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 謝箐后悔了。
她后悔把賀深帶回來了。那賤女人的確可恨, 但眼前的少年卻給了她更加深沉的恐懼。
不……謝深必須回來,只要有他在, 至少謝家不會敗落。謝家不倒, 其他的對她來說都無所謂。
賀深三言兩語就把發(fā)瘋的老人給哄住了, 謝永義渾濁的眸子因為他的溫順而迸發(fā)出驚人的光芒, 他拉住他手道:“小深,是爺爺?shù)男∩顔幔俊?br/>
賀深扼住心底的惡心,輕聲道:“我在這?!?br/>
謝永義焦急道:“你這陣子去哪兒了, 我布置的書都背過了嗎, 合同看完了嗎,還有公司的章程……”
賀深道:“放心,我都看完了?!?br/>
謝永義立刻道:“記住了嗎?理解了嗎?我考一下你……”
他錯亂的腦子里一時間竟想不出自己要考什么,賀深已經(jīng)順著他喜歡聽的說:“我對比了管理信息系統(tǒng)的英文原版, 感覺中譯本還是有不少誤讀的地方。”
雖然糊涂了,聽到了熟悉的東西, 謝永義還是來了精神:“好孩子, 這本就該讀原著,譯本扭曲了勞頓的很多觀念,你把這本也背過來了嗎?”
賀深微笑:“您要聽嗎?”
謝永義道:“來, 背給我聽?!?br/>
賀深用著流利的英語將這本枯燥到足以讓年輕人瘋掉的書背誦出來了。
整個病房里, 除了喜上眉梢的謝永義,其他人都心驚肉跳后背發(fā)涼。
這是一個高中生該背誦的東西嗎?
這是一個孩子該會的知識嗎?
這老瘋子都要求了些什么?
更加可怕的是,賀深全部做到了。對于如此嚴(yán)苛的要求, 如此非人的訓(xùn)練,如此不合情理的支配,他交出的是徹頭徹尾的滿分試卷。
謝箐是早就見識過的。
十多年前她就知道自家出了個天才。
而謝永義又把他給逼成了一個怪物。
臥房里的醫(yī)生和護工大氣不敢出一聲,窗外已經(jīng)墜入傍晚,潛在地平線的太陽,是搖搖欲墜的夕陽,也像冉冉升起的朝陽。
如同屋里的一老一小:一個垂暮,一個初升。
賀深背誦整整半個小時,直到謝永義睡了過去。
確認他睡熟的剎那,賀深的聲音戛然而止。
沒人敢抬頭看他,因為誰都知道他溫順的面具已經(jīng)卸下,取而代之的必然是冷硬與嫌惡。
賀深輕而易舉就能哄住謝永義,哪怕他離家這么久。
大少爺回來的消息很快就在謝氏傳開了。
謝承域找到兒子時,賀深連聲爸都沒叫。
謝承域生得儀表不凡,年過四十五也如同三十出頭,仍舊年輕英俊。
他不開口時特別唬人,一旦張口那輕浮的聲調(diào),被酒色掏空的虛弱便暴露無遺。
他端出父親的架子道:“回來了就老實點,別惹你爺爺生氣了?!?br/>
賀深一聲不吭地走過去,謝承域怒斥道:“你他媽囂張什么?老子是你親爹,你……”
賀深轉(zhuǎn)頭,凌厲的視線鎖住了他。
謝承域心一縮,又罵了句:“即便老東西真把家業(yè)全給你,我也是你爹!你這輩子都別想甩掉我?!?br/>
賀深冷冷的看著他:“你確定要留在我這里?”
謝承域強撐出架子道:“怎么,你還能殺了我不成?”
賀深彎唇笑了,只是眼底沒有丁點笑意:“才過五年,你就把我母親忘了個一干二凈?”
謝承域一時語塞。
賀深垂下眼睫,平靜道:“精神病是會遺傳的,爺爺已經(jīng)瘋了,爸您也小心些身體。”
謝承域瞳孔猛縮,等他回過神時,賀深已經(jīng)走遠。
他還是對著他背影破口大罵:“賤種!害死你媽不夠,還要把我也當(dāng)精神病關(guān)起來?喪盡天良的東西,早晚會遭報應(yīng)的!”
賀深頭也沒回地離開了謝家。
老宅離市區(qū)很遠,開車要一個多小時。
可賀深寧愿來回坐兩個多小時的車,也不會在那里歇下。他只是決定了回去收拾這個爛攤子,可不想被拖進地獄。
耳中突兀地傳來謝承域的話,賀深咬緊牙關(guān),壓住指尖的顫抖點亮了手機屏幕。
像是心有靈犀般,他收到了一條微信——
喬韶:“睡了嗎?”
非常尋常的三個字,最普通不過的一句話,卻讓賀深冷透了的胸腔瞬間盈滿了融融暖意。
他一下子忘記了謝承域,忘記了謝永義,將那個墳?zāi)挂话愕睦险瑨佒X后,眼里心里就只剩下像蜜糖一樣甜軟的喬韶。
賀深打字:“想吃糖?!?br/>
喬韶回他很快:“都幾點了?想蛀牙嗎!”
賀深執(zhí)拗地給他發(fā)道:“想吃甜的。”末了還帶了個委屈巴巴的表情。
這家伙是在撒嬌嗎!洗好澡吹干頭發(fā)趴在床上的喬韶嘴角眼里全是笑意:“明天給你帶,今晚不許吃了?!?br/>
賀深道:“現(xiàn)在就想。”
喬韶注定當(dāng)不了嚴(yán)父,這就有點招架不住了:“那……吃了要再刷一次牙?!?br/>
賀深發(fā)了個嘆氣的表情,附言:“可是沒得吃。”
喬韶納悶了:“你書桌上那一罐子糖呢,都被你吃了?你這不行啊賀深深,吃這么多糖,身體受不住的!”
