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草長鶯飛山野花開綠葉成蔭,榆樹村顧名思義榆樹成林,正是漫野花開榆錢成串的好時節,論這榆樹村什么最多非榆樹莫屬。
六月到村口的那棵大樹也早已掛滿了郁蔥翠綠的榆錢,榆樹村還有個別名叫銅錢村就是這個由來。
又由于它是“余錢”的諧音,因而就有吃了榆錢可有“余錢”的說法。當春風吹來第一縷綠色,金黃的榆錢就一串串地綴滿了枝頭,村民們都會趁鮮嫩采摘下來,做成各種美味佳肴。
另外還有健脾安神,清心降火,止咳化痰的效用,是榆樹村的村民們世世代代皆知曉的,在當年饑荒的年代這漫山遍野的榆樹錢也沒少進了村民的肚子,因此村民們對此樹也是頗為推崇。
嬌娘也早早的包了巾子挎了籃子去了后山那片林子采摘,春燥瞭哨正好近來娘的胃口不大好,摘些回來洗凈了攤雞蛋餅吃做湯都是使得的,那綠瑩瑩的味道也清新極了。
就是干吃味道也是極好的,嬌娘手腳利索的登上了其中一顆長勢喜人的榆樹,端坐在樹杈上順手就往嘴里塞了一口,果然滿口生香。
登時頭腦清新了幾分,就是當零嘴吃都是使得的,嬌娘又往嘴里塞了幾口這才一點一點的往籃子里摘,不大會兒就從山下并攜而來幾個姑娘。
嬌娘看了看其中有里正家的閨女秀梅,還有王嬸家的芳草,還有幾個平時不大熟絡的姑娘,很明顯對方也看到她了,里正家的閨女秀梅是個懂禮的姑娘,見了嬌娘還打了聲招呼笑了笑。
可她身邊的李杏花態度可就不那么好了,瞧見嬌娘手腳利索的爬下來反倒毫不客氣的呲笑一聲。
“呦~瞧瞧我看到了什么?一只登高望遠的猴兒!呵呵……”
旁邊挽著袖子正要躍躍欲試攀上樹的芳草登時尷尬的站在原地,眼神有些不善的瞅著顧自嬌笑的李杏花,這丫頭是啥意思?嘲笑她?
“杏花,別這么說,大家都是來摘榆錢的,你這樣讓人家還怎么摘?”這幾人秀梅最是年長更兼之她是里正的女兒,因此察覺這話不好聽,就有些不贊同的說道。
話一出口李杏花也有些后悔,可瞧見那置身綠林雪膚花貌的少女淡淡的瞧過來不知怎的胸口那股火卻登時燒了起來。
就是這個狐媚子!害的她前幾日不但被她三叔威脅不說,連她前陣子托表哥帶回來的胭脂都被她表妹昧下了,一貫寵她的三叔對此竟然連個屁都沒放!現在這小狐貍精還一臉淡然的瞧著她怎么能讓她不氣,這下子新仇舊恨上來,無論如何杏花都是沒個好臉色的。
“哼!姑娘家上樹也不怕難看!我可不是那等沒教養的野丫頭,一天到晚就知道拎著籃子到處逛,不知羞!”
此話一出頓時空氣有片刻的凝滯,連一貫脾性溫和的秀梅都忍不住臉色難看了起來,這個杏花未免太過口無遮攔了些。
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這李杏花就是專門為了針對嬌娘,可也心里不舒服,這其中當屬脾氣最火爆的芳草了,小圓臉個子嬌小的姑娘登時就不愿意了。
“李杏花!你說這話是啥意思?你瞧不起我們就直說,誰稀罕跟你一起摘榆錢!我們都是野丫頭沒教養,你就自己待著摘吧!回去也甭跟著我們!”說著芳草就蹭蹭幾下直接上了最矮的那棵樹,坐在寬闊的樹杈上還忍不住不屑白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杏花。
就你金貴!有能耐你別上樹??!我看你咋摘!
窮講究!
