼,“原本以為你這小子不過是個書生,不想竟然還有功夫在身,藏得夠深的啊。”
“田大人過講了。”寧淵不冷不熱地打了個哈哈,“家父曾是江州守備官,我也是小時候跟在他身邊學(xué)了些粗淺功夫,不想竟然還能派上用場。”
“也是,我倒忘了你父親是軍官出身。”田不韋像是明白了過來,又把話題轉(zhuǎn)了回去,對高郁道:“這么說來,你懷疑這場刺殺是大殿下安排的?如果他們刺殺陛下得手,到時候只要再順?biāo)浦墼在E給今日進城的夏國使團,到時候反對大殿下的臣子也死了大半,大殿下倒還真是能順理成章的登基稱帝。”說到這里,田不易咂咂嘴,“不過我還真的佩服月嬪一把,尋常女流在那般情形下只怕早就嚇得花容失色了,她居然還能撲出去救了陛下一命,我從前還一直以為她紅顏禍國,難道竟然是看走眼了?”
“事情如果當(dāng)真這般簡單便好了,我懷疑的是,四殿下似乎出現(xiàn)得太巧了一些。”高郁依舊皺著眉。
“你懷疑四殿下?這怎么可能!”田不韋擺了擺手,“你忘了四殿下失寵已久,一直被陛下冷落著嗎,聽說他日子過得凄涼,又哪里來的本事糾結(jié)這樣一幫刺客。”
“是啊,所以我才想不通,但以我對大殿下的了解,他個性素來色厲內(nèi)荏,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膽子安排刺客行刺圣上。”高郁搖了搖頭。
“無論如何,這件事你我怎么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怎么看。”田不韋嘿嘿笑了兩聲,“皇上不再允許大殿下進出上書房,眼瞧著是起了疑心了,大殿下如果不悠著點,這一關(guān)只怕是難以過去,而朝中眾臣的風(fēng)向,只怕也會跟著轉(zhuǎn)了。”
“誰知道呢,我入朝數(shù)十年,也時常被招進宮去同皇上講學(xué)下棋,可也從來也不敢說自己摸清了皇上的脾性。”高郁輕嘆一口氣,“只不過有一點我卻知道,咱們這位皇上,或許看上去放浪形骸了一些,其實城府深著呢。”
兩人的談話一句不露都落進了寧淵耳朵了,可他自始至終都未出聲,即便他已經(jīng)將整件事猜出了大半,可一些事說出來不光沒什么用,還會讓眼前兩位自己尊敬的長輩憂思過多,反而不妙。
日暮西斜,高郁與田不韋的談話總算告一段落,因為宮中傳來了旨意,宮廷里出現(xiàn)刺客,今晚華京要全城宵禁戒嚴(yán),私自外出者一律拿下治罪,他們沒法回家,只能卸載田不韋這里。
學(xué)士們都有一個脾性,只愛好鉆研學(xué)問,不愛好金銀俗物,高郁如此,田不韋也是如此,宅子小不說,還沒什么下人,用過了簡單的晚飯,幾人便各自分了房間休息了。
寧淵與謝長卿這兩個小輩自然分到同一個屋,謝長卿或許是真的不勝酒力,竟然從下午到現(xiàn)在一路昏著都沒怎么醒,現(xiàn)在依舊睡得深沉,同他相比,寧淵卻睡得很淺,還沒到半夜,他卻已經(jīng)醒來了好幾次。
他總是不經(jīng)意想到白天呼延元宸的模樣,想著他分明已經(jīng)回來了,卻沒有半點消息捎給自己,腦子里便是一陣一陣的不忿與怨念,終于在第三次醒來后,再難合眼,從鋪蓋里爬起來準(zhǔn)備找點水喝。
他和謝長卿睡的這間平日里是田不韋的待客室,隔壁就是茶水間,寧淵沒有電燈,摸黑推開茶水間的們,忽然耳邊滑過一陣風(fēng)聲,接著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就這般撞進了他的懷里。
寧淵嚇了一跳,條件反射般要將那東西甩出去,可緊接著他聽見一聲十分熟悉的低鳴,那東西又伸出一個毛茸茸的頭來,用嘴巴輕輕在寧淵下巴上啄了兩下。
“雪里紅?”借著那么點可憐的月光,寧淵終于看清了懷里的東西是什么,不正是雪里紅嗎,可自己分明把它留在家里交給奴玄照顧了,它又為何會在這里?
剎那間,寧淵腦子里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他上前兩步走到窗戶邊,伸手將原本只虛掩著的窗戶推到最大。
今夜月光很好,院子里一棵歪脖子柳樹上,正有個男人的身影抱著手,倒吊在其中一根樹杈上。
或許是聽見窗戶被推開的聲音,他腰部使力,身子轉(zhuǎn)了一圈,從吊姿變成了坐姿,用一分上揚的語氣道:“你終于舍得起來了?”
寧淵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片刻之后,抱著雪里紅一言不發(fā)地合上了窗戶。
似乎是對外邊那個同他打招呼的人完全沒興趣般,寧淵喝飽了水,又將雪里紅放在軟墊上安頓好,然后躺回鋪蓋上準(zhǔn)備繼續(xù)睡覺。
直到這時,窗戶才被人有些氣急敗壞地敲了幾下。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六千,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