賀深道:“不吃那些?!?br/>
喬韶愣了下。
果不其然這家伙下一句就是:“想吃那顆叫喬韶的糖。”
喬韶:“………………………………”
看個微信都能看得面紅耳赤,喬韶覺得自己真實無藥可救了!
“睡覺了!”喬韶不理他了。
賀深真想看看他,可想想車程,到家估計得十一點半了,小孩的確該睡了。
他只能遺憾道:“晚安。”
誰知喬韶竟發(fā)了一句:“視頻嗎?”
賀深輕吸口氣道:“太晚了,睡吧,明天見?!?br/>
喬韶癟癟嘴,給他發(fā)了個:“明天見!”放下手機他心道:不視頻拉倒,他還懶得跑去雜物間呢!
這么想著,他又忍不住捧住手機,想著萬一賀深同學(xué)反悔了呢……
賀深還真反悔了,只不過他在車?yán)飳嵲诓环奖汩_視頻,發(fā)來的是:“拍個照片看看?!?br/>
喬韶回他三個大問號。
賀深道:“隨便拍一張就行?!?br/>
喬韶道:“不要,莫名其妙地拍什么照片?!?br/>
賀深也覺得自己太莫名其妙了,于是道:“算了,早點休息?!?br/>
喬韶沒回他,扔下手機準(zhǔn)備睡了。
他翻來覆去大半天……蹭地一下坐起來,他一邊踢著拖鞋出門,一邊在心里罵自己:喬韶你真是栽得徹頭徹尾!
剛到家,賀深就收到了新的微信。
他以為是工作相關(guān),隨意點開,看清楚后……砰地一聲,他真的是心里炸開了煙花。
屏幕上的少年很不自在,視線甚至都沒看過來,更不會開什么濾鏡或美顏,可即便這樣他的膚色也白得像暖玉,五官精致可愛,微抿的嘴角里藏滿了害羞。
賀深只想立刻見到他,他給他發(fā)了視頻請求。
喬韶剛跑回臥室,哪里會接,直接掛了!
賀深也不敢再奢求,只道:“謝謝?!?br/>
喬韶哪會知道他在謝什么,道:“你今晚怎么了,莫名其妙的?!?br/>
賀深沒法解釋,但心頭縈繞了一整天的陰霾全部消失了。他覺得自己身體里充滿了無窮盡的力量,這一刻他真的可以為他上刀山下火海。原來有了牽掛,活著會變得如此有意義。
開學(xué)報道那天自然是一片鬼哭狼嚎。
宋二哈從進教室那一刻起就開始嚎:“暑假啊,我親愛的暑假啊,你怎么就離我而去了!”
解凱也嚎:“我的農(nóng)藥,剛上王者??!”
宋二哈悲憤回頭:“老子才鉆石!”
解凱呵呵道:“誰讓你把把送一血。”
喬韶聽不大懂游戲相關(guān),但他很喜歡教室里的氛圍:年輕的高中生,永遠都是噪雜的、吵鬧,活力無限的,多好。
賀深來的時候教室里已經(jīng)坐滿了人。
他一進來,教室靜了那么一兩秒,隨后班級的女生群里炸了——
“兩個月沒見,賀神更帥了?。 ?br/>
“每當(dāng)我覺得這個男人不能更帥時,他就刷新了我的認知?!?br/>
“咱們學(xué)校的新校服有毒,隔壁阿胖穿了越發(fā)土肥圓,學(xué)神穿了越發(fā)高富帥!”
“等等,我們學(xué)神富嗎?”
“學(xué)神的cp富啊!樓校霸是個百分百富二代!”
“姐妹這話不對啊,我們學(xué)神的cp分明是喬可愛。”
“???雙男神不好吃嗎?干嘛要爬墻!”
“我們喬喬只是發(fā)育晚,等過幾年,也是妥妥的男神好嘛!”
接下來就沒法聊了,掐cp這種事,自古以來都是不會有結(jié)果的。
明明整個暑假都在一起,冷不丁在學(xué)校見面,喬韶竟有點別扭。
他只看了賀深一眼就別開了,賀深一坐下就握住了他的手。
喬韶一驚。
賀深把他的手放到了桌洞里,喬韶趁人不注意壓低聲音道:“松開。”
賀深也低聲道:“沒人看得見?!?br/>
喬韶緊張死了:“萬一……”
賀深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老唐來了。”
喬韶:“!”
他用力抽手,可惜自個兒的力氣根本比不過賀深,完全抽不出來!
賀深還故意做口型道:“再動會被發(fā)現(xiàn)?!?br/>
喬韶:“…………”
完全不敢動了!
老唐站在講臺上,笑瞇瞇的說了一通后,道:“一個好消息,這次暫時不分班了。”
大家早就知道了,但還是歡呼了一陣。
老唐推了推眼鏡,放了個大招:“雖然不分班,但座位得換一換了?!?br/>
喬韶一愣。
這時老唐的視線挪了過來道:“很多同學(xué)的位子都不太合適,這次剛好統(tǒng)一換一換?!?br/>
喬韶慌了,他本來拼命想抽出來的手,反握住了賀深。
賀深一個沒忍住,低笑出聲。
作者有話要說: 還差一千瓶營養(yǎng)液……
更一章沒準(zhǔn)就到14w了呢!
就是這么盲目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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