李杏花望著三三兩兩遠去摘榆錢的伙伴們,不禁面色難看的咬了咬唇,籃子空空如也長得好的都在樹梢,奈何剛剛話已出口這會兒她再反悔也實在拉不下臉來,沒奈何只能端著籃子湊在樹下撿撿。
嬌娘這會兒早已挎著籃子走下了山,對剛剛的事早已拋諸腦后,反正這杏花針對她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會兒當務之急是照顧好娘親的身子。
劉氏有孕已有三月有余,養了幾日也總算穩住了腹中胎兒,對這胎得來不易的孩子全家都很緊張。
嬌娘也每日變得法的做些吃食給劉氏,就指望著娘肚里的孩兒能多吸收些長得好些劉氏也不用那么辛苦。
這個孩子基本傾注了劉氏全部的希望,嬌娘也很是寶貝,何樹根雖是不說,可嬌娘知道她爹原是高興的,近來嘴角的笑容都多了起來。
榆錢生津敗火,晚飯就蒸個榆錢餅子就羹湯好了,她記得娘也愛吃這口,這幾日多跑跑后山采些回來給娘做些吃,嬌娘慢悠悠的走著心里思量著,剛過了村口沒想到就被一片嘈雜聲驚起。
“快點!快!送去何家,……”
抬眼望去前方正亂糟糟的一片,幾個年輕的后生正抬著什么,隱隱約約竟還有血跡,嬌娘一驚,這是出了事,趕忙上前這一看之下頓時大驚失色,血液倒流,手里的籃子應聲落地。
“爹!……”一聲痛呼就這么脫口而出,不知何時天空陰氣了烏云,稀稀落落的雨點落下來徒留一地翠綠榆錢碾落成泥。
“快點!拿水來!浸濕了帕子擦拭,額上那不能碰,快去燒壺熱水……”
伴隨著雨夜燈火通明的何家院落,眾人跟著鎮上的寇大夫忙碌到了后半夜,跟隨大夫的冰冷的指令嬌娘一路麻木的忙碌著,唯有那張青白交加的臉蛋顯示著主人的不平靜。
劉氏大著肚子這會子早已哭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已是后半夜,端坐在床前望著不省人事的丈夫眼圈卻還是紅紅的。
嬌娘立在門檻上,望著搖頭嘆氣的大夫登時沒了耐性急急的問了出來。
“大夫,我爹他怎么樣了?”流了那么多血嬌娘是真心慌。
她爹身體一向都很好,這么虛軟無力嬌娘還是頭一回看見,心里實在難受。
寇大夫也忙碌了一宿這會子臉色也有些發白,瞧這憔悴的小人卻長嘆了一口氣,登時嬌娘的心就提了起來。
果不其然,寇大夫話一出口嬌娘的心中就是一沉。
“哎!你爹這是給亂石砸傷,腿骨我已經接好,可這額上的傷確是難治,有淤血堵塞之兆,我已施針,可若是明日還未醒,就得另就高明了?!贝嗽捯怀鰟⑹系菚r就是一驚,豁的一下站了起來。
“什么另就高明?難不成這病您都治不了嗎?”這寇大夫可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大夫這都治不了那樹根還能有什么指望,一瞬間劉氏甚至又有了天旋地轉的感覺,嬌娘見劉氏面色發白心中一慌趕忙的扶住了。
“娘!您先別著急!聽寇大夫說完,小心動了胎氣”瞧寇大夫這幅猶豫的神情,嬌娘心中不可避免的又燃起了希望。
她娘如今好不容易懷有身孕可不能再有半點閃失了,
“哎!怪只怪老夫才疏學淺了,這內顱之癥老夫是無能為力了,不過我聽說遠在杭州城的名醫蘇萬珍倒是對這病癥頗有心得,近來也有傳言他流落在宛城附近,不過……”
“不過什么?” 嬌娘登時心中一喜,見他猶豫又忍不住心中打鼓忙追問。
“不過我聽說此人脾氣甚為怪異,還立下了什么死規矩,什么大奸大惡之人不救,雞鳴狗盜之輩不救,非百兩金不救。”提起那人寇大夫又忍不住直搖頭,前兩樣倒好說,那最后一樣要求實在是甚為怪異,這普通人家幾兩金就頂破天了,上哪去弄百兩金?
恐怕也只有那些達官貴人王孫公侯能看得起了,這等小小農家恐怕變賣了所有也湊不齊吧!
這人還真是難救了……
嬌娘也是犯了難,他們家一年到頭省吃儉用辛苦賺錢能存個幾兩銀子就不錯了,百兩金要上哪去弄呢?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我這相公可等著救命呢!”劉氏不免殷殷哀嘆,看的寇大夫又是一陣無奈嘆氣。
“哎!不是我不幫你們,實在是此人脾氣甚為怪異,等閑之輩也無法得見,我也是無能為力啊!”
嬌娘臉上的神采瞬間黯淡,最后一絲希望破滅,誰還能救爹呢?
劉氏臉色瞬間灰敗了下來,但還是勉強笑道“寇大夫忙了一夜也累了吧!我讓嬌娘給您煮碗面,吃過后就讓嬌娘帶著您回城吧!”畢竟人家大半夜冒雨前來,忙碌了一宿也不能讓人家空著肚子回去不是。
“哎!不用不用,我不在我那徒兒還不知怎么個手忙腳亂呢!飯就不吃了,這就走吧!”寇大夫忙拒絕道,這家人一瞧就不是富裕的,如今又遭逢厄運還要籌集診金,他又怎么會貪這一口吃的。
見他執意不肯劉氏也只好作罷,吩咐嬌娘把人送走就呆呆的坐在丈夫床前不吭聲了。
她現在實在沒有心情再去想別的。
“寇大夫,您的診金,這有一百五十文不知道夠不夠您的藥錢?!贝隽舜箝T,嬌娘有些敕然的拿出一早準備好的小荷包遞過去說道。
這還是她上次賣繡品賺的呢!她娘沒要,這會子想起來,也只能給寇大夫了。
感受手邊柔和不失力道的推拒,嬌娘怔了怔。
只見寇大夫一張清雋瘦削的臉上滿是無奈,
“小丫頭還是自己留著吧!這點藥錢老夫還是掏得起的,你還是想辦法籌那百兩金救你爹吧!”
哎!百兩金,這位杏林中人倒是個財帛中人。
認錢不認人這得耽誤多少病患,實乃我輩之